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在修士漫长的生命中不过弹指一瞬,但对林知厄和等待消息的四人而言,却格外漫长。
在第七日寅时的时候,林知厄听见了自己庭院门口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笃笃笃三声之后便安静下来,仿佛敲门的人也在屏息等待。林知厄探出神识,看见了门外的四人。
……居然来这么早。
门外,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扑面而来,林知厄拉开房门,站在最前面的是曲陌。
她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蓝色劲装,外面随意披了件素色斗篷,兜帽未戴,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仿佛只是赴一个寻常约定。
紧挨着曲陌的是周桉泺。她裹在火狐裘大氅里,整个脸缩在领口一圈蓬松的狐毛。
那双眼睛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林知厄,仿佛在控诉这该死的时辰和寒冷。
“哈哈哈,冻的我快哉快哉。”
贺绵期显然已经冷疯了,易垣有些疑惑的看了他好几眼,不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最终,四双眼睛带着不同的情绪,却都聚焦在他身上。
寒风卷过庭院,吹得桂花树簌簌作响。
林知厄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他想哭泣,想撒娇,想感谢,无数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个笑容,还有一句脱口而出的抱怨:
“喂!说好的卯时看玉简!你们寅时就跑来堵门,扰人清梦啊?”
“哼!”
周桉泺第一个冷哼出声,使劲往里挤:“少废话!冻死我了!”
她毫不客气地扒拉开挡在门口的林知厄,带着一身寒气就冲进了屋内。
贺绵期紧随其后,搓着手也挤了进去:“就是就是!赶紧给我来壶茶!”
曲陌没说话,只是目光在林知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他的精神尚可,才抬步跟上。易垣最后一个进门,经过林知厄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林知厄看着那四个自顾自走进他房间,仿佛回到自己地盘的身影。
周桉泺毫不客气的占据了最暖和的位置,贺绵期已经开始翻找茶叶罐,曲陌解下斗篷坐在他桌前,易垣则站在门口回头盯着他。
“怎么在发呆?快过来。”
“啊!来了!”
林知厄回过神,对着易垣挥挥手,跑了回去。
“哈……”周桉泺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显然困的不行,整个人已经躺在林知厄的床上快睡着了,易垣和曲陌两个人整理着大家带来的东西,并且看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了。
贺绵期则在查看林知厄的具体情况。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贺绵期突然开口了,没头没尾,林知厄却明白他是在问自己真的决定好了要去葬神渊了吗。
“嗯,修仙本就是逆天改命不是吗?生死什么的,都是命数。”
林知厄说完这句话,贺绵期就一圈重重的锤在他肩膀上:“蠢猪!你敢死掉试试!”
“哎呦,疼疼疼。”
林知厄总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格外短暂,明明只是互相聊了几句话,居然就已经卯时了。
微弱的光线从窗棂投入室内,林知厄立刻从怀中取出玉简,一群人目光聚集在那玉简上。
林知厄深吸一口气,将一丝灵力注入玉简。
接着,玉简表面亮起光芒,像是水流一样在表面流淌,最终呈现出一幅清晰的地图。
一个极其醒目的光点在地图的边缘区域疯狂跳动,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这是,”贺绵期凑近一步,眉头紧锁,“……北荒绝域边缘?”
“嗯,看样子应该是,那里灵气稀薄,多凶兽毒瘴,更有上古战场遗留的煞气与空间裂缝。是最偏远与最凶险的地域之一。”
易垣皱眉,回忆了一下他所知道的一些细节,告诉了众人,贺绵期倒吸一口凉气:“这葬神渊还真会挑地方……”
周桉泺裹紧狐裘,眉头蹙得死紧:“灵气稀薄成那样,补给是大问题。林知厄,你现在这破身体,进去就是送菜。”
“所以才说过几年再去嘛。”林知厄收起玉简,脸上挂着惯常的漫不经心,“魁首奖励丰厚但也烫手。葬神渊的消息瞒不住太久。与其在宗门里坐等麻烦上门,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转转?”
