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尾崎千代…”
森鸥外停了停,声音哑涩起来。
“和红叶的关系是什么?”
靠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黑川优瞥了他一眼,“你终于想好要问了吗?”
她收起伸长的腿,从懒洋洋的躺姿变回懒散的坐姿,在森鸥外说出这句话后骤然静默下来的大厅里只突兀地剩下黑川优自己变换姿势引起沙发发出的奇怪响声,但她一点都没在意,也没有尴尬,自顾自地拿过一边的靠枕,抱在怀里。
透过尾崎千代身上链接的时间线,黑川优看到的有关她和尾崎红叶的故事可不是多么常规的亲情可以解释,况且两人之间是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那是庇护者与幼鸟的故事。
亦是即将枯萎的生命之上绽放出了新生的故事。
…那种哀艳的复杂情节真是非常符合大多人审美啊。
只不过她当时说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当场就会问,所以也就没说清楚。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沉得住气,还一沉沉了一整天。
那天的谈话最终以沉默为结尾,之后第二天黑川优没有再提过昨晚的事,他们也都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和平地度过了一天,只不过昨晚黑川优也没有再提出外出寻找物资的事,他们三人也都没有人提起。
他再不问,她都以为她看到的那些过去的时间都是假的了。
而且按照他们喜欢多想——尤其是森鸥外和太宰治两人的脑补程度——他们能想偏到哪里,黑川优都不惊讶。
…啊她明白了,这可能就是人类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吧。
因为一切不知,一切便是空白。
而空白又给了人更多想象的空间,在没有真相时他们还会拼尽全力地去寻找真相,可一旦把真相摆在了面前,一瞬间爆发的恐惧就会战胜勇气。
这种矛盾的情感是黑川优不能理解的——
哪怕她现在因为某种看不清的桎梏看不透这个游戏的目的,看不清自己成为玩家的过去与未来,甚至连这些同伴被选中的原因都是一无所知,仅仅只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过去。
但是,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在这个游戏里的人的过去,甚至是这个游戏世界的过去,她都可以看到,哪怕真相被遮挡,她也不曾意识未知。
也不会有什么追寻的心。
黑川优体贴地从过去的时间里拿出一盒纸巾放到桌上——自从她暴露出自己的异能后,她就开始肆无忌惮地使用了,像是把使用过的盘子一键回到使用前的状态、把那棵青梅树手动催熟、把食材的时间全部暂停,这些几乎是暴殄天物的举动对她来说就像家常便饭。
…嗯。
森鸥外觉得自己要不是还在思考尾崎红叶的事,没放太多的心思在这件事上,可能都要被她这种浪费绝佳强大异能的做法嫉妒到眼红了。
时间这种缥缈的东西竟然能被人类控制在手里……这样的异能…
但凡港口Mafia的干部能再多一位强大的异能者,那自从太宰治叛逃后给组织带来的冲击就会归一为零。钱权名利,只要黑川优有一样渴望的,他都能以此为引,哪怕稍微像样点的理想他也能找出突破口。
不过这些都要等他弄清楚眼下最要紧的事再去慢慢筹划,总归他们还至少能相处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的重点是——
弄清楚尾崎红叶和尾崎千代的关系。
以及港口黑手党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的发展。
就像黑川优所说的,他是执剑的人,所以他哪怕在现在这种脱离了拥有港口黑手党的世界,他所说的话、所做的行为都是代表港口黑手党——他的手术刀划过老首领血管的那一瞬间,他就不在是他了。
……因此尽管他对尾崎红叶是有着炙热的——是他的知己,他的同伴,他得力的手下,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同等朋友——情感,但是在理性的冷水从他的头顶浇过后,他对于黑川优所说的‘疑似尾崎红叶死亡’抱有的是利用、是理智的思考。
比起感性的悲伤,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件事与港口黑手党的关系。
作为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都竟然死亡了,那…
森鸥外隐秘地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身为荒霸吐的中原中也呢?
