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1日,女巫之地
阮程程第一件事是打开界面中的地图,仔细打量:
视野绿油油的全是树木,和上道关卡有点像,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站在地图下方中央金灿灿的起跑线后面,伸胳膊伸腿,一副即将冲刺的模样。
地图中央有一道银白色的线,标着“终点”两个字,旁边是两个醒目的宝箱--积分和奖励点!
耳畔有了动静,有队友在喊:“我是南瓜人,你们呢?”“我也是南瓜人!靠,还分年份!”
她闭着眼睛,点开地图右下角的放大镜,珍稀食材的范围出现了:只有一处,亮闪闪地位于地图中央,和终点线是重合的。
也就是说,两种珍稀食材是在一起的,阮程程提醒自己。
等等,女巫?兜里?朝她索要,或者用钱买,能搞定吗?
阮程程心情低落地睁开眼睛,觉得这道关卡比上一道难多了,回过头,别墅大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看看四周,到处都是树木,和上场很像;不过树木最粗的才两人合抱,也没几十米高,看上去是一座正常的森林。
几分钟后,她的猜测成了现实:
队长/通过关卡最多的吕商岩大声把任务念出来,声音带着激动:“杀死食人女巫,时限是七天,没有独自,没有独自!”
那就是可以群攻了!
其他四名队员的任务是一样的:“独自杀死一只寿命一年以上的南瓜人,时限七天。”
阮程程和大焦、小猛简单,七天之内到达终点线就OK。
另一侧的狼爪队大多是四到五道关卡,钟寒山是第六道,同样没有杀死魔物的任务,看起来相当轻松。
两位队长走到一边,低声交谈,其他人边闲聊,边观察陆陆续续出现的新人们:几句话功夫,一道道形态各异的门出现在圆形空地,一位位懵懂茫然的新人站在门口,不时发出尖叫:“这是哪里”“乘风破浪的姐姐?”“草,我打110了!”
粗粗望去,大半是洗手间门,也有例外的:一个戴眼镜新人身后的红木房门非常宽敞,像是中式房屋,两支队伍都冲过去招揽。
眼镜新人晕头晕脑地选择了狼爪队,跟着阿汪走了。绿杉队副队长老杜有点失落,见到阮程程又开心起来:放眼整个游戏,这位新成员的三层别墅(带花园、露台、地下室)也能排到前十。
没用多久,又有两位新人被绿杉队选中,加上阮程程三人,正好和老玩家的数量对应,狼爪队只选择一位新人就停止了。
几分钟后,两支队伍聚在一起,不等招呼,绿杉队女队员萌萌和狼爪队阿汪就把刚刚画好的地图分给大家:“地图正东方有几间木屋,有人住的,其他三个方向就没有了。”
这两人的地图技能至少3级吧?阮程程猜测,她自己的地图只能看清森林之间几条比较宽阔的主路,其余地方全被树木遮掩了。
吕商岩显然和钟寒山商量好了,点点地图右侧:“过去看看,打听打听消息;来得及就去中间看看,来不及就算了,明早再过去。”
他是老玩家了,很沉得住气。
时间过得很快,空地上空突然响起一声清脆枪响,系在两根标杆中间的丝带被风吹了起来,大团大团的金色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
游戏开始了!
两只队伍迅速行动起来,离开空地朝森林东侧进发。老玩家大步流星开路,阮程程三人在中间,被选中的新人战战兢兢垫后,其余七十名新人有的留在空地,有的歇斯底里,有的远远跟着。
从地图看是森林,走起来却是座小山。看得出来,道路是特意开辟的,有的路边还有栏杆、座椅和遮雨的木棚,现在却断断续续,偶尔有树木倒在路间,有的堆满石头,人还可以绕路,车子是开不进去的。
阮程程体力过关,又有准备,握着两根登山杆走得很快。大焦小猛也是每天八小时健身的,背着登山包走在她身边,前面老玩家更是脚步如飞,没一个掉队的。
太阳升到头顶时,众人在一个小小的湖泊岸边停下来吃饭。
三明治、奶油蛋糕、炸鱼薯条和鲜榨橙汁,用保鲜盒盛着,由于仓库的功效保持在刚出炉的状态,香味远远飘开去。
阮程程吃的津津有味,把鲜果分给两位同伴:“尝尝,我在上道关卡摘的,史前时代,现在可找不到。”
红树莓太美味了,她没敢给别人。
大焦拿了一颗黑树莓,看看自己的压缩饼干,老气横秋地说:“年轻就是好啊,我就只敢带饼干。”
小猛更直接,瞪大眼睛:“程程,你不是只加了一点速度吗,仓库才1立方米,还敢带这么多吃的?”
