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那扇门,他们似乎又出现在一片森林里,只是这是一处在地底深处、暗无天日的森林。既然是在森林里,有植物,有动物,也有水源。至少以他们这些修行人的耳力,他们基本都听出水流所在的方向了。
然后这群人向着同一个方向呼啸而过,唯一的区别是,有人动作狼狈点,有人还端着高人的架子不肯放下,还有人,还在孔雀开屏。颜无双不要装没听到,这里说的就是你。
一到水边,好几个筑基期恨不得直接把头埋进水里先灌个水饱,他们是被柳无恙拦住的,柳无恙还在那边摇头晃脑的掉书袋子,就看见谢沧海上前给了他一脚,“说人话。”
简单的说,就是柳无恙觉得这种地底的水源不太靠谱,他想检测一下。
当然可以啦,只是你动作快一点,连谢沧海的嘴唇都干得快开裂了。
柳无恙作为一名特级医师无疑是很合格的,即使在灵力被封印,无法使用器械的情况下,他依然有自己的办法检测水质。别人都在那里捧着溪水咕噜噜喝上了,他依然用自己的方法萃取出更干净的水眼巴巴捧到师姐面前,再三强调,他提取的水更干净、更清洌、更爽口,师姐喝了绝对不会拉肚子。
最后一句纯属多余啊,谢沧海还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其他已经喝过水的众人已经都斜着眼睛看过来了,包括宗主云海和少宗主云安之。只有那个恋爱脑的颜无双一蹦三跳的赶到柳无恙面前,诚心诚意的请教如何才能萃取出这样更干净、更清洌、更爽口的水,他也想给唐启准备上。
唐启一口水喷了出去,自诩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情商的唐启也扛不住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呵护,他还是要脸的。唐启上前,把缠着柳无恙要攻略的颜无双拉到一边,亲手用洗干净的大叶片捧来溪水直接送到颜无双嘴边逼着他灌下。颜无双并不能理解这是唐启另类的手动闭麦,他只以为这是唐启在关心他,照顾他。颜无双眨巴着一双有点红、有点湿的大眼睛,乖乖的张嘴喝下唐启喂给他的水,那眼睛里,似乎都能冒出粉红粉红的泡泡来。
唐启不是笨蛋,颜无双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这些时日的陪伴,如此细心的呵护,他当然能看出颜无双这些言行下的真实意图。唐启原以为只要自己始终跟他保持好距离,颜无双也能领悟出拒绝的意思。颜无双的确有所察觉,有的时候,在他以为唐启看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人的颜无双也会露出受伤痛苦的神情。但只要出现在唐启面前,颜无双始终是神采奕奕、热情大方,他依然倾尽全力的对唐启好,细致体贴,但再不会一直一直的贴身紧随。他会保持适当的距离,也会给唐启独立的空间,他依然继续施展自己的魅力,但不会再因为无界限的贴近给唐启带来困扰和烦躁。
颜无双这样的把自己真诚、真挚的一颗心捧在唐启面前,却没有给唐启压力,让唐启更从容更轻松,甚至唐启觉得自己就算真的拒绝都不会有负担。但是,唐启为什么没有坚决明确的拒绝呢?唐启难道不是最不喜欢拖泥带水,做事崇尚当断即断、免受其乱的吗?
