兴旺吓得屁滚尿流地带着人跑了。
后面的封老板才刚找好几个壮汉前来撑腰,便发现闹事的人却没了。不过因方才那老婆子叫骂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外头好些人过来看热闹。
封老板嫌弃地挥挥手:“都围在这儿做什么?明知道人家闹事,也不肯上去帮一帮?”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有愧,遂都散了。
世上总是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愿意伸出援手的且敢于伸出援手的,其实并没有几个。
沈苍雪等人散尽了之后才跑去门板处,费劲一扒,筷子纹丝不动。
闻西陵站在她身后,捏住筷子,一提,方才还稳如磐石的筷子瞬间松了。
沈苍雪啧啧两声,将筷子取下来,又捧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当真只是一只寻常的筷子啊。”
“否则还能是什么?”
沈苍雪又拿起他的手打量了起来。
闻西陵指尖不自在地缩了一下,在沈苍雪的目光中,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他从来没跟一个姑娘家靠得这么近。
沈苍雪还在纳闷:“都是五跟手指,怎么你的力气就这么大?”
闻西陵目光不自主地落在了她眉眼处。这些日子吃得好,沈家姐弟几个的脸色都好了许多,如今她眉眼盈盈,比平日里更生动。不过闻西陵却敏锐地发觉到,沈苍雪似乎跟沈淮阳兄妹二人生得并不像。
兴许……那两个随了父亲,眼前这个像母亲吧。
远在京城的汝阳王府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家中大姑娘落水之后,迟迟未醒,王爷王妃都快要急坏了,拜完了漫天神佛,又请来了京中名医,仍不见女儿有半点起色。
王妃病急乱投医:“这会不会是魇着了?若再不醒是不是该做场法事?”
汝阳王也一愁不展:“再等等吧。”
在夫妻二人的目光之外,榻上的郑意浓眉头紧锁,整个人沉浸在绝望与痛苦之中。
蓦地,郑意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一愣,待看到汝阳王夫妻后目光变得惊悚,难以置信地盯着周遭的一切,神色从凝重改为狂喜。
她这是……回来了?!
郑意浓心中难掩激动,老天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便是连老天都眷顾于她。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沈苍雪抢走她的一切!
上辈子,定远侯府的人先一步找到了沈苍雪。因沈苍雪献药有功,甫一回京便被封为郡主。宫宴上,汝阳王妃不可避免地与沈苍雪见了面。
母女俩生得那么像,没有人非议才是怪事儿。
一番调查之后,王府的人才发现,当年两家在寺庙中生产的时候,竟抱错了孩子。
王府的下人抱走了沈家的大姑娘,沈家人也抱错了王府的大小姐。
真相大白之后,郑意浓成了最尴尬的那一个。她一直以王府嫡女自居,可到头来,一切却都是假!
因为沈苍雪郡主的身份,汝阳王府对她敬重有加,沈苍雪越是显赫,她郑意浓便越是卑微。最让郑意浓无法忍受的是,连她的未婚夫陆祁然都被沈苍雪给迷惑了。父亲、母亲、陆祁然……所有人都更看重身为郡主的沈苍雪。
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要如此受辱?如果没有沈苍雪,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郑意浓被恨意蒙蔽,渐渐迷失了自我,在陆祁然退婚之后,郑意浓出于报复,买凶了结了沈苍雪。
东窗事发之后,郑意浓自然不能逃脱。而后十多年,她都被囚禁于狱中,不得见天日。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了,不料老天开眼,竟然让她回来了。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沈苍雪回京!既然她这么喜欢临安,那就一辈子留在临安好了。
郑意浓眼中蓄满仇恨。可一转眼,面向汝阳王夫妻时,却又格外孱弱无助。
“爹,娘……”
夫妻俩猛地转身,待发现宝贝女儿醒来后,差点喜极而泣:“阿浓,可把爹娘吓死了。”
汝阳王妃一把抱住女儿。
郑意浓双手微颤,眷恋地抱住母亲。
她有多久没有体会到母亲的关爱了?似乎沈苍雪回来之后,母亲的目光就不在自己身上。可那是上辈子的事,她这辈子绝对不会重蹈覆辙。郑意浓知道沈苍雪如今还在临安,几月后,定远侯府的人找到了闻西陵的尸体,也才顺带找到了沈苍雪。
她只要在定远侯府的人出手之前,率先找到沈苍雪,就能除之后快。甚至,她还能拿到那颗所谓的神药。
那也本来就是她的,是那对父母欠她的。这辈子,郑意浓仗的就是这份未卜先知的底气,甚至她还知道在当今皇帝跟泰安长公主的博弈当中获胜的究竟是谁。只要她带着汝阳王府投靠过去,往后还能少得了荣华富贵?