甚至是、港口黑手党此时又成为了怎样?
他并不在意他个人的安危。
他既是组织,组织既是他。
“你们看过那个故事吗?”黑川优懒散地瞥过去,说出的话却和他们提的话题牛唇不对马嘴,“患了不治之症的女人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遇到了一只被遗弃出巢的幼鸟,就像是那位驯养了一只狐狸的王子,女人给予了这只为自己的残缺而痛苦绝望的幼鸟活下去的意义,她将希望揉碎塞进了它破碎的心里,她成功地驯养了这只鸟,驯养了这只独一无二的——只有她自己拥有的一只鸟。”。
“…是吗?”森鸥外哑然失笑,“听上去真是她会做出的事啊。”
也只有她能做到。
黑川优笑起来,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但却莫名地敷上了一层冷漠。
“是啊,这个故事到这里,还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女人驯服了一只鸟,听起来是童话吧。”
她说:“但是美好到这里便是戛然而止。”
黑川优毫不留情地撕碎了童话的表皮。
她将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以及故事的真正结局完整地告知了他们。
“如果女人没有患上绝症,那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可以叙说,但不巧的是,她捡到这只鸟的时候时日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她在最后的时间里,教会了这只幼鸟一切生存下去的办法,希望、期待、爱、理想——连同身在黑暗中也能生长出渴望光明的花这件事她都告诉了这只鸟,可是,她唯独没有当面告诉它该怎样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
“所以,当这只不再对自己的残缺还悲伤的鸟回到它和女人的家里,得到的是女人离去的消息。”
黑川优近乎漠然地说出她从尾崎千代的时间里看到的信息——
充满欢喜的少女怀抱着再次见到女人的期待打开了门。
啊啊。
她掐住自己的喉咙,压住喉咙里溢出来的尖叫。
哭不出来。
无法哭出来。
她在做梦吗?
啊她肯定在回到这的途中做了个梦吧。
…那闭眼的女人——那具微笑的尸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呢?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定是梦吧。
一定是吧、
一定是吧——
求你了——快有谁来告诉她这只是个梦!
哪怕、哪怕她从未信过神,在此刻她也祈求其神明:
谁都好、谁都好,是的就算是遭人背弃的那无时神也好!请告诉她,这只是她的梦,这是她虚幻出来的梦!
可是当少女爬走到女人身边时,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
…女人躺在了她最爱的躺椅上,她的脸上是解脱的笑容,那衰老与疾病也未曾消减的容颜上在这样的笑容下绽放了少女从未见过的极为美丽的光辉。
女人是真的死了。
少女想到。
她抛下了自己,抛下了这个女人和她共同生活的家,去向了少女至今还不可以去往的地方。
但是…这样的笑容啊。
…她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呢?
少女想。
少女记得在她离家之前总是能看到女人在傍晚、在夕阳未升的时候躺在这张躺椅上静静地注视着陈暮的太阳下降,注视着夜晚的明星高启,她在此刻忽然又想起了这样的一幕。
那时的女人与现在无声的女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少女恍惚了一瞬,有更多的两人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中,在眼前再一次地重演。
她曾经好奇地问过女人在注视着什么,女人微笑起来,用一种怀念着过去那般的语调轻轻地说着。
“是啊…怀念什么呢?”
她眉目放松,常年因病痛而疲惫的脸也染上淡淡的轻松笑意。
“可能是怀念之前在黑夜里的时光吧。”
凝视着夜空中的弯月,她最后这样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少女在当时却无端地感觉到了女人很悲伤,虽然她在笑,虽然她眉间不再紧皱,可她却是在悲伤,在为那她并不清楚的夜晚而悲伤。
你在难过什么呢?
你又在怀念着什么呢?