看着唐启此时红红的双耳,和躲闪着不敢直视颜无双的眼睛,云海偷偷翘起嘴角,掩饰不过去的时候,他握起拳头挡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哦豁,他这傻乎乎的好友大概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老话说得好,烈女怕缠男,呵呵,哪怕对方是烈男恐怕也是一样一样的哦。只是啊,就是不知道被缠的那一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心动,确认自己的心意了。万事开头难,颜无双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但还要再接再厉,继续加油啊。谁要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么个难啃的硬骨头呢,总之啊,好友,你继续加油。而云海呢,则继续在一边看热闹。
在这个不知何处是尽头的秘道里,这些人历尽艰险,踏过生死,总算在这里小小的休息一下。大家喝完水,选好一处歇脚的营地,就各自去到森林里面找吃的。为了以防上次的饿肚子的事情再发生,大家决定在这里停留三天,至少储备上一些食水再出发。尤其是高阶修士这几个人,他们的灵力还在被封印的状态,他们想趁休息的这三天让柳无恙好好检查检查,最好还是把封印状态解除了才好。筑基期中的一部分很纠结,高阶修士们解封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成功还是希望失败,成功了,高阶修士可是强大的战力,是不是更能保障他们的安全?但是如果继续使用不了灵力,那么他们也不用担心在比如上次那种情况下,高阶修士会凭武力值欺压他们,他们尚且有自保的能力。
其实吧,人心本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但一定会有人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肯定有人就是无。筑基期的这些顾虑你不能说他们错,但是云安之和刘戈那一战还是没让他们吸取到教训,高阶修士没有灵力就没有武力了吗?你们啊,对于高阶修士的认知还是很不足,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对自己目前达不到的高度有清晰的认知和敬畏之心的。
那些饥饿口渴时期高阶修士没有对筑基期有丝毫的异动,有些筑基期以为是自己有灵力,其实更多的是高阶修士更能忍耐,且底线也更高一点,他们不屑动手掠夺。但是继续这么饿下去、渴下去会如何就没人知道了,高阶修士自己也不能确定答案。
反正当所有外出打猎的修士回来,很明显的,即使没有灵力,但高阶修士打来的猎物不仅从数量更从质量上碾压筑基期。某些蠢蠢欲动、自以为是的筑基期终于知道,自己在没有灵力的高阶修士面前依然什么都不是,他们顿时头脑冷静多了。对高阶修士的一言一行又恢复到最初的毕恭毕敬的时候了。高阶修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们,越是这般高冷,有些人就越是谨慎。云安之在这里被上了一堂人情世故的现实课程,她两边来回观察着,若有所思的领悟出什么。
所有人吃完一顿香喷喷的烤肉大餐,除了守夜的人,大部分人都选择打坐或睡觉。神经紧绷的折腾了好些时日了,太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一夜风平浪静,大家醒来的时候,虽然看不见太阳,但也有种神清气爽的舒适感。
第二天依然如初,大家分工合作,打猎的打猎、处理的处理,柳无恙手脚利索的把所有肉分门别类的处理好,有的风干,有的烤熟,居然还能兼顾到口感和卖相,实在是人不可貌相。连谢沧海都一脸惊讶的看向他,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师弟居然还能如此的贤惠居家。柳无恙有点羞涩,他脸红红的让开谢沧海的视线,小声的解释,“那个,师姐你最喜欢在月圆的晚上喝点酒吃点烤肉,我,我就跟小学奕学了两手。回去后,回去后,师姐,下一个月圆之夜,我能给师姐你露一手吗?”
