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铺这会儿比谁都郁闷,比谁都愤怒,比谁都想抓狂。
云学奕没有愿望,云安之没有愿望,阿徇也没有愿望。
这次的三个客人,谁都没有愿望。他十八铺什么时候遇到这么不把他们当回事的人了?云学奕还一脸无所谓的强调,“我没有愿望,也不想要玉牌,不要再给我一块了。”
云安之紧随其后,拼命摇手,“我也不要,我有凌霄宗要继承就足够了,不想再接别的担子了。”
阿徇倒是很会看人脸色的没说话,但很明显的,他的表情写得很明白,他对传说中的玉牌同样没什么兴趣。
十八铺的现任店主狠狠的闭上眼睛,强压下杀人的**,硬是挤出一个笑容,他家再怎么也是商铺,商铺就不能对客人失礼,只是他十八铺什么时候混到这么被人看不上的地步了?他十八铺的玉牌啊,扔到黑市里有价无市的玉牌啊,居然送人都被人看不上?!
店主大概是这辈子心态控制最好的一次,才没当场哭出声来吧。他二话没说伸手指指门,很有礼貌的示意手下送客。云安之他们三人进门连杯茶都没喝,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被人请走。十八铺的人比他们心态还要失衡,他们三人的脚步刚刚离开,十八铺就以最快速度迫不及待地从三人身后消失。
他们消失得太快,云学奕刚拿出玉牌想要还给他们,结果才转身就发现十八铺早已消失,他拿着玉牌“啧”了一声,这才不甘不愿的又把玉牌收回自己的乾坤袋里。
这下,连旁观的,出生生长在魔界,对十八铺带有天然滤镜的阿徇这个时候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被人不当回事成这样,真是,太可怜了。
然后转头这三人继续高高兴兴逛夜市去了,他们在跟吃的有关的摊子面前停留的时间都比较长,隐身在后观察他们的十八铺店主这下真的泪奔了,这三人是发自内心的、真的没把他十八铺当回事啊,他们居然连讨论都不带讨论一句的,他们是真的无所求啊。
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三个人的身份没一个是简单的。云家的那对兄妹,妹妹是凌霄宗少宗主,母亲是谢千栩,坐拥西域半壁江山的他们家还会有什么不能达成的愿望吗?至于他们身边那个魔修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想达成点什么愿望还真不需要通过他们十八铺。
好吧,记住这三人的脸,下次十八铺再不会对他们开门了,哼。
现任店主傲娇的转身离开,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云学奕手里还有那块玉牌,十八铺设有玉牌持有者优先的指令。只要云学奕的玉牌还在身上,只要他在夜市的时候身边有谪兰香,十八铺还是会对他打开房门。所以,这一任的倒霉店主只要云安之他们不离开魔界,他就还要丢几次脸。
没事的,多来几次你就淡定了,就无所谓了,就……习惯了。总之,他们离开就好。
至于云安之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呢,取决于阿徇他们什么时候收集齐九十九粒九渐莲的种子。现在已经有四十五粒了,应该快了吧。
云安之不急,云安之不急云学奕就更不急,最不急的当然是阿徇。他的追求大任还在毫无进展中,云学奕对他的一切示好视若无睹,云安之看了都觉得阿徇比较可怜的地步。“要不,你直接跟我哥说明你的心意吧。”云安之给阿徇出了个主意,而阿徇也认真考虑起来。
第二天一早,抱着一束火红色雏菊的阿徇守在云学奕的房门口,这边云学奕一打开房门,那个二货少年马上就冲过来,直接把花零距离捣在云学奕的脸上,开口就是“奕奕,我喜欢你,心悦你,我们结道侣契吧。”
“我拒绝。”云学奕后退一步拯救了自己被花埋住的脸,拒绝的速度不比阿徇表白的慢。
阿徇一脸委屈又伤心,“为什么啊?我是真的真的心悦你,想要这辈子每天都跟在你身边。”
“我不要,”云学奕又一次坚定的拒绝,“我不是变态,对乳臭未干的没有兴趣。”
阿徇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云安之个子娇小,脸也幼态,看她那个脸和体态,很容易被人当成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阿徇看起来比云安之还小,虽然个子高那么点,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十二、三的少年,和云安之站在一起就是姐姐带着弟弟的感觉。
云学奕要是能对这样的小孩起什么结道侣契的心思,那才真的是有问题。所以他一次次拒绝阿徇,拒绝得无比迅速,也十分坚决。他真的不是变态,他对小孩儿没有兴趣。
“不是,我不是小孩,”阿徇急得语无伦次,“我,我这是功法导致的生长停滞,我这个功法就是有这个局限性,只有练到第七重才能恢复到正常的样子。我,我其实也就比你小几岁。”
旁听半天的云安之一脸兴冲冲,“那你现在练到第几重了?”