少女张了张口,最终却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但现在,当少女看到女人微笑着的面容时,她又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不用她问,女人在怀里留给她的信就全部告诉了她答案。
她在怀念什么,当她看着群星时又在想起谁。
全部的全部都在这封信里。
——信里记载的是少女不曾参与的过去。
少女看完信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女人也是和她一样的残缺者啊——那可怕的、让她像是个怪物一样的力量,女人也是拥有过的啊。
只是,就像人会死、动物会死、植物会死,甚至连时间也会死,这种可怕的力量也会死。
女人的名为金色夜叉的力量死在了那场战争里。
那场残活下来的人们无法提及的战争。
连同女人过去的时光都死在了其中。
女人在信中说:
她侥幸地在战争里活了下来,可她又后悔自己活了下来。
背负着同伴死亡这废物一般地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为了所有与她、与她们一样的人为了活下去而死在那场战争中。
但她这苟活的,如残烛的余生却是战争胜利的标志,因此她只能这样不甘不愿地活着。
如果不是遇到了少女——
“千代,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可能是连这段最后的时光都没有勇气度过。”女人写道。
那小小的雏鸟,因怪异的力量而被遗弃到这混乱地带的雏鸟,在女人的眼里却是活下去的希望。
第一次看到少女召唤出来的怪物,女人告诉少女她当时几乎快要高兴地哭了出来,她想起了许多战争之前的事,也想起了…想起了一个女孩。
“假如她还活着,我相信…小千代你一定会和她成为非常好的朋友。虽然告诉过你黑暗中的花朵也能追求光明,但其实这种事我并没有做到过,这孩子是唯一成功的人,她在黑暗里见到了光,又被她的光带去了光亮的地方。”
“在战争之前,我的背后与这孩子的背后是敌对,我只能远远地看到这孩子过得是快乐,但是又总是忍不住担心在我不曾注视过的地方她在流泪,就像当时我一样。可在战争开始后,那时处于同一联盟的我们再一次见面,我便再也不担心了,在阳光下的镜花比我曾经见过的任何时候的她都要快乐,想必这孩子就连哭的时候也会是幸福的吧。”
“…哪怕在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明知道自己即将奔赴的是不会再有后退之路的死亡,但也没有犹豫——如同她的光、如同她所有的同伴,他们在死时都是怀抱着极大的喜悦。像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可以换来和平与希望就开心地去赴死这种事,我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
“…就算他们是那孩子的同伴,我也要说从他们的社长开始所有人都是傻的,最聪明的那两个人也傻得让人发笑——太宰这孩子去到了善的地方仁慈得真是半点都看不到他之前那些残忍手段了啊,不过连自己渴求的东西都能果断地抛弃这点还是一点都没变啊,他和中也真是不愧是最恰合的搭档,都做了同样的决定……”
女人写起过去时的用词是极其快乐的,就算写到她过去的敌人她也能用轻松的语气将那些过去书写出来。
连信笺边纹出蜿蜒缠绕的花纹都染上了女人愉悦,弯下的弧度都似乎是温柔的。
“…正因如此,我想告诉你。小千代,你的异能力并不是怪物,这是我们所有人用生命换来的胜利的象征。所以,哪怕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去了,但你也不必为此痛苦。——”
“……你一直认为我是你的救赎,但我要告诉你。千代,你救赎了我,你的存在给了我这段孤独的残生里希望,荒芜之地也开出了花。我们虽然不曾依靠任何血缘去连续,但当我第一次遇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孩子。”
在时间的过去,少女忽然合上了那封信。
眼泪滴落在信笺上,洇出了一小朵一小朵深色的花,她死死地咬着手心内侧,无声又悲伤地哭泣着,巨大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后,肥胖的身躯里笨拙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拍着少女的肩膀。
女人的信到了最后一段。
“……不要为我的离去而难过,请为我活下去吧,千代,请替我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里,到了真的不得不离去的时候,再来与我相会。我可是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会见到的是千代婆婆呢。”
在时间的现在,黑川优也叙述到了尾声。
她翠色的眼眸平静得就像看了一个平淡的故事,她微微地挑了下眉。
“真是个感人到近乎落泪的故事啊。”
黑川优评价道。
在她之外,没有人说话。
坐在一旁吃着她从过去里拿出来的蛋糕的爱丽丝也停止了吃的动作,呆滞得失去了所有活力,坐在那里像是一个人偶。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黑川优已经无聊地打起哈欠,她才再听到了太宰治的声音。
“——黑川小姐。”
太宰治一字一句地顿道。
“你看到的过去,那是怎样的战争?”