谢沧海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看见柳无恙的眼睛顿时就锃光闪亮,闪亮到她反应过来自己点头后,到嘴边的拒绝之词又被她咽了下去。算了算了,不就一起喝个酒吃个烤肉嘛,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师兄弟姐妹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日子还少吗,算了算了,就,就让他高兴这么一次罢了。
这天晚上的时候,柳无恙给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检查一遍身体,只能确定大家没中毒、没中蛊、也没什么器质上的异常。所以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封印了灵力,要怎么解除封印,还有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封印,柳无恙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云海和谢沧海都低下头沉默不语,云安之知道他们的顾虑,凌霄宗的现任宗主和少宗主,还有两大长老同时失去灵力,这幸好是在秘境,如果是在外面,这样的消息不亚于是场地震,能翻天覆地的地震。如果出了秘境他们的灵力依然不能恢复,那么对于凌霄宗这必然是场大灾难,会不会成为灭顶之灾都难说。总之,这绝对不是小事。
第二个晚上依旧平静,只是真正能休息好的没有几个。
变故就发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忽然营地的四面八方传来野兽的嘶吼,筑基期惊魂未定的从睡梦中一跃而起,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离开营地去侦察情况的谢沧海、唐启、颜无双三人已经各自完成侦察任务返回来了。他们侦察出来的结果基本一致,这片宿营地被重重包围住,而包围住他们的,除了各种野兽,还有一些妖兽和变异妖兽,而且看动静,还有更多的野兽妖兽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赶过来。他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原本就那么几个筑基期,这几天不知不觉也分成两队,几个人在江荇这边,另外几个人是以前围在刘戈身边的那些。高阶修士得知情况后还没有决定接下来的行动,这些个筑基期已经快要内讧了。江荇这边不言不语决定跟紧高阶修士,那些的则叫嚣着趁包围圈处包围的野兽妖兽还不足够多的时候赶紧走,先突围出去再说。
云安之忍不住嗤之以鼻,谢沧海他们三个明明说了包围圈已经形成,他们哪来的自信能够靠自己的能力突围出去,真当他们没有灵力就是废物了吗?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能跟刘戈混在一起的,大概都是这般急功近利的,一遇到事就失去分寸。
谢沧海也懒得好言好语的安抚他们,直接说出更具体的信息,“东边目前最强的妖兽是只七阶雷虎,西边目前最强的是六阶血狼,南边目前最强的七阶石猿,如果你们想离开,我建议你们走北边,北边是之前出现在湖里的那只,五阶巅峰的异变冰蟒,我觉得那是你们唯一能有一战之力的,然后么……”
然后光荣的战死蛇腹吗?云安之等人都听出了谢沧海的未尽之词,重点是,那几个闹着马上就离开的筑基期也难得聪明一次,他们也听出来了。
五阶巅峰的异变冰蟒,他们跟人家拿什么一战?拿命拿荣誉吗?他们不是出去一战的,他们是出去送死的,而且死之前还充分热身,保证冰蟒把他们吞入口腔的时候口感是最好的。
筑基期不管是想走还是不想走的,听完谢沧海热情洋溢的介绍后,现在都面如死灰的摊在地上。行吧,他们死定了,就目前在场的这四只,随便那只都稳稳的完虐他们,听说还有更多的在赶来的路上。来吧,想来就来吧,最好你们彼此之前为了争夺我们这些食物再打一架,也算,也算让我们的死亡更有观赏性一些。
心理承受能力最弱的修士已经哭出来了,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劝他的心思。劝什么劝,不跟着他一起哭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尊严了,好吧,你还是别哭了,再哭,再哭,那我就跟你一起哭。
好了,现在改成哭声此起彼伏了,唯一还能保持镇静的只剩下江荇了。他看向云海等人的方向,云海一行人中,连修为最低、年岁最小的云安之都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江荇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好了。
不用羡慕他们,其实你已经很好了,在你身边那些人的对比下,你已经胜出他们很多了。
“安安啊。”云海拍拍小孙女云安之的肩膀,忽然就笑容诡异起来,云安之总觉得这笑容里面满满都是恶意,只是这恶意,似乎针对的不光是那些野兽和妖兽。这是什么情况?云安之忽然有点不安。
云海不知什么时候砍了旁边的竹子制作出一根竹笛,他向着江荇招招手,要来一张空白的符纸,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符纸上作画,云安之眼看着自家爷爷现场制作出一张放音符,然后合着另一只手拿着竹笛递到自己面前。云安之顿时就明白了云海的打算,但是她不确定自己想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云安之用一种震惊、迟疑、又有点受伤的眼神看向云海,云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做法有点,呃,伤害到自家小孙女的自尊心了。他讪讪的想要收回自己的两只手,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谢沧海和柳无恙。这两人一左一右试图抢下云海手里的竹笛和符箓,谢沧海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恐惧的颤抖,“何至于从,何至于从啊,云海,咱冷静点,不就是四只妖兽吗,我们能搞定,绝对能搞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娘马上就去给你搞定它们。别急啊师弟,不是,宗主大人,您别急,淡定,千万给老娘淡定住了,不用放出安安这个大杀器,我们一定行!”