“……第四重。”阿徇咬牙切齿的回答,深深痛恨自己平日里的不用功。
于是,云安之和云学奕,这对兄妹用如出一辙的死鱼脸一起看了他一眼,异口同声的告诉他,“慢慢加油吧,其他的事等你长大(毛长全了)再说。”
然后云学奕轻轻一拳头砸在自家妹妹的头上,你个姑娘家说话文雅点行不行?!
那两兄妹打打闹闹去吃饭了,而阿徇,泪奔向另一个方向,他要去练功。从今天起,他要勤练功法、刻苦奋进,他再也不会偷奸耍滑、溜出门玩了。
又去过三次夜市,一直到他们第三次特意避开谪兰香,才没再次遇上十八铺。这连续四次相遇,连阿徇这个土生土长在魔界的魔修都对十八铺快要失去那层滤镜了。
他们遇上的几率也太高了,十八铺的店主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家这不争气的大门给砸了,怎么还跟舔狗似的,明明对方对自己不屑一顾,可还要对着人家一次次打开大门。现任店主生平第一次对着自家大门拳打脚踢,他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把自家大门烧了,重新换一个。
其他店员哭嚎着拦下自家店主,他们能理解店主的心情,但是换一个大门?有没有搞错啊,这大门,连同门里面的识别有缘人的法阵是当年创办者亲手制作的啊,您要是毁了还能自己再做一个吗?您要是真的能自己重新做一个,那他们就不反对了。
现任店主想了好一会儿,默默的转身回去了。
好在,云安之后来对夜市的兴趣没那么大了,而这个时候,云学奕忽然想起来,到时候他们收集完九十九粒谪兰香的种子要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得再乘一次那艘献祭的船吗?如果只有他一人倒也无所谓,但是只要想到妹妹因为自己的缘故,还要再经历一次可能被人献祭的命运,云学奕还是很生气。他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跟他们的母亲取得联系,不知道他这些年的积蓄够不够从凌霄宗订制一艘专属的飞艇,把他们从魔界直接带回家?
云安之眼睛一亮,哦豁,这是他们家的私人飞艇咯?好的,她也存钱给自己爷爷也订制一艘凌霄宗宗主专属飞艇,名字就叫——盘古一号。
阿徇摇摇头,不得不打击他们一下,顺便透露点魔界的小秘密。
魔界并非外界以为的,独立在东海深处的一个无人岛。
魔界是一个秘境,在东海上随意飘荡、游晃的秘境,周围有一圈无形的禁制将其环绕笼罩,上下左右,无论从任何方向都看不到这个岛的存在,只有持有某种通行令牌的才能够自由出入。
魔修为什么会来到魔界,最初的时候是因为魔修在四域生存不下去,最早的那些魔修的确毫无人性,为了修炼做绝了坏事,在四域成为人人喊打,见之必杀的存在。在那时的四域,魔修几乎没有生存的空间,所有修士遇见魔修必除之而后快,那些没做过坏事的魔修也不被放过。
这些魔修被逼着四处逃亡,最后被围剿追杀到东海边。当时仅剩下最后三千名魔修,其中大部分恶名在外的魔修都已经被屠杀殆尽,只剩下这些真的没做,或者说还没做什么坏事的魔修。当时他们面临绝境之时,佛宗道门站了出来,给他们最后一条生路,把他们集体流放到东海深处,让他们自生自灭。
