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丁留下来就留对了,别说她那刚升职为人母的师尊不靠谱,连那个刚升职为人父的师爹也一样的不靠谱。
师爹整天就围着师尊转,端茶倒水、擦身喂食。比一边的伺仆还尽职尽责,事必躬亲,连吃个水果他都要切成块、插上竹签,用热水泡温了才送到娘子嘴边。云雾其实身体很好,却被迫着坐了双月子,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吃吃喝喝睡睡,月子一坐完人还更丰盈了,面色红润气色极好,一看就是完全恢复了。沈惑却明显更瘦削了。两人牵着手眼里只有对方,云雾有点心疼相公,沈惑只觉得自己还能对爱妻更好才行。
霍小丁抱着沈小急面无表情的从这两人身边经过,她要带小师妹去晒会太阳。沈小急这名字还是她阿爹在她洗三那一天给她取的,这什么破阿爹,还学富五车呢,就给小姑娘取这么个不讲究的名字。云鸿渊看着自家的四个孩子,顿时有种自己才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的错觉,看看他给自家儿女取的名,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都觉得自己这小表妹有点可怜。
沈小急小可怜这两个月就是由奶娘和霍小丁负责照顾的,那对无良父母想起来才抱过去看一眼,不过这小姑娘也挺好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饿了或者不舒服了也就哼两声,折腾好了她就继续睡了,云安之没大没小的把奶娃小姑叫做小乖乖,于是大家自然而然也都这么叫她了。也好,否则那对父母谁知道会给小姑娘取个什么乳名呢。
转眼小乖乖一岁多了,刚办的抓周礼,小姑娘抓了个袖珍玲珑的金色的小锄头。她笑得可爱灵动,但是在场的人基本上都眼圈泛红。
在她生日前两个月,凌霄宗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田生财老先生逝世了。
田生财老先生是在凌霄宗第一次扩招先生的时候来的,来的已经过了五十有三,过了知天命的时候。当时他儿子们孙子们都已经渐渐长成,接过家里世代传承下来的田地。他原本可以当个从稼穑中退下来享福的田舍翁,可是他听说凌霄宗招募先生,他去报名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笑话他,但是他的名字在公布出来第一批录取的名单时,他没有反过来嘲笑那些曾经笑话他的人。
能来到凌霄宗是田生财老先生的幸运,更是凌霄宗的幸运。田老先生家祖祖辈辈务农,一家数辈人的经验交到他手里,他也传承给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更是来到凌霄宗传授给无数修士。这些修士有的种花、有的种药,有的种灵植,其中种植灵米的修士更是要拜田老先生为师尊,田老先生头摇的飞快。他不懂修炼只懂种植,他怎么能给这些仙人当先生?可是他来了一年后,才发现这些仙人是真心的,他们真的打从心底尊自己一声“田老先生”。
田老先生一家子都被邀请来凌霄宗,这些修士还请来医师为他调理身体。田老先生感受到凌霄宗的诚意,他在这一年的相处过程中,也找到自己终其一生的追求目标。
区区一介靠天吃饭的老农有什么可追求的?不过是他的家人可以灾年不死,丰年不饿,如果可以,他想让更多的人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灾年不死,丰年不饿,人人有食吃,家家有余粮。就这样小小而朴实的愿望,田老先生想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直到来到凌霄宗,他才发生他的愿望也是有成真的可能。
五十四岁的田老先生将自己扎根于农田,与万物峰副峰主何三元等修士一起,比对每一株植株,寻找长得最好最饱满的稻米的那一株,然后将最好的两株授粉或嫁接。一次次尝试,一亩亩实验,一季季观测。两人带领着一群修士就这么重复这最无聊最枯燥的工作,一做就是一整天,一个月,一年,三年,五年,十年……
今年田老先生已经六十九岁了,一转眼他来到凌霄宗十五年。前年他和何三元终于培植出更好的育种,经过这三年的改良和培育,今年终于第二批成规模的大面积种植。收获的那天,田老先生站在田边,看着大片大片沉甸甸的稻子,老爷子大笑三声后,手一挥,“孩儿们,收获啦。”
这个以往见到修士腰都不敢直起来正视他们的凡人,在凌霄宗这些年里终于敢对着这些和他一起研究米粮的修士亲切自然的唤出“孩儿们”,这是田老先生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就如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农民,进凌霄宗的第一天就一直被称为“田老先生”。而某次,他曾在一次闲聊中说到他小小的愿望,第二天,何三光就带着自愿来帮忙的弟子来了,他们特地在万物峰外寻了块没有灵力的土地开荒出来,他们说,他们也来自凡世,他们也有家人留在凡世,他们也想为凡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历时十五年,这些人把所有的空闲时间用在培育毫无灵力的稻米上面,如今亩产量最高的稻子终于被培育出来,这已经是试种的第二批,成果依然喜人。凌霄宗下一步要做就是将稻种发放到西域各地办事处,然后免费赠送给需要的人。也许三年五载,也许还要十年,这批稻种将会一点一点改变这个世界。田老先生梦想中的灾年不死,丰年不饿,人人有食吃,家家有余粮,指日可待。
只是,田老先生已经看不见了。第二批粮种收获的七天后,田老先生在睡梦中离开,无病无痛,他的嘴角还带着笑,那种心满意足的笑。田老先生的棺椁是由云海、何三元、云鸿渊和田老先生的次子田有银一起抬起的,老先生的长子田有金在前面举幡领路。
学法者何为?
