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是个爱四处走走看看的人,最喜欢奇闻轶事,仗着自己是修士,有能力自保,寻常出门的时候,越是听说哪里有危险或奇怪的事,他就越是要亲眼过去看一看。
目前为止,九成的都是口耳相传中扩大出无数倍的小事情。但是西蜀这边,也就是他最初来西蜀的目的,就是冲着西蜀密林里传说中的,毫无预兆会出现的那团雾气。
相传,西蜀密林里存在着一团雾气,只有小小一团,出现在道路上,没有规律的出现,每次出现就那么小的一团,从雾中也就三两步就能穿越。但这三两步之后,你早已偏离你原来的地方,那雾气把大量的距离压缩,你以为自己只是穿越雾气走了两三步,但实际上,你可能离你一开始出现的地方几十、几百,甚至数千里。
由于一下子穿越这样远的距离,落脚点是不好控制的。有的人运气背,最后一脚迈出雾气时,外面是高空,直接就坠落而亡;有的人离谱了,两三步距离就去到从来没有去过的城镇,光是回家就用了好些年;有的人还留在西蜀,但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运气好能找到回去的路,运气不好就永远留在西蜀的山里,尸骨血肉回归自然……
只是迷路已经是这里面最微不足道的意外了,更可怕的是,雾气里会生成另一个你,然后两个你里面,谁是本人,谁是分身就只有反应过来的那个人知道。
当其中任意一人反应过来在雾气中被复制出另一个自己,这时一切都发生了反转。
曾经有一个蜀地的山民,妻儿一起生病,为了筹集给她们治病的钱,他不得不冒险进到西蜀。西蜀这里有最多最复杂的毒物,自然也就有功效最好,最大的解毒物。但凡能从西蜀里采集到珍稀的毒物和解毒物,拿到市面上都能卖出一家子这辈子都吃喝不愁的钱。那人也是到了最没办法的时候,他只能拿自己这条命去拼,看能不能用最后这个机会救下妻儿。
他成功了,他也失败了。
他成功的在西蜀里面找到了珍稀毒物和解毒物,但是出山的时候遇到那团雾气。他从雾气里脱身的时候,发现居然回到他最初找到东西的那个地方,他因此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结果才回到村子就发现家的方向火光冲天。
他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冲进自己的家门,看见另一个自己满身血迹、手握砍刀站在院子里,他的家被火焰点燃了,而他心爱的妻子和儿子的残缺不堪的尸体就在另一个自己的脚下。妻子和儿子破损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疑惑。他们不明白,一个为了她们的生命甘愿拿自己命去拼搏的丈夫和父亲,怎么在回来的时候,却能没用理由的就这么拿起砍刀,一刀刀的把她们就这么活生生的砍死。
一切都发生了反转的意思是,原本最重要的,最重若生命的存在,在反转之后,就成为必要除之的对象。
因为这个传言,少爷才会进到西蜀两三次,他想遇上雾气,想验证一下传言的真假。而且象他这样的,尚未开窍的,在自己的生命中还没有出现那么重要的人的人才是最不用担心雾气的人。心中没有重要的人,那么反转后也就没有要杀的人,复制体便会自己消失。
所以这个时候,赶紧明白自己是本体还是复制体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复制体会去杀人,如果明白自己是复制体,在有所行动前会被身边人就此控制住,才会让一切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
但如果,出现在扈蝶飞、云初晴等人面前的卫徇是本体,而此时,在云学奕身边的那个卫徇是复制体的话,当他想起自己是复制体的时候,就是他要动手杀害云学奕的时候。如果当时的云学奕对卫徇毫无半点防范的话……那么,最可怕的反转会发生,会成功吗?