三千魔修乘坐一条遮天蔽日般,能容纳下他们三千人的大船出发,在东海上漂流。三千人只剩下最后三百人的时候遇到这个秘境,又以一百名魔修的全部灵魂血肉为祭,才与这处秘境签订契约。最后只有两百魔修得以活着离开那艘巨船,在魔界生存下来。
当初签订的契约其中一条是:每年向秘境献祭三十个灵魂。
现在想来,三十个灵魂不算什么,可是当年那个岛上一共才两百名魔修,就算把他们全部献祭了,也就只能在岛上生存六年,第七年都熬不下去。可想而知,魔修当年真的是九死一生,想尽了办法才活到现在。
阿徇自小听到大的故事里,当年那些魔修甚至下到无尽深海,想尽办法找出杀死那些无尽深海里的上古妖兽才勉强凑足三十个灵魂。想来,这个秘境虽然没有明说,这三十个灵魂必须是人类的灵魂,但如果灵魂力量不足的,没有足够灵智的鸡鸭鱼鸟,肯定是不能够的。
而那两百名魔修不仅在魔界中坚持生存下来,更让魔修在这片大地生根发芽,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同时还能让魔修的名声从四域得到改善,改善到现在,仙门百家认可魔修的存在,再不会仅仅因为一个修士是魔修就认为他必然是穷凶恶极之辈。这期间起作用的,可不仅仅是时间。
发展到现如今的,那艘接送人往来魔界的船就是当年将三千魔修流放的巨船炼化而成的。那三十个灵魂也慢慢改成如今的三十个罪孽深重的灵魂被献祭。也就是说,只要你不做坏事,你就算乘着这条船往返几百年,一直住在船上都没事。
云安之和云学奕听到这里,两个人都很感叹,云学奕放心了,妹妹不会有事就好。云安之则觉得当年仅剩的那两百魔修,各个都是精才绝艳,实力运气皆不缺之辈。
云安之自问,如果自己当年是那三千魔修其中之一,她相信自己铁定是都活不到最后发现秘境的三百人之一。别说她了,云安之认为他们家大概谁都活不到那时,爷爷高洁而心不够奸,父亲悍勇而智不足,母亲智多近妖却武力不够,哥哥姐姐都是偏才之人,弟弟太小,心态更弱。她们家各有所长,各占高峰,但是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各个都有致命的弱点。就算抱团也没用,反而会成为首要攻击目标,更早被团灭。唉,还是运气好,两世了,都活在和平年代。
说回正题,所以魔界是魔修的最后大本营,他们经历过属于魔修的末日,太知道这里的珍贵,所以尽可能杜绝一切被探知踪迹的方法,只能通过那艘船进出魔界。云学奕想要带着妹妹从其他途径离开魔界的方法基本不存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就只能依靠那艘船。
反正按照阿徇说法,那艘船挑选的目标是罪大恶极的灵魂,那么他和妹妹都没事。但是云学奕啊,什么样的目标才叫做罪大恶极并没有一个被世人公认的,可以量化的标准哦,你以后吧,还是小心一点。
而云安之想的就更多了。
魔界是魔修最后一块生存地,但也就意味着,魔修中但凡出现一个野心家,或者一个被曾经逼到绝境的历史“吓破胆的疯子”,他还会满足于止步这个秘境,真的以为一个秘境能够保存他们千秋万代吗?
云安之相信魔修终有一天不会继续困囿于魔界,他们迟早会回到这片大陆。只是希望,魔修到时候手段能够平和些,别太激进,否则怕是还得再来一次“正邪之战”,到时候大量的底层修士和无辜凡人会被裹挟其中,成为利益的牺牲品。
那么,她要不要在这其中做些什么呢?还是顺着时光流水过,遇事做事,顺其自然呢?
