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只属于我们的雾里 第12章 姬影

前挡风玻璃蒙上了一层浅粉色的灰尘，又要洗车了，我坐在车里想。在一家合成食物铺子的招牌外面停了几分钟后，他们两人出现了。宁坐进副驾驶，迎上我的目光互相笑了笑，另一名小组成员花带着诧异的目光钻进第二排座位。现在开车的人都是老古董了。

“别嫌弃，它可是一款经典的单栖汽车。”打过招呼后，我发动车子，开口道。

“不会。”花简短答道，似乎决意对我不感兴趣。他年纪在30-40之间，乍看还可以，不过鼻子有点突兀，与其他五官不太和谐，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男士包，指尖时不时点击着手机，只顾和宁说话。“求助人信息你仔细看了吗？”

“嗯，昨晚就看了。”宁在我旁边说道。

“那就好。他的住址不好找，待会到了地方我们下车步行。”花说。

“好。”宁点了点头。

“你还没接触过他吧？”花没等宁回复，继续说着，好像我不在车厢内一样，“要做好心理准备。抚养权这种事情很麻烦，法律都向着女人，这类案子我常跟。到时候不要贸然允诺什么……听组长说，你是学法律的？”

我听着他们交谈的声音，转弯进入另一条路。这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雾气稀薄，算是不错的天气了。此时宁已经顺利加入小组，是承担一些“男士互助”之类的任务。他对此兴致勃勃，而我认为这纯属浪费时间。这会不忙，我提前下班出来做他的司机，顺便看看今天谁是悲惨男主角，能做点什么。这种事情，有点类似于社政厅男童保护性质的工作，只不过他们跟的对象往往是老男人。

女人们都很嫌恶30岁以上的老男人。不过这倒是有点夸张。在我看来，男人只分两种，一种是能乖乖听你话的男人，一种是喜欢到处发表意见的男人。前一种可以合作，后一种，是蠢才。宁处在两者之间，这正是一件我忽略的大事。

我们三人来到一处看起来被废弃的旧房子前。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岁样子的男人从门廊下的垃圾堆里（资料上他只有40岁）站了起来，好像正在做什么手工活。他头发花白，高高瘦瘦，一件有污渍的黄色运动衫似乎穿了好几天。花率先冲他打招呼，男人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把我们让到屋子里去。

花似乎略不乐意。他向我说：“抱歉，女士，待会涉及到**，你不太方便进来。”

宁的脸色十分为难。我没有直接回应，客气地问这屋子的主人：“我是他的朋友，可以进来吗？”

男人立刻表示没关系。我大跨步走进门厅，花背对着我走在前面。

他们三人说到了程序，离婚，说到抚养权，争取孩子的探视权，然后话题又回到最初，反反复复。我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谦逊地听着。脑子里思考的焦点转到了这间简陋客厅以外的地方。

看看眼前这个求助男人欠揍的脸，如果说有一天我要为他们这样的弱势群体奔走、演讲，只需要喂给他们半颗糖就够了。晨间会议耀眼的灯光似乎就亮在头顶上方，外面更外的地方是支持者们的声潮涌动，主席的位子会为我而留着。我对这样的未来坚信不疑。

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来。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

是我的，我欠了欠身走出房间，来到院子内。

“老师，什么事？”是小影幼儿园老师打来的。

“姬影的妈妈吗？今天你方便来接孩子么？”

“出什么事了？我哥哥呢？”小影就在哥哥的幼儿园。

“不是什么大事，姬影和班上男生打架了，已经处理好了，不过我认为今天两个孩子还是先提前放学回家比较好。”

“嘉呢？”这是哥哥的名字。

“他还在上课。”

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哥哥照顾的。我犹豫了一下，同意去接她。在车上我给宁他们留了言。

半小时后，我从幼儿园接到了小影。她穿了一件金色的奇怪款式的衣服，我甚至一下子没有认出来。看到我后，她从教室外的长椅上腾地站起来，书包已经收拾好放在旁边。小家伙脸上的表情有点生气冷漠。

“您来啦？”老师和我握了握手，我们并行往室外走去，小影隔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我们在车上坐定，等老师笑眯眯地朝我们挥挥手，并消失在视野外，小影才开口说话。

“妈妈，是他先抢了我的绘图书我才动手的。”

“嗯。我知道。”我想的是，现在小孩子们都流行这种金色的小丑似的衣服啦。

“你知道？那你也打算教训我吗？”她的小眼睛斜觑着我。

“怎么会。老师都告诉我了。男生嘛，皮实，没什么所谓的。你是女生，怕什么。”

小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手伸向前去够按钮。我替她打开了音乐播放器，好像是《George Girl》。她听着音乐，开始兴奋地在座位上动来动去。

“妈妈，你的车开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坏？”

我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你盼着它坏呢？”

“我想有飞行器来接我。”

我叹了口气，因为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多年不碰家用飞行器了。而哥哥恐高也不敢开。

“妈妈还是不能开飞行器吗？”小影立刻猜到了我的想法。

“现在还不行。”我说，“等等吧，等你再大一点，会买的。”

“太好啦！”小影叫起来，“不过到时候谁来开呢？”

“我，实在不行，给小影雇个保姆。”

“保姆？”小影浑身都在表达着抗拒，“我只喜欢嘉嘉。”

她爱这么称呼哥哥。看来他把小影照顾得不错。

“嘉嘉一直都在呀。”

“嗯！”小影幸福地笑起来。

她把哥哥当作保姆的角色去爱了，这也是不错的结果。那个人的不存在，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是的，小孩子和我一样，知道不愉快的事情不用记得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