田老先生这个一个字不识的老人家终其一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一个普通平凡、随处可见的凡人老头,只是在他不愁吃穿、不为生计犯愁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依然是和他一般平凡而普通的人,他想到的是全天下的劳苦大众,他想的是,灾年不死,丰年不饿,人人有食吃,家家有余粮。
田生财老先生,他当得起凌霄宗宗主亲自为他抬棺。他用自己给凌霄宗的所有弟子上了一节课,一节名为——胸怀天下的课。
凌霄宗全宗,在田老先生逝去后,自发带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
很多年后,田老先生的粮种遍布四域,农业的兴盛带来人口的兴盛,人口的兴盛使得生产力勃发。凡人世界日新月异,繁华昌盛。但是人们不知道在这背后,是一个曾经出身于社会底层,自己刚刚摆脱贫困命运的老者,他依然岌岌无名与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他的名字永远的记载进凌霄宗的宗门史记里,而凌霄宗又是否能长存与历史的无尽岁月里呢?
田老先生的名字无人知晓,他的功绩与世长存。
又是五年后,田老先生的儿子田有金、田有银连同何三元一起培育出超量产的血灵米良种,培育方法计入凌霄宗特等机密,田有金和田有银与凌霄宗签订合约,以极其丰厚的待遇终生留在凌霄宗,其后人可传承享有一应的福利待遇。
从此,凌霄宗有掌握了一大项生财之术,但最先获利的依然是凌霄宗弟子。血灵米的价格在凌霄宗再也不是论粒计算。哪怕是学峰的学子,省上一年左右也是能负担得起一碗的价格。最开心的莫过于凌霄宗的诸位师尊。太好了,终于不用为膝下的那帮子徒弟祖宗们倾家荡产了,他们那点子家财老底算是保住个底了。
时间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流逝过去,转眼,第一批学峰的学子在山上的时间过去一半多了。这次,学峰说了,实践是最好的检验修行的方法,所以给你们半年时间,出去夜猎吧。一个灵石不许带,也不许偷偷回家要钱,你们自己出去夜猎求生吧。而且每人有自己的一个主题,半年时间内,回来的时候交一份实践报告,根据报告内容打分。
于是第一批仅剩下的这三百多名学子,连夜被打包送上谢夫人的飞艇,先生们走一路扔一路,随机丢出去一个或几个,三天时间内,他们被丢到西域的各个角落,先生说了,半年后记得回来哦,如果死了记得要魂回来吱一声。回来早了会被扣分,超过时间会被扣分,夜猎作弊会被扣分,考核太差会被扣分……总之,你们加油哦,检验你们平时书本上学来的知识的时间到了哦。
云安之就是在路过某个不知名的小山的时候被先生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脚踹下来的,此时,她也修炼到筑基期大圆满,并且停滞在这个阶段很久。不仅是她,同批学子中不少学生都是如此,连最早进入大圆满的苏忬也是这样。似乎大家都到了一个瓶颈期,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步他们就要进入金丹期。可是哪怕丹府充盈到膨胀酸涩的程度,但就是少这么一股子契机,大家似乎都找不到成丹的那道门,有些人心头已经有点急了,宗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神来一笔,把他们扔出来的。
云安之人在半空中召唤出“来”,一手持械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另一手捏了个持空的法诀让自己悬在半空中。看到飞艇离自己越来越远,苏忬等人发现自己离开了,还聚集在艇尾与自己招手告别。飞艇飞行的速度太快,只几呼吸的功夫就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云安之这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心里自然有点不安。
算了算了,云安之安慰自己,不就是野外生存六个月吗,她一介修士有什么好怕的,重点是,她的主题任务难不难?她直到被先生丢出去的时候才从空中接到先生同时丢出的信封,到现在,她都还抓在手里没打开。
云安之找了个山头降落下来,脚踏实地,检查过周围暂时没有危险,她这才打开手里的信封,拿出随机分配给自己的任务,打开一看,云安之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信封里面只有一个地点,西域南山岭田家庄,除此之外什么内容都没有。这,还是个需要自己探索的主题任务吗?云安之想不出更多的,只能先按照提示,去到那个叫做田家庄的地方。
云安之找来西域的大地图,厉害啊,位于南山岭的田家庄离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几乎要横穿一个西域,御剑飞行也要好几天,而且地形不熟的地方,在空中更是容易走错走失。云安之规划一下距离和路线,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凌霄宗西域各地办事处,利用飞艇短途旅行到离南山岭最近的城镇,然后再过去。
路线规划好了,那么,一切恢复到最初,那么,首先还是要保证生存问题,而生存问题无外乎是衣食住行,也就是凌霄宗一开始跟她们说的,夜猎求生。
好吧,那就来一场夜猎求生之旅。不就是一路行来一路赚,云安之对此并不担心。成为修士后,生存自然是比凡人要容易多,而赚钱,对于云安之也不是难事。而现在最大的难度在于,到底怎么才能正确确认出先生给自己布置的主题任务?
不急,先到这个田家庄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