少爷其实问完这个问题也有点后怕。如果出现在他们面前是复制体的话就算了,如果相反呢?本体和复制体一方觉醒,另一方也会很快觉醒。他这个问题就是启动云学奕身边的那颗定时炸弹的信号。
少爷此时只有两个希望。
一,在他们面前的是复制体。
二,在他们面前的是本体,但此时复制体也没有在云学奕身边,那他们还来得及在复制体动手前做补救。
很不幸,在他们面前的是本体。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云学奕身边,不让云学奕毫无防备的与复制体接触。
几人再不敢拖延,当即向着云学奕的方向出发,但天公不作美,西蜀密林里再次下起雨来,他们冒着大雨继续出发,但是,雨停后,也就是瘴气出现的时候,他们必须进到帐篷里躲过毒性最大的时候。时间,又一次被拖延住了。
云初晴心急如焚,卫徇比她还着急,怕复制体醒悟过来自己是被复制出来的,更怕复制体此刻就跟在卫徇身边。没有醒悟过来的复制体会把自己当作卫徇本人,只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跟在云学奕身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给他什么就吃什么。但是一旦醒悟过来,原本的满腔爱意只会化为满满的杀意,如果云学奕对此还一无所知,把他当作原本的卫徇,没有半点提防的话……
卫徇接连打了几个寒颤,连云初晴都伸手拉扯住他,这才止住他准备离开帐篷的举动。此时是雨水方歇,外面白茫茫的全是刚刚升起的瘴气。此时是瘴气最为浓厚的时候,如果修为不到化神期还是避着点最安全。卫徇和云学奕来西蜀前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他们准备了好几个屋子型法宝,就是为了躲避瘴气最浓厚的这段时间。
右护法看着自家着急忙慌的少宗主,再一次确认少宗主真的是全身心的栽进云家大公子的石榴裙,不是,石榴裤下。唉,傻的冒蓝烟啊,他快看不下去了。为了能分散一点自家少宗主的注意力,右护法努力拉着自家少主说话,说着说着,到了中午的饭点。凌霄宗那帮子神人又开始埋头造饭,右护法正好也就找到新的话题,“少宗主,您和云家大公子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云家大公子也是同样维持一日三餐的习惯吗?”
“我们就是来采集灯笼椒的,灯笼椒是西蜀特有的产物,别的地方没有,辣度超强,能做成各种酸辣口、甜辣口、香辣口的酱料,阿奕他这段时间对各种辣味美食很感兴趣,试验过大部分市面上的辣椒都不太满意,所以我们就来西蜀了。”对于云学奕的特点最是了解的卫徇果然是投其所好才把云学奕带出门的,但是他还是大意了,对于西蜀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段时间他带着云学奕在西蜀密林里过的胆颤心惊,云学奕本人只是一门心思沉浸于收集灯笼椒,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过多少的危险。
至于生活习惯上,也当然是凌霄宗的一脉相传,云学奕每日开开心心的准备着一日三餐,尤其是发现了灯笼椒后,他每日变着法子的做各种辣椒美食,但是,他忘了问一句,卫徇吃不吃得了辣。
可怜啊,卫徇一个出生、成长在海边的人,辟谷前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盐水煮一煮就鲜美无比的海鲜。辣也能吃那么一点点,但你上来就给他做灯笼椒,这辣度的跨越度实在是太大了,卫徇对于云学奕到点就做饭的习惯是又爱又怕,但他每次(表面上)都吃的配合无比、超级捧场。
右护法忽然想起自家少宗主的命灯好像的确是在每天的某些个特定时间会闪烁得很频繁,所以,自家二货少主为了追求美人,这些天一直是在把自己辣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右护法不由得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自家少宗主,而云初晴在一边也听懂了。二话不说就拉过卫徇开始搭脉,片刻后,长叹一声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各种灵植灵药,然后她也升起一个小炉子,亲手给这个快把自己胃都要辣穿了的人才熬药,同时提醒左汐汐熬点小米粥,给这个倒霉货好好养养胃。
好容易熬到瘴气不那么浓烈,大家也没有闲情逸致等瘴气彻底消散。这边东西才收拾好,卫徇已经迫不及待跳上飞剑就准备在出发,少爷瞬间发出惨叫“不要啊”
“啊”字还没出口,卫徇已经左扭右闪驾驭着飞剑疾驰而去,然后在众人无语的眼神中,远远的传来“砰”的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大家一起长叹一口气,向着那个方向快速前进。其中,云初晴已经边走边准备外伤的治疗用药,右护法走在最前面,一方面是担心自家二到无药可救的少宗主,一方面觉得自己被牵连的也无脸见人了。
片刻之后,终于用切身体会学懂了什么叫做欲速则不达的卫徇,鼻青脸肿的紧跟在云初晴和少爷的身后。云初晴凭着血缘感应一路和少爷商量着前进,其实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在云初晴和卫徇眼里,依然不够快。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少爷感叹云家人的感情果然深厚,也感叹不畏天的这位不着调的少宗主对待云家大公子也的确是情深意重的。可越是这样的深情,在遇到雾气后才越是危险。传说中的那些人,谁不是有了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才会舍弃生命闯西蜀,可是偏偏还就是西蜀,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绝望。