曲陌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林知厄身上:“你是指,在秘境位置彻底暴露之前,我们先一步靠近北荒边缘,熟悉环境?”
“没错!还是小曲陌懂我呀。”林知厄打了个响指,“北荒凶险,但边缘地带总有些城镇坊市,我们也可以一边游历一边往那边靠。既能避开宗门里那些烦人的试探和巴结,又能实地考察。”
“我看你就是想溜出去玩!”周桉泺毫不客气的戳穿。
“咳,两不误,两不误嘛。”林知厄干笑。
一场关乎生死的秘境之行,就在这少年人插科打诨的约定中,被拆解成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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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雨天一直下个不停,整个城镇都像是笼罩在雨幕之下,这种天气住店人的少,小二趴在台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瞌睡。
叮咚。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接着是外面的冷风呼呼刮过的声音,小二抬起头,看到了进店的一行人。
为首的穿着墨白相间的锦袍,戴着一个挡雨用的斗笠,看那通体的气度,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
他身后跟着四人,两男两女,都穿着不同色系的劲装,虽也戴着斗笠,但衣角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泞。
“住店,开五间房。”为首的男人走了过来,将一个湿漉漉的口袋放在桌上。小二下意识抬头,视线越过口袋,看清了斗笠下那张脸。
眉眼上扬,五官精致,左眼下坠着颗小痣。一看到那颗痣,再结合这外貌,小二整个人一抖。
……完蛋,这不是天青门的林知厄吗!
小二的目光再看向他身后,如果真的是林知厄,那么他身后的,只可能是他的那几位好朋友。
这十几年,五个人在外一边往秘境处前行,一边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如今大部分留心修仙界的人都知道他们。
而在江城,你可能不知道当今皇帝姓甚名谁,但你绝对不可能没听过这五人。毕竟江城一个死尸遍地怨气冲天的地方,白日里都阴气森森,夜里更是百鬼横行。对于这种人物更是胆战心惊。
小二努力想挤出一个职业性的谄媚笑容,脸上的肌肉却僵硬的不听使唤,最终只扭曲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喂!盯够了没?”一个娇俏又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只听刷的一声,剑便精准无比地抵在了他的鼻尖前方。
持剑的正是周桉泺。她斗笠微微后倾,露出一张年轻却冷若冰霜的脸,杏眼圆睁,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警告。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滴落,更添几分杀意,她抬抬下巴:“住房,听不见吗?”
“咦——!”
曲陌微微蹙眉,轻柔的将手放在周桉泺手臂上,组织了她的动作:“桉泺,不可对凡人出手。”
周桉泺只得老老实实收回武器,又抬眸狠狠瞪了一眼小二,冷哼的背过身去。
小二被那声冷哼吓的又是一哆嗦,只能拼命点头,手忙脚乱的在柜台下摸索钥匙。
那湿漉漉的布袋还摊在台面上,小二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往那袋子上瞟,只觉得那不是什么银钱,倒像是催命的符咒。
林知厄并未在意小二的怪样,他抬手,修长的手指随意解开斗笠的系绳,面前墨色的湿发微微翘起,剩余的整齐扎在脑后。
“客官们,跟我来吧。”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雨水顺着五人湿透的衣摆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楼梯上洇开深色的的水痕。
“就,就是这五间了,客官请便,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小二的声音干涩发紧,恨不得立刻消失。
“嗯。”周桉泺挥挥手,那小二立即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时间并不早了,几人也就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各自分配了房间修整。林知厄随手施了个清洁咒,将衣服挂好,只感觉系在腰间的传讯符一阵滚烫。
【周桉泺:你们觉不觉得那小二有大问题?】
【易垣:应该是整个江城都有古怪,我来到这里就觉得一阵不适。】
【贺绵期:邪祟?邪神?献祭?总归只有这几种可能,没事,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林知厄噗嗤笑出了声,这个贺绵期还真是不要脸……
【林知厄:呵呵。】
【贺绵期:??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曲陌:……够了,快些休息,明天调查这里。】
【贺绵期:哦……林知厄你明天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