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之和苏忬偷偷来了趟合欢宗,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云莫休,和他确认一下他的心意。
云莫休对阮莲若无意,之前一直没有有所作为,就是因为阮莲若从来不正面表白,云莫休担心自己直接拒绝会彻底扫掉姑娘家的面子。所以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忍让至今,最后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渣男,甚至有朋友都跟他说,让他不要再吊着阮莲若了,快点给人家一个名分。
“和你那个朋友绝交。”云安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自家弟弟第一个建议。
这什么破朋友,身为云莫休的好友,难道不应该是最看得清楚前因后果和形势的人吗?结果还觉得云莫休对阮莲若是欲擒故纵的使手段,这样的人不是真正的朋友,以后还会一次次背刺云莫休,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云莫休点点头,他这些天也在远离此人,他对男性到底是更为果断一点。
那么,阮莲若这边又该怎么办呢?
苏忬和云安之一起给云莫休出了个主意,并带着他,演练了三四次。
这天一大早,云莫休的早课开始前,阮莲若又提着抹布水桶过来为云莫休打扫桌位,可是一进教室,却看见除了早来的其他学子外,云莫休也早早过来,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阮莲若神色一僵,她尴尬的站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不等她想好,云莫休已经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提问,“阮师姐,你可是过来想要为我打扫的?”
阮莲若张了张口,心头一缩,终于越发的察觉到局势的微妙,但她之前一直都是背着云莫休故意做出这些示好的举动,人人都知道她此刻过来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她就算否认了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不予以回应。
她这个可怜的姿态一出来,云莫休下意识的就想后退。他其实已经多次想要和阮师姐说事,但是真正一直避开的人就是阮师姐自己,在众人面前她都是一幅无怨无悔、心甘情愿付出的模样。可是私底下她从来不给云莫休单独与自己相处的机会,有时候不容易躲掉的时候,她就是这般的示弱、装可怜。云莫休才是那个真正心善又心软的人,每次她一露出这般姿态,云莫休就容易让步,她的计策才能一次次成功奏效。
苏忬的调查里也提到这一点,所以她才和云安之一起携手给云莫休做了好几次演习,逼着云莫休更强硬一点。所以,此刻云莫休没有如阮莲若预计那般退让,还是坚定的站在阮莲若面前,阮莲若心里更是不安了。
“阮师姐,请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云莫休拿过阮莲若手里的水桶抹布,将其放在一边,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在课室里等待上课的同学本来就因为云莫休主动靠近阮莲若而关注他们这里,现在更是自觉保持安静,缩在一边正大光明的看热闹。
注意到自己这边成为别人的关注点,阮莲若脸色更是苍白,她神色中不自觉带出几分仓皇,但云莫休这次真的不准备再继续让她逃避了,“阮师姐,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这样做,也不希望你这样做,你的做法已经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我希望你能停止。”
阮莲若也不知道是计策,还是真的心里受伤,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云莫休,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么流下来,牙齿更是用力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力到边缘都轻微出血的地步。
云莫休看到她嘴边的血迹,眼神顿时就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足勇气,没有退缩的站在原地,第三次开口,“阮师姐,你做的这一切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阮莲若的做法和态度很明确的释放出她喜欢云莫休的信号,但是释放归释放,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说。她不说,云莫休在此之前也就没有半法予以回应,所以云安之和苏忬给云莫休出的主意就是——不要再给她逃避的空间,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解决。
阮莲若心里知道云莫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懵懂的傻孩子了,他明确的拒绝,也明确的逼自己表明态度,就是为了彻底了结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状态,阮莲若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讨不到好了,但她还是不准备现在就放弃。
她已经没有母亲,也几乎没有了父亲,在仙门百家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而云莫休这个单纯厚道的傻瓜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靠山,她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所以阮莲若深吸一口气,她还想要再为自己搏一把,“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为一个人付出,我有错吗?”
此时周围来的合欢宗弟子已经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看到阮莲若那么可怜的样子,再听到她的这句问话,同情弱者那一方的人就更多了,远远的指责云莫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何况阮莲若一直在哭啊,柔弱的女孩子一哭本来就很让人怜惜,而且这个女孩处于喜欢,那就更让人同情了。
云莫休无视旁边一切指责,用阮莲若的方式回答她提出的问题,“阮师姐,喜欢别人没有错,但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他有错吗?”
阮莲若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一圈,而原本义愤填膺在指责云莫休的人也一下子闭上嘴。然后慢慢的,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被喜欢的那个人就一定要接受对方的喜欢吗?