阮程程被噎住了,干咳一声:“我只带了这一顿饭,灵异任务嘛,没带太多武器。再说~我想过了,漫山遍野巫婆南瓜,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挂了,防也防不住,还不如吃点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焦笑了笑,小猛翘起大拇指,“痛快!我喜欢,以后就是兄弟了。”
不远的地方,钟寒山把最后一块牛排叉进嘴里,用银刀把煎成焦黄色的苏格兰蛋切成两半。
片刻之后,他端着一杯热茶,静静站在湖边。“不好办呐,老吕。”
吕商岩用纸巾擦嘴,脸色阴沉。
水通阴冥,《进击的勇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灵异关卡只要有水,尤其是没有上下游的死水,很容易找来鬼怪或者邪恶的东西。
“你我人手加起来只有六把武器,护身符单说。”吕商岩干巴巴地说,把纸团扔进翡翠般的湖泊:“你们还好,找到终点线就算过关,我们可麻烦了--老张小张要是弄不到武器,任务就完不成,只能埋在这里。”
他黯然道:“老弟,帮我们一把,奖励和女巫身上的东西一人一半。”
钟寒山毫不迟疑地应了:“还是老规矩,谁出力多,谁先挑。我们也差两把武器,妈的,再过一、两场,也得和你们一样,跟什么女巫南瓜拼命了。”
很快,两支队伍继续上路。
十多个机灵的新人追了上来,厚着脸皮跟在后面,也没人管他们。
从俯瞰图看,山林并不大,比不上侏罗纪森林,走起来才发觉远得很。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一名队员使用地图中的定位功能,保证队伍行进的方向是正确的;每隔一百米,有专人在沿途树枝或者显眼的地方喷荧光剂,或者绑荧光丝带当做路标。
下午三点,走在最前方的队员吹响铜哨,指着前方:“有了!”
阮程程掂起脚尖,举起望远镜:果然,视野尽头多了一片木屋。
她松了口气,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
木屋共有五、六间,看上去有年头了,门板歪在一边,屋顶有破洞,墙面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木梯边长满青苔。
房屋前面的空地燃烧着一堆篝火,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位男人正把猎网从肥溜溜的野兔身上解下来,身边趴着两只凶恶的大狗。
那一瞬间,阮程程以为自己在看《权利的游戏》:那是个典型的白人,秃顶,金发碧眼,肚子圆滚滚,穿着中世纪式样的衣裳和靴子,嘴里叼着廉价烟斗。
“现在是什么年代?”她小声问。
大焦的目光在男人衣着和陈旧马车上,也压低声音:“应该是15-17世纪的欧洲,或者英国--历史有名的猎巫行动就发生在公元1700年左右。”
绿杉队女队员萌萌避开凶巴巴的大狗,绕到胖男人对面,笑眯眯地招呼:“大叔,我们是外乡人,麻烦您问个路。”
她是个讨喜的年轻女人,很会说话,人缘很好。
秃男人的注意力被她的冲锋服吸引了,又看看二十多个陌生人,安抚住两只跃跃欲试的大狗,“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萌萌巧妙地说:“我们是华夏人,想去伦敦,不小心迷路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前几天遇到一个好心的老奶奶,提醒我们小心,说山里有女巫?”