汝阳王府暗流涌动,闻西陵这儿也未消停。
他尾随兴旺到了王亥府上。
王亥回来后,兴旺便对着他哭诉:“老爷,咱们还是收手吧,那沈记里头有一个极厉害的年轻人,身手了得,等闲人根本奈何不了他。您都不知道,奴才今儿,差点没被他打死!”
兴旺哭得伤心。
王亥本以为今儿能听到喜讯,可等了半天却等来了这样丧气的话,他原只是不满生意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抢走了,现在一听沈苍雪的人竟然敢欺负他们家的人,越发恼怒:“不中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老爷,咱们收手吧,生意被抢就算了,不就那点钱吗,咱们府上也不缺那点钱。”
“哪里是钱?那是颜面!”王亥下定决心,“她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兴旺后背一紧:“您要怎么做?”
王亥轻轻一笑:“这你就别管了。”
这生意场上的竞争不就是那么点事儿吗?只要舍得砸钱,什么人扳不倒?
屋顶上的闻西陵听了半晌,收了杀心。
既然不是郑钰派过来的,那就罢了,先放他们一条生路。
闻西陵回去后,并未惊动别人,甚至都没人发现他离开了。
黄茂宣也从下塘回来,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不用开口沈苍雪也能看出来事情定然是成了。
黄茂宣没等到沈苍雪问他,憋得可怜,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都不问问我?”
“你脸上写着‘事成’两个大字,还需要我再问?”
黄茂宣嘿嘿一笑,颇为自得:“里正已经答应了,还说过几日便能将东西给你送来。我原先在他那儿从来没有得一个正眼,今日话说完之后,里正忽然对我态度尊重不少,叫人受宠若惊。”
黄茂宣挺稀罕这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又长进了。
“对了,里正还说让我代他道声谢,说多谢你如今还惦记着这些乡亲。”
沈苍雪笑笑没说话,她心里其实也感谢当初下塘村的人收留他们沈家三人。帮助都是相互的,当初自己受了村子里人的恩惠,如今既然有能力,该帮还是得帮的。
第二日,铺子生意一切照常。甚至封老板联系的那位养牛大户也到了,沈苍雪让黄茂宣跟他谈。
黄茂宣战战兢兢地去了,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谈好了价格,又忐忑地跟沈苍雪汇报,他还是头一次跟人谈价格,生怕自己做的不好。
不想沈苍雪得知知乎,竟道:“不错,看来你是知道如何讨生意的,往后若有能合作的,都交由你负责好了,正好还能趁机练一练口才。”
黄茂宣整个人如坠云端,都有点飘飘然了。
在家的时候,爹娘从来不会予以肯定,反倒是出来之后,似乎不管做什么都格外地顺利。
苍雪果然是他的贵人。
中午快关门的时候,斜对面许久租不出去的铺子忽然来了不少人,似乎在搬东西。
沈苍雪跟封老板打听了一下,封老板摆弄着算盘,不在意地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八百年年没租出去的铺子,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接了盘。”
那家铺子租金极高,寻常人根本问都不会问一句,也就今日这个财大气粗,不知道是哪里犯了病发了疯才决定要盘下做生意。
沈苍雪原还在纳闷,后来忽然瞥见兴旺的身影之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们。
兴旺只是感应到了,遥遥望过来。待看见沈苍雪便,兴旺就想到那个一言不发拿着筷子就能吓死人的杀神,遂屁都不敢放一个,埋头便往里走。
别怪他啊,他也是被逼无奈,才由着老爷用了这么一个馊点子。
沈苍雪也猜到了他们是什么打算,不过也没有怎么担心,她的手艺才是立身的根本,别的都可以被替代,唯独手艺不可能。
才围着这个即将开张的铺子转了两圈,把兴旺给吓得不敢出来后,沈苍雪自个儿的铺子却等来了一位客人——
方家的方管事。
因为老爷看重,今日方管事亲自来请,见到沈苍雪后说话也格外客气:“沈老板,未曾知会一声便冒昧过来打搅,实在抱歉。”
沈苍雪忙道:“不妨事儿,左右我下午都闲着。”
方管事面露难色。
沈苍雪立马伸了伸手:“咱们去里头谈?”
“如此正好。”方管事立马跟着她去了后院,刚一在石凳子上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沈老板,不瞒您说,今儿过来原是有事相求。我家老爷准备置办一桌席面,无奈厨子做的菜老爷都不甚满意,昨儿老夫人力荐,让您过府一试,不知您如今……可有空啊?”
方管事说完,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要紧的没交代,遂又添了一句,“若能置办好席面,我们老爷必有重赏。”
沈苍雪一下来了精神。
她可太喜欢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