不说还好,一说云安之脸都绿了。拜托,是她云安之哎,不是祁情哎,她云安之吹笛子顶了天也就是难听一点点,可不是祁情那种不仅具备攻击力,更是能有效的造成精神创伤,并且能延绵上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只要看到祁情拿起笛子就能再度引发不可抑制的恐慌。
算了吧,云安之啊,看谢沧海、柳无恙这些人的反应就知道了,你那笛子吧,比祁情就算是好,也好不了多少。
颜无双虽然是云海的至交好友,但是运气好,没听过小安安吹笛子,他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一边奇怪凌霄宗人的反应,一边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一脸不愉快又有点心疼。有心想过去说两句,至少安慰安慰小安安嘛,别让小安安那么下不来台。结果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唐启眼明手快的注意到。唐启当然不会做出伸手拦人这么意义明确的动作,他只是忽然皱起眉微微蜷起身子闷哼一声,似乎很久很久之前身上受的伤忽然痛了起来,颜无双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他马上就搀扶着唐启找个地方坐下来,又是关切的察看唐启是哪里不适,还体贴的拿水让唐启润润喉。至于小安安就被他完全抛之脑后了,哎呀,那边有小安安的亲爷爷在,不需要自己多事了。这么一想,颜无双就更是心安理得的围绕着唐启转圈圈,不再分心别的地方了。
筑基期们不明所以,或者绝望失神,凌霄宗人还在彼此扯皮,还有人在献殷勤。我说你们这帮子神人哎,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啊,你们即将面临的是四面八方对你们冲击而来的兽潮,而且这兽潮中还包含了好几只强大可怕的妖兽,而且你们还被封印了灵力,你们真的就半点不把眼前这局面放在眼里吗?你们真的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们是真的有信心,如斯恐怖的局面他们真的就没有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的确有自己的方法,应付得来。
凌霄宗其他人光顾着防云海忘记了最重要的云安之,云海和柳无恙谢沧海在为孙女的事情争论不休,唐启忽悠着颜无双把精力全放在自己身上,那些筑基期更是完全不懂也不明白。总之,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务上,也就导致他们错过了自救的最佳,也是最后的时机。
云安之在一片纷乱里轻飘飘的缓步上前,不动声色的拿过爷爷先做的笛子和符箓,然后将放音符稳稳的、牢牢的固定在笛身上,最后,将笛子置于自己的唇前,云安之缓缓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吹起笛子。
半刻钟后,尚未形成的兽潮已经不攻自破,单反是有听力的野兽和妖兽,就只恨自己腿长少了,即不能增加它们逃跑的速度,也不能分出两只按在耳朵上帮它们抵御伤害。在场的四只妖兽逃串的速度比它们来时的速度快上一倍都不止,本来还在往这边赶来的野兽和妖兽也各自原地一个转身,拼命往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逃命。
这个时候,如果在高空中,能看到的画面就是本来已经形成一个包围圈的野兽和妖兽们正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反身逃跑,包围圈自然就不复存在了,兽潮的危机自然也荡然无存,与云安之为中心扩散出去的音波以绝对的威势,所向披靡的,如同摧枯拉朽般将兽潮彻底驱散。这么说吧,将放音符和笛子结合起来使用的云安之,就如同释放了一颗属于修真界的原子弹,音波所及之处,一切抵抗都如同是纸做的盔甲,根本就不堪一击。
云安之的笛子啊,再次将她的名号拔高一筹,到了可以和笛神祁情媲美的程度。怎么说呢,她本人坚决不承认就是了。
我们还是回到秘境,说说现场的情况吧。
呃,现场惨不忍睹,野兽和妖兽都逃窜了,可是人没有,毫无防备的修士们直面云安之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笛子,他们,好吧,他们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