秃男人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灌木丛或者阴影里似的,粗短手指竖在唇边:“小声点,别被它们听见。”
“这里是女巫夏绿蒂的领地,三百年来,这座山、这座森林和几百里内的七座镇子都归她统辖。”秃男人絮絮叨叨地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夏绿蒂是个好女巫,总是派两只猫和猫头鹰给镇上的小孩子送蛋糕和冰淇淋,还邀请小孩子们到她的木屋做客,吃她亲手烤的蛋糕,从树上摘布丁和糖果,整座山弥漫着黄油和糖霜香气。”
“每年圣诞节,夏绿蒂都骑着扫帚飞到天上,把数不尽的蛋糕、拐棍糖和裹着糖霜的苹果撒到大街小巷,就像下雨一样;第二天一早,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满酒酿布丁和树根蛋糕,味道令人着迷,至于她做的姜饼屋,吃过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蛋糕!点心!阮程程瞪大眼睛,恨不得把他每句话都背下来。
钟寒山迷惑地皱紧眉头:听着没问题啊?任务中的“食人”是怎么回事?
答案很快来了:
秃男人唉声叹气,“可惜,我没赶上好时候:50年前,夏绿蒂参加新奥尔良的巫师聚会,不知被什么邪恶巫师污染,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她不再做蛋糕不再烤点心,开始对人肉感兴趣。”秃男人打个冷战,额头冒出冷汗:“镇子的人们开始没察觉,更没怀疑过她,可失踪的人越来越多,绝大多数是山里的农夫、森林中的猎户和靠湖泊生活的渔夫,就连每月到山中木屋做客的小孩子们也没按时回家。”
“不等圣诞节来临,愤怒地人们就聚集起来,点燃火把,带着猎狗和猎鹰,浩浩荡荡朝夏绿蒂的木屋进发。”他抹一把脸,话语颤抖着:“数不清的蛇、老鼠噬咬人们的脚,把猎狗拖进灌木丛,蝙蝠和猎鹰在头顶殊死搏斗,地里的南瓜站了起来,高高飞起来套在人们头顶。那晚去了近千人,只有七分之一的人们到达山顶。”
“那晚月亮很圆,我的父亲也在场,发生的事情一辈子都忘不掉:夏绿蒂披着黑袍,骑着扫帚掠过人们头顶,又冲到空中,发出魔鬼一样的笑声。糖果屋成了屠宰场,中间有一口锅,锅边堆满白骨,血腥气和肉香令所有人吐空了肠胃。”
一滴冷汗顺着阮程程背脊滑落,她的心都凉了:这个女巫兜里有糖?锅里有糖霜?
就算有,能吃吗?
在场的人们脸色都不好看,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树叶随着寒风发出簌簌声。
秃男人觉得说多了,以身形不相称的敏捷跳起来,把捆住腿的兔子扔进车里,发现鞋带开了,吃力地弯下腰。
“大叔大叔。”萌萌抓住他衣袖,焦急地问:“夏绿蒂呢!那个女巫呢?”
秃男人小声说:“镇子上的人们能搬走的搬走了,我和许多人世世代代住在这里,舍不得搬走,只好扎高篱笆,养最凶恶的狗,备好火把和利刃,日日夜夜提防着。”
“有太阳的时候,我们还敢到山边捕兔子和松鸡,冬天和阴天下雨是不敢来的。”
“至于那个恶名昭著的女巫,白天无影无踪,夜间在天空徘徊,养的南瓜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凶--除了像你们一样的外乡人,没人靠近这座山半步。”
说完这句话,他系好鞋带,牵着两只狗朝马车走去。
萌萌和吕商岩同时叫了起来,钟寒山也赶上两步,几张嘴同时出声“她有什么弱点?”“怎么能除掉她?”“我们想对付她,帮帮忙吧。”
秃男人停下脚步,懦弱地嘟囔:“我们要是有办法,早就把她赶走了,你们也早点走吧,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血腥气几十里外都闻得到。”
说完这句话,他就跳上马车,头也不回地驱车走远了,两只猎狗紧紧跟在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