阮莲若说了,她所作的一切是心甘情愿的付出,但是云莫休在此之前,也在各个场合一次次的婉拒了阮莲若的付出。很早之前就一再跟阮莲若说,请她不要为他做清洁打扫的工作,她送过去的茶水,云莫休一次都没有喝过,也拒绝了别人为她转送茶水的举动。甚至阮莲若追去云莫休的宿舍,想为云莫休清洗衣服的动作,云莫休以威胁身边同学的方式,逼着他们不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衣服交给别人。
所以,一直以来,阮莲若在暗示自己喜欢云莫休,但是云莫休也用暗示的方式在表明自己不接受阮莲若。
阮莲若喜欢云莫休,她没有错。
云莫休就一定要接受阮莲若的好感吗?他就不能不喜欢阮莲若吗?他拒绝阮莲若的示好,难道他就错了吗?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谴责、批评云莫休?他们眼里就只看到阮莲若的付出,却看不到云莫休的拒绝吗?云莫休明明一再的拒绝,但是阮莲若才是那个明明被拒绝,但还是坚持不懈颤着云莫休的人啊。
这时候,忽然有人想到阮莲若几次在和云莫休擦肩而过时露出那种惊喜的神情,这个更单纯的人马上就站出指责云莫休,“你要想拒绝,就拒绝个彻底。为什么要借着插肩而过的时候,故意偷偷对阮师姐示好,否则阮师姐又怎么会被你拒绝了还离不开你!”
云莫休很认真的看向对方,“可是,谁真的听到我对阮师姐说话了?阮师姐,我真的对你说话了吗?我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嗖”的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阮莲若身上。阮莲若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下惨白下来,然后又涨红了,她张了几次口,但始终没有说出话,这时候,云莫休又补充了一句,“阮师姐,我可以用心魔誓起誓,你呢?”
阮莲若的脸最后铁青中泛着紫,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最后的最后,只能双手捂脸,转身冲了出去。
到底是合欢宗,发展到这一步,大部分人已经看明白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和各种弯弯绕的路数。不少人发现自己被带到套子里,早段时间还因此对云莫休各种不友善,一时间,不少人脸上都出现讪讪然的神情,其中已经有人过来跟云莫休道歉了。
阮莲若在寝室里足不出户待了好些日子,反倒是云莫休拜托她身边的室友朋友多注意点她的情况,他说“阮师姐只是钻牛角尖里去了,她本身不是坏人。”
阮莲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因为她父亲。她那个父亲得知她的事情后,嫌弃她丢人,强行来到合欢宗要把她带回家,准备尽快找个人把她嫁出去,好让自己不要继续丢脸。
阮莲若一路哭嚎着、拼命挣扎着想摆脱父亲的钳制,却眼睁睁看着合欢宗的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绝望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神里已经出现死意。
“你个贱货我让你来合欢宗是让你来丢老子的人的吗?你跟你娘一样的蠢,你早点去死了算了,别给老子脸上……”阮胥一路扯着女儿的头发骂骂咧咧拖着女儿离开,他早就忘了当初会把阮莲若送来合欢宗就是想让她学一份魅功,好钓个金龟婿,以后继续为自己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做贡献。听说她得罪的还是凌霄宗宗主的亲弟弟,阮胥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全家被牵扯进来,所以一进门先暴揍阮莲若一顿,这样叫骂着拖出门也是为了向凌霄宗表明自己的态度,希望凌霄宗不因为这个女儿而牵连上自己。
其实他早就知道阮莲若在合欢宗勾搭云莫休一事了,他一直保持观望,若真的被阮莲若得逞,他肯定会是另一番态度,但既然失败了,他家不养废物,就让这个废物做最后的贡献,把她送到别人家做牛做马,好给家里换点资源。
结果刚接近大门后,被后来赶过来的云莫休一脚踹在背上,踢出去三丈远,他挣扎半天从地上爬起来,才准备发飙,结果发现对方是凌霄宗宗主的弟弟,他此刻还亲手把女儿从地上扶起来,阮胥神色一动,“哎呦哎哟”又在地上躺着了,借此观察女儿能不能借这个机会翻盘。
云莫休一把阮莲若从地上扶起,把她交到后来赶过来的,阮莲若的师姐妹手里。看到阮莲若的师傅也得到消息追过来,云莫休这才松了口气,走到阮胥身边,低头看着这个卑鄙到没有人性的人,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你也配为人父,为人夫?这里最能称为贱货的,也就只有你。”
这个好人家的小少爷忽然就这么刻薄起来,连阮莲若都停止哭泣,大家一起睁大眼睛,如同不认识一般的看向云莫休。云莫休还在继续他今天的变异,“你家那点破事你以为能瞒得了谁,阮师姐会有今天都全是被你害的,你虐待她们母女,原配正妻被逼得躲入别院,嫡女在家过得连佣人都能欺负她。你那平妻和她两个儿子倒是金尊玉贵,你们住着妻子家的房子,用着妻子的嫁妆,却往死里虐待她们母女。你那原配都住到别院去了,一年总要遇到几次走水,你真以为你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当我凌霄宗的百晓堂查不出来?”