要有多深的情意就有多深的杀机,另一个自己亲手杀害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的爱人脸上还凝固着疑惑,就好像自己的一腔真情被人质疑,还无从辩解,还诉说无门。活着的人从此生不如死,自己舍弃生命所作的一切反而断送了自己此生的最爱,所作的一切毫无意义,人生,便再没有了光亮,活着便是永远的黑暗,得不到救赎。
少爷无牵无挂才愿意闯荡西蜀,他自幼父母双亡,被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共同抚养长大。到底不是亲生父母,总有事是不一样的。少爷玩世不恭,又没遇到重要的人。这样心中一片空白的他闯便闯了,真遇上雾气,他什么也不怕。因为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的人,也就不怕再被伤害。
尤其是如今自己虽然没有遇上雾气,但是也算亲眼见证到雾气的存在,看着卫徇和云初晴的心急如焚,少爷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但同时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不用为了别人牵肠挂肚,不用体会到这种着急忙慌到不行的心境。
智者不入爱河,少爷提醒自己要引以为戒,此生就这么平平淡淡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多好,自由自在,潇洒从容,少爷想要这一生当个浪子,得到便怕失去,那么就别得到好了。
说起来容易啊少爷,你现在只是还没遇到那个人,你以为卫徇从一开始就这么患得患失吗?他可是不畏天的少宗主,在遇到云学奕之前,他也没想到过自己会有如此恋爱脑的这一天。所以少爷啊,别铁嘴,别乱想,要学习云安之的随遇而安。当然,真的选择独行一世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决定便好。
接下来的时间,除非遇上下雨,否则这群人都在一门心思的赶路,连常规的一日三餐都顾不上了,各自其实都准备了辟谷丹,大家脚步不停息的向着云学奕的方向前进。
云学奕是个大活人,也就意味着他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动,所以云初晴和少爷也一直在改变路程,他们离云学奕的距离也是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大家气的牙痒痒的同时,也多少松了口气。云学奕一直在活动,也就意味着他是活着的。不管这个时候复制版卫徇还在不在他身边,他时不时活动着就好,他们最怕的就是云学奕忽然不动了,或者云初晴感受不到血缘关系者之前的羁绊。
云初晴很忙,她一直保持血脉感应,同时也在一路上调理卫徇的身体,至少把这倒霉货的胃调理个七七八八,以后不要怪到她哥头上。同时,她也致力于研究瘴气的毒性,下雨后从瘴气出现到瘴气消散,最少也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太耽误时间,尤其担心这个时候复制版已经来到她哥身边。万一在两人独处的这两个是时辰里,复制版反应过来,她那个肯定在埋头研究灯笼椒的哥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这天,他们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少爷把他们带到一个悬崖边,指着对面告诉他们,只要飞跃这个山崖落到另一边,那么就能缩短一半的路程。卫徇眼睛一亮,召唤出飞剑就准备出发。
这次,早有准备的少爷和右护法一边一个拉住他,少爷一脸凝重的指着所有人眼前的这片白茫茫的云雾,和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对面的山崖和大家解释,“蜀地是整个南域的盆地,西蜀是整个蜀地的盆地,而我们面前的这个山谷便是整个西蜀的盆地,是西蜀的最低点。我们眼前这些白茫茫的,不是云雾,是瘴气,就是雨后升腾而起的瘴气的发源地。此时的瘴气就相当于雨后两个时辰,快要消散掉的瘴气,有毒性,但毒性微弱。对我们有影响,但影响没那么大,不至于把我们毒倒。但是,这不意味着没有危险。”
“就比如西蜀的多雨,大家这些日子有所体会,毫无预兆就下下来,时大时小,时长时短,雨后必起瘴气。但我们现在就在瘴气的发源地,也就意味着,当雨下下来的时候,瘴气马上就在我们身边开始聚集,此时浓度开始升高,毒性开始增强。我们可能等不到雨停的时候就已经被身边的瘴气毒倒。落下去,可就是落到这个山谷地下,瘴气最多、最浓的地方,十成十的十死无生。”
“还有,别看对面的山崖在瘴气后面时隐时现就以为距离不远。实际上这个距离究竟有多远,没人知道。如我这般喜好探险的修士虽然少但也有,我们结伴来西蜀探险。我们中有一个人执意要穿越这片瘴气,落到对面的山崖上去。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落下去,他没有穿过去,而是落下去。以后我们再没遇到过他。临行前他留在我家的命灯,我回去看的时候,也早已熄灭。所以,我们是否真的要冒着生命危险穿越这片山崖吗?赌一赌会不会下雨?赌一赌我们穿越瘴气时的浓度会不会致命?”