“这是中原少年下一次从博物馆二层回来时要说的事了。”黑川优道。
她还是好心地留下了一点暗示:“这可是一场关系到在场所有人的战争。”
森鸥外问:“患了不治之症是怎样的不治之症呢?”
“这个问题问我不如问尾崎。”黑川优懒洋洋,“她说的绝对比我煽情,比较配的上你们的感情,我的角度太旁观了,也理解不了这种奇怪的执着,从我嘴里的话你得乘个两倍听。”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钴蓝色的眼看着黑川优:“我能知道这个游戏…和现实有关吗?”
黑川优睁开微眯的翠眸,懒洋洋的神态收敛起来,鲜有地认真地凝视着一个人。
“我不知道。”她吐了口气,严肃起来的表情又消失了。
黑川优靠回松软的沙发。
“这种事我看不到,有比我更厉害的人挡住了有关这些的时间,所以问我不如去问这个游戏里的NPC们,有关游戏和我们世界的关系尾崎千代可能都知道的比我多。”
她只是玩家嘛。
又不是游戏世界的土著NPC。
涉及到本源的东西她可当然看不到。
“这种问题千万别再问我了…”
太宰治忽然打断了她。
“那黑川小姐,我有一个很好奇的问题想要问你哦。”
太宰治:乖宝宝举手.gif
黑川优沉默,她当作没有被打断地继续道:“…哦,这种问题问多了的话我就不再回答任何你们的问…”
“黑川小姐~!”
“题,因为太无聊了……”
“再装作听不见的话我就时时刻刻地都粘着你哦,黑川小姐?”
“…”
威胁,非常直接的威胁。
但不得不说真有用。
黑川优无奈地转过视线看他,“行吧,你问。”
“那我要问了,不可以生气呢。”
太宰治缓缓地收起嘴边的笑容:“黑川小姐,又是哪个世界的呢?”
“你们的世界哦。”
黑川优干脆地回答道。
干脆到甚至超乎了太宰治的预料。
他面上显了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又掩饰过去。
“黑川小姐未免也太诚实了点呢。”他道。
“这不是什么好掩盖的事啊,世界相同,我和你们的时间不同也没有什么用,况且在我来到这个游戏前你们都没能成功地找到我,这说明我就算告诉你们这件事,你们也还是找不到我。”
够了。
太宰治所要得到的信息在这句话后就得到了。
他满意地不再开启新的话题。
而其他人此时还处在不同程度的自我思考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黑川优顿了顿,道:“那明天早上要出门哦,去晚了尾崎千代祭拜结束,再想遇到她可就要到下周了。”
说完后,她懒散地缩回沙发的包围里,惬意地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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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时神…无时…无…时吗?稍微有点有趣了呢。这个世界的背景到底是怎样,可真是让我好奇啊。”
差个一百字到5k…等我有空修改一下!
我最近闲到去奶茶店打工玩了…最近奶茶店忙到飞起,这两天下班就很晚了,所以一直没空更新…不好意思大家!!!!我有时间一定双更补偿大家!!!!!
啊不过现在,已经开始主线了!
这个游戏的一条明线出了头了…红叶大姐的信我没写好,等明天我下了班再修改修改…!
反正大家不要对游戏世界里的这些角色们的结局抱有多大的美好想法…就是惨,红叶大姐因为是我爱的美女所以结局是离去得最美好的一个了。
我发完这章就继续去写隔壁了…希望今天能写完吧…不然就要明天下班后再多加一千字一口气在隔壁更新7k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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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