云莫休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丢在对方的脸上,“你要是敢继续这么虐待她们母女,我就把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部公布出去,你可以试试看,我不仅能让你在西域这片大陆身败名裂,我能让你两个儿子从此都抬不起头,以生为你儿子为耻。”
“你你,”阮胥的一张脸顿时就扭曲起来,“那是,那是我的家事,我家庭里小小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你以什么理由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阮胥到这地步了,还想借此机会再逼迫云莫休一把,看能不能激得他落入陷阱里。云莫休脸上露出一个早有所料的神情,更鄙夷的看向阮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姐被你害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我以同门师弟的身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要借我的身家背景仗势欺人一把,你,能怎么样?”
阮胥一张脸涨红到扭曲,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狠狠的离开,离开前害不忘对着阮莲若撑最后一把威风,“从今天起,你被阮氏除族,再不是我阮家人,回去我就给你娘一封休书,从今往后跟你娘一起死去吧,别再……”
“等等,你先回来,”云莫休拍拍自己的脑袋,他差点忘了一件事,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举起来,“对了,我这里有师姐娘亲亲笔写下的休夫书是给你的,一式三份,一份送去你们当地备案,一份在这里,一份送到你家。哦,不是,是你借住的地方。”
“当初你二人成婚的时候,住的是夫人娘家陪嫁的房子,既然你已经被休了,自然也就没有资格住人家的家。你和你那平妻还有两个儿子都没资格继续住。你家原配终于从别院逃出来,来到当地我凌霄宗办事处求助,在她的要求下,办事处出手协办此事。”
“对了,百晓堂的调查报告也是你曾经的原配要求查的,凭借这份报告,她顺利合法正当的把你休了。你回去后正好带着你那平妻和两个儿子离开,当初你空手娶媳妇,如今也各归其位,空手离开就好。但是用原配嫁妆购买的,哪怕是一丝针线都不许带走,你原配大度,这些年吃的用的穿的,就不跟你计较,她当喂狗了。”
“刚好,你刚刚把师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除了你家的族,那师姐就跟她母亲好了。师姐,你要不也请假回去一趟,你母亲说了,她要给你改姓,连这个弱不经风的名字也改了。”云莫休回头看着阮莲若露出一个爽朗笑容,“苦尽甘来,你母亲说了,靠人不如靠自己,女修也要自己强大起来,不依靠男人,不依靠夫家。有时候要是一时眼瞎,以为给自己找个港湾,却没想到却被带入无尽的风雨中。所以,别如花朵般柔弱了,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吧。师姐,你说呢?”
阮莲若牵扯到阮家的事,在凌霄宗的强力干涉下得到解决。苏忬说了,凌霄宗不怕风言风语,什么叫擅自干涉别人的家事,人家明明是来求助,而且经调查,所有事情全部属实,我们凌霄宗不是干涉别人的家事,我们是在别人的要求下主持公道。这是我们的职责,毕竟,我们宗门的学法者何为,我们的回答是:锄强扶弱,问心无愧!
阮莲若回去后,跟随母姓,又唤了个名字。六个月后,她以裴不弃这个新名字、新身份回到合欢宗。回到合欢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云莫休道歉和道谢,然后她有段时间生活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下,毕竟她当初算计云莫休一事全宗皆知,她家的事情在仙门百家也算第一份,女子休夫啊,从这以后,还出现了第二宗、第三宗……且大多发生在西域,慢慢的,其他三域也出现了。
裴不弃坚强的扛过那段艰难的时光,她再也不是一个柔弱的形象,再不需要靠心机、靠手段给自己挣条活路。她默默的承接住一切腥风血雨,最后越来越强,随着她修为的提升,那些阴云最终还是散去,就算依然时不时还会出来刷个存在感,但再也影响不到她的心境。
裴不弃真正开始了新生活。
同时,云莫休也有段时间被指指点点,总有人吹毛求疵说他仗着家世欺压别人,阮胥也不过就是男人都容易犯的那点小毛病,凌霄宗却把他逼到妻离子散的地步。
这时候百晓堂的《半月知》上刊登出阮家事件的始末。原来原配根本就不是自愿移居别院,她是被人下药监禁于此,阮胥把她幽禁在那里就是为了霸占她的嫁妆。他亲手下的药,也是他找人把她关押起来,更是屡次三番找机会想要除掉她,要不是原配运气好,早就尸骨无存了。
凌霄宗宗主云安之在此事件的最后留下一段文字:
说凌霄宗仗势欺人,凌霄宗的确做了。
但如果凌霄宗有能力、有本事帮助弱者,却因为所谓的“家事”就任由他人被以家人的名义肆意欺压,坐视不管。那么凌霄宗愿意仗势欺人。凌霄宗所依仗的是天下正道,凌霄宗所欺压的是为非作歹之人,凌霄宗还愿意继续仗天下正道之势,欺为非作歹之人!
不怕非议,绝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