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阵,阿浪才把江识野带进vip病房。
前者轻手轻脚到夸张,仿佛里面住了只随时会惊醒的娇气猫。
于是江识野也自动脑补出岑肆虚弱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其实没脑补出来,毕竟那是他打架从没占过上风的岑肆。
而当他走进病房时,非常愕然——
岑肆正坐在床上精神抖擞地打游戏。
他瞟了门口人一眼,“僵尸?”
又急忙看回硕大的电视屏。开口:“别忙啊,我要破发了。”
他玩的网球游戏,现在局分刚好deuce,一副形势紧张让他都来不及打招呼的架势。阳光照着洁白的被单和他懒洋洋坐着的身体,肩膀因拿着游戏手柄而微耸,轻凸的锁骨处盛着一小窝像会溢出的金色。
偌大的VIP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游戏里激动的BGM。江识野不知道阿浪是用什么表情看他家老板打游戏的,反正他挺无语的。之前好不容易凭着良心捏起的一点担忧也彻底消散。
这局结束后,岑肆伸了个懒腰开口:
“阿浪你出去吧——你来一局吗僵尸?”
阿浪本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了江识野一眼,潜台词都写在圆圆的小眼睛里。
你真叫僵尸啊?
江识野17岁就不再解释这欠扁外号了,大概习惯成自然。他只摇头:“我不玩。”
“噢。”岑肆便也不玩了,拿着游戏手柄又坐直了些,抬头看着他。
相顾无言。
沉默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江识野虽说来探望,但空着手插着兜,实在是没有一个“探望相”。而他不爱也不会说话,此时此刻竟是一句都憋不出来。
倒是岑肆看了他一会儿,先开口:
“我把你吓到了吗。”
你觉得呢?
我差点儿和你同归于尽了。
虽这么想,但江识野没这么说,只礼貌性地问,“你怎么晕了。”
还晕到我身上。
“见到你了呗。”
“……”
见江识野被噎,岑肆又轻笑一声,改口:“好吧,我睡眠不太好,之前太累了就睡傻了,有些没清醒过来。”
“噢。”
岑肆看着他。
“所以你怎么在庆市,还来录节目。”
声音有一种飘着的感觉,乍听起来甚至还有些温柔。
但问空白前因,江识野通通用四个字堵回去:“你管不着。”
说完他看岑肆表情一怔,才意识到这语气有些冲。
好在岑肆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甚至“嗯”了声。
即便内心并不太信。
他仰了仰脖子:
“我就是挺意外,也还挺高兴的。”
“我也。”
岑肆眉毛一挑:“你也高兴啊?”
“……”不就是客套话吗,怎么还问上劲儿,江识野说:“就无所谓啊,毕竟都这么久没见了。”
这话说得没啥破绽,展现出了一个成熟潇洒的21岁青年形象。岑肆也低应一声,又问:
“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江识野侧头看向他。
问什么?
问为什么进娱乐圈?
“你自己的选择,我干嘛问。”
“这样,”岑肆抿着唇揣摩了下这句话,笑了笑,语气放松了很多,
“僵尸,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故意?
做头疗吗?
不是你先Cue我的吗?
到底是谁故意碰瓷?
慢着,江识野想起来,岑肆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说话没个正形儿。
当年他俩打架拳拳相向分外凶残的照片被某视察高官注意到,他都敢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们是想拥抱。”
“又不是队友,拥抱干嘛。”
“……我想抱他。”
岑肆知道打架是被禁止在校规里的,还可能会演变成校风问题;但谈恋爱不会,便说:“我对他有点儿意思。”
没想到高官更发愁了。
岑肆是枫城招牌,“体育强基人才计划”的重点1号,他语重心长道:
“小岑啊,虽然现在同性可婚了,但运动员当同性恋可不提倡啊,这里面的弊端我也不用多说吧,它会大大影响你的职业生涯。你还未成年,不懂什么是爱情……”
“嗯,所以我们分手了,这是最后一抱,您看,这也是照片里我俩表情都这么不情愿的原因。”
“……”
想到岑肆这张信不得也不怕误伤别人的嘴,江识野说:“故意什么,我就正常给你做的头疗。”
岑肆顺口接:“我知道啊,又不是没做过。”
“我们做过?”
岑肆歪着头看他,笑一声:“我们什么没做过?”
“……”
看吧看吧,就这副样儿。
江识野急了:“神经,我们做啥了?”
岑肆哼笑一声。
他咬了下唇,没再回答这个问题,把游戏手柄松开,按住自己手腕:“那个头疗馆老板,是你朋友?”