云安之陷入沉思中。
在这期间,在魔界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离阿徇承诺的交出九十九粒九渐莲种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是不知道是时机所以然,还是认为导致,最后九粒种子始终没有消息,九渐莲似乎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云学奕拿着九十粒种子已经心满意足,他告诉阿徇不要急,到时候没收集齐也不要紧,他会按时带妹妹回家,以后找到了再托人送到凌霄宗便是,不送也没什么关系。
阿徇的那句挽留的话,在嘴边徘徊了许久终究被他咽了回去,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奕奕不加入凌霄宗意味着他不属于凌霄宗,但同时,他也不属于魔界,奕奕终究还是要回去西域的。
大概是因为阿徇得出这个结论,六天后,最后九粒九渐莲的种子被送到云学奕手中,阿徇也帮他们兄妹俩预定了四天后出发的船票。
最后四天阿徇带着兄妹二人上天下地的玩,末日囤货般的买,买到云安之和云学奕都求着他停手了,阿徇这些天时不时看着云学奕就两眼含泪,不过,这次这傻孩子就算很难过很难过,但总算没有哭着闹着求着云学奕留下来。
送兄妹二人离开的那天,他把他们一直送到码头边,云安之很有眼力见的先上船了,留下哥哥和那个小泪包在码头边说了很久很久。久到云学奕上船的时候,眼圈都有一点点的泛红。阿徇在岸边站立了许久许久,明知道他们进到船舱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依然守在岸边。直到看着这艘黑色的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界里。
“少主,该回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人凭空出现在阿徇背后,跪了一地,为首的那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一句。
阿徇和着海风将脸上残留的泪痕一起抹干,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和表情都如同换了一个人,还是那张稚嫩的脸,但这时,这张脸上再没有丝毫稚气。他最后看了一眼,船从地平线消失的方向,转身就走。那些人也一个跟着一个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
阿徇有句话一直留在心里,没有对奕奕说。没有必要说,他会一直去做的。
奕奕,我们之间不会就此结束,你等我,我终有一天会来到你身边。
阿徇转身的时候,一件披风凭空出现在他的身上,海风将披风吹起,黑色绒面的披风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了三个字——不畏天。
阿徇就是魔界第一宗不畏天的少宗主卫徇,他的身份,云家俩兄妹一直没有给他机会让他说明,虽然他们隐约有猜到。但是不说明就对了,云安之毕竟是凌霄宗少宗主,云学奕是她的亲哥哥,凌霄宗少宗主与不畏天少宗主私交甚好,虽然这是私人的事情。但是到云安之和卫徇这般地位,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私人事情,总有人会过分解读。不如就这么吧,云家两兄妹在旅途中结交一个魔修少年,旅途结束后,大家就各分东西。这样最简单。
回程一切就很顺利了,云安之这次很听话,每天乖乖待在房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她的书。二十天后在东临城上岸,半个月后,这对兄妹顺利回到凌霄宗。
云安之和云学奕带回来的九渐莲的种子让万物峰上下发了疯,听说这些九渐莲的种子,魔界当地的魔修都不能成功种植出来,副峰主何三元和他管理的植物峰就疯上加疯。
哦呀,谁不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呢?
万物峰的峰主鲁简直和他管理的动物峰上下则哀怨的蹲墙角画圈圈去了,他们也想有稀罕的动物可以饲养,他们也想有这样的挑战。
云安之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翻个大白眼,你们这些人真是够了啊,一个个的,不要这么离谱好不好?
就说这万物峰,多好的名字啊。你们以动物和植物分类也正常,但也不用这么图省事,一个叫动物峰,一个叫植物峰吧。是是是,我知道这名字直截了当,一眼就能看明白,但,要不要文雅点,要不要有点学问的样子呢?万物峰上下一致的摇摇头,大可不必,有这个费脑筋取名字的功夫,我们更愿意去照顾心爱的动物(植物)。
行行行,你们自己觉得好便可以了。云安之投降,对凌霄宗的奇葩们彻底无语,她其实挺喜欢的,当年她搞科研那会儿,真正醉心研究的都是这样一群不在旁事费心思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研究的道路上走长、走远、走深。
云安之期待九渐莲在凌霄宗盛开的一天,如果九十九粒种子还不够的话,她愿意每隔段时间再派人去魔界继续收集种子。
万物峰的见习至此也算告一段落,云安之接下来又该去下一个峰了。这次,她要选择去哪个峰见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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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第 2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