“你们,认真的,好好商量一下吧。”
少爷退出十步远,远远的站到后面。以修士的能力,这点距离根本不妨碍他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但少爷此举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表示他不会参与到讨论中去。
其实最重要的,少爷自己也没有做好决定。如果这些人依然决定穿越眼前的瘴气山谷,那么他真的要跟他们一起穿越吗?要和他们一起赌一次吗?
少爷的眼睛看向瘴气后面隐隐约约的对面山崖,修士的眼力很好,隔着这么远,他也能多多少少看到对面的景象。这似乎是说明两者之间的距离没有多远,至少上次当着他的面掉下去的修士是这么认定的。他以为御剑飞过也就几息的时间。他当着大家的面做好所有的防护工作,连口鼻处都用布条绑上。修士屏住呼吸的时间也远比凡人长久的多,所以他以为自己屏住呼吸飞过去就行,短短那点点时间,他们也把自己手里的解毒药分给他一些,还有专门防瘴气的药丸,他在嘴里含了一颗,两边鼻孔也各塞一颗。
最重要的是,他修为是他们中最好的。按理来说,他的这些准备基本上已经做到万无一失,可是他还是在所有人眼前失败,他们看着他毫无挣扎的就这么落了下去。不知道他在瘴气中到底遭遇了什么,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疏漏。他就此身死道消,死在所有人眼前。
所以,少爷再次问自己,如果他们真的决定飞跃,我要跟着一起去冒险吗?
忽然一声惊呼打断所有人的思路,对面山崖忽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在缠斗。一个好像和卫徇的身影有那么几分相似,隔着瘴气,他们谁都没办法看清对面的身影,只能勉强看到他们的动作。
那两个人在战斗,从卫徇铁青的脸色和握紧的双拳看来,他已经认定对面两人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复制体,那么,能让他这么失态的另一个身影,应该就是云学奕了。
可是,连云学奕的亲妹妹云初晴都不能确认那个身影一定就是云学奕。可是下一瞬间,卫徇的那个身影似乎重重一掌击中另一个人,那个人当场似乎就失去反抗力。在云初晴的尖叫声和卫徇的目眦欲裂的神态中,神似卫徇的那个身影,将另一个人从地上举过头顶,用尽全力向着山谷的中央丢过去。
可能是云学奕的那个人就这么被丢出来,没有反抗的就这么一路落下去。
“咻”卫徇发力御剑过去,可是那个身影已经下落到比较深的瘴气里,卫徇没有丝毫犹豫的也御剑向下,一头扎进浓浓的瘴气里。
“少主你疯了吗?”右护法根本来不及阻止,也跟着一起御剑过去,就比卫徇慢那么一步的一头扎下去,跟在右护法身边,后来居上的云初晴。
而紧跟在云初晴身后的是扈蝶飞、宫商角、左汐汐和路长安。救援小组中最后一人上官止回头跟少爷交代一句,“你别过来,去唐门汇报此事便可。”然后他也同样御剑过去,一头扎向瘴气最浓最深的山谷底部。
转眼间,只有少爷一人留在山崖上,对面那个神似卫徇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而救援小组的所有人也都毫不迟疑的跃进西蜀最危险的地方。
少爷问自己,他们真的就跳了,那我呢,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