“对。”
“你最近都待在他那里吗。”
“嗯。”
“我在那做节目你也不走?”
江识野睨了他一眼,以为岑肆觉得自己怕他:“你拍你的,我干嘛要走。”
“知道了。”岑肆眯起眼笑,手往自己身后撑着,“好了你走吧,我补觉了。”
“睡了这么久还不够?”
“我是大明星,一天日理万机的,多补补不行?我就要在医院里躺几天。”
“……”
江识野知道他在赶客,白了他一眼就抬腿。
走到门口,岑肆又叫住他。
“僵尸。”
“嗯?”
“你还想再见到我吗。”岑肆问道,语气直白却严肃。
江识野一愣。
他转过头,看着岑肆。
这人到底在说啥啊……江识野总觉得岑肆把自己想得很小气,一个同学而已,他哪儿至于那么讨厌他。他都怀疑这人演戏演出了矫情病,本想讥讽两句,但看岑肆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和像月色一样的目光,比曾经的轻狂视线更让人头皮发麻,莫名又改口:
“你有什么不能见的。”
岑肆笑了。
“能做朋友吧?”
“……”江识野白他一眼,“你古惑仔看多了么。”
病房门打开又关闭,看到江识野消失在自己视线后,岑肆脸上的表情才渐渐隐去。
抬起轻颤停不下来的手,他又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离开医院后,江识野决定在外面溜达一圈。
失忆以来他一直没心思多看一眼这个陌生的城市,此刻心情诡异得不错,腿就勤快了。
庆市是山城,桥多坡多,建筑也叠罗汉似地层层垒着,很有风格。不仅有直穿楼房的地铁,还有建在阶梯的酒吧。
江识野站在酒吧门口,盯着黑板上写着“招募令”的彩色粉笔字发了会儿愣。
走完阶梯是一家网红粥铺,与白天没有营业门可罗雀的酒吧相比,这儿排着长长的队。江识野犹豫了下,心想来都来了,干脆给那姓岑的买一份粥吧。
说到底他进医院也与自己有关,得做做样子。
粥店里放着时下流行的歌,切到某首时,排在江识野背后的女生兴奋叫到:
“啊,夏飞的歌!”
“原来这就是你偶像的歌啊。”
“怎么,不好听?”
“好听,我就说他的调很特别,之前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有别于录综艺时的说话风格,夏飞的歌嗓特别纯净,有种雌雄难辨的魅力。旋律确实特别,江识野惊艳了半天,才听出大框架其实就是Am-F-C-G和弦走向,在流行歌里司空见惯。但夏飞的编曲竟让套路变成一种离经叛道的反套路。
江识野登时有些失神。
三年可以改变大众音乐审美,也可以让编曲技术更新换代。回想自己18岁编的那些Verse,再对比夏飞的歌,
简陋得就像山顶洞人来到现代。
他抿了下唇,摸着自己左手指腹的茧。
二十分钟后,江识野回到医院。
柚姐和阿浪正在门外低声说着话。
“所以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嗯,就和以前祁医生说得差不多,反正以四哥现在的身体状况……”
“也不意外是吗,他之前可没一睡醒就昏迷。”
“嗯……但他状况一向时好时坏,医生说也没办法……当时四哥精神很放松也是个原因……”
“唉,主要是他现在做节目,我怕他强撑。”
“养生综艺应该还好吧,只要四哥按时吃药,按照祁医生嘱咐的……”
“你觉得他能听话?而且他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听话还不得遭罪。他现在怎么样?”
“老样子,刚缓过劲儿来,已经睡着了。”
“你现在就跟着节目组,我真不懂他怎么要参加个综艺,真有养生的心就不会——”
柚姐还没说完,就看到江识野走近。
她立刻闭了口。
江识野提了提外卖袋:“……多买了份粥。”
柚姐心知肚明地接过,严肃的脸笑了下:
“阿肆在休息,代他谢谢你了。”
“没事儿:”江识野说。略窘迫地揉了揉后颈,“那……走了。”
“好。”柚姐好像还生怕江识野不走一样,直接干脆地把他送到了电梯口。
等到门合上后她才回头,表情又立马恢复了严肃。
走进病房,阿浪小声:“柚姐,四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这粥……”
柚姐看着这庆市老字号的粥铺包装,知道买的人必定排了很久的队,她又看着床上已紧抓着被单沉睡的人,冷汗还凝在脖子上,不禁叹了口气,
“先放冰箱里留着,等等看啥时候能醒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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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Verse.做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