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呀,好好在离山当你的小师叔不就得了,非得仗着自己天赋妖孽去渡什么飞升劫,你成仙就成仙呗,倒是飞升呀,留在这尘世间干嘛?”
“是是是,这些话我也说腻了,但每回见着你都觉得来气。”
“当初就该拦着你做那劳什子仙帝,吃力不讨好,不想想修仙界的规矩都传了成千上万年了,你想改人家能乐意?”
朦朦胧胧间,师雨萱听到两个声音在对话,一个苍老的不仅话多语速还快,另一个清冷中带了点沙哑,好像久病初愈。
那清冷的声音冷静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那你也得考虑实际是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宗派奴役凡人奴役了不知多少年,你忽然建立个仙庭凌驾于他们头上还管东管西,有几个人能真的服你?”
“更别说你是这数千年来唯一一个渡过飞升劫的人,本来就已经是末法时代了,天地灵气都在消散,偏你在这节骨眼还能冒头,不拿你当眼中钉拿谁当?个个都恨不得扒了你一身血肉好叫你还灵于天地间。”
“天地灵气消散,是因为飞升路被人斩断了。”那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道,“当年我渡劫之后就和你说过,飞升路断,自此只有灵气往外逸散,而无新的灵气补充,迟早这个世界要毁灭。”
苍老的声音冷哼道:“所以你才被人打碎了一身仙骨,你建立的仙庭也四分五裂,天底下照样宗派林立,凡人依然当牛做马。”
“你的仙骨碎成四十九块,落入九洲各地,有将近七成直接化作了新的灵脉,剩下的不是被人藏了起来就是改造了一方水土使其成为圣地。你体内的仙灵之气更是十不存一。”
“你想做的事一件没落得好,人人都不想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人人都怕灵气逸散世界毁灭,所以人人都想你死。”
师雨萱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尽管大脑依旧有些混沌,但意识却渐渐清明。
她听出来了那个年迈话多的声音是玄清子,而另一个较为沉默冷淡的显然是苏曳。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仙庭飞升的?
师雨萱下意识想皱眉,却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雕塑做成的躯壳里,除了意识还在活跃,身体连动一下都费力。
她只能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梳理思路:一千多年前,苏曳大佬就已是镇压一世的牛逼人物,他不满修仙界凡人只能被修士奴役的现状,于是一手建立了仙庭统御九洲各大修仙门派。
那时已经算是末法时代,几千年没有人再能渡劫飞升,偏偏大佬建立仙庭后一个顿悟就办到了别人办不到的事,而且他还发现了世间灵气逸散的真正原因。
于是乎一群本就不满大佬的人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旗号设下了圈套想要伏击他,认为若是他死了,灵气还于天地,或许可以解决灵气逸散的问题……
——什么玩意儿?!
师雨萱越听越憋气,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膛里,让她无从发泄。
她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因此看待事情时站在了一个非常客观的角度。
苏曳见不惯修仙之法只掌握在各大宗门和修仙世家手中从而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草芥所以想改变,她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想给他鼓鼓掌。
但是凭什么因为他牛逼就要他舍己为人去死呢?牛逼有错吗?那些世家门派不把凡人的命当命的时候,心里有过天下苍生这个词吗?
世界要完蛋,死苏曳一个人能顶什么用!
玄清子还在一旁唧唧歪歪:“……离山当初也是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也因为你毁了个一干二净,如今整个修仙界都查无此名。你费心费力的到底得到了什么?哪怕是那些因为你而免受奴役的凡人,在生死存亡面前也只会真心实意地巴望你早死早超生。”
类似的话,玄清子真是说累了。
即使因为苏曳害得离山不得不改名隐世,即使明知苏曳听不进去,但毕竟是他唯一的小师弟,又不能不说。
他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曳老神在在地闭上眼,无名火起——这小子真是如初见时一般,一如既往的讨人嫌啊。
突然,他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视线下移,只见趴在苏曳胸前的人形物体艰难地挪动手指,支撑自己抬起了头。
那张愤怒的小脸看着他一字一顿骂道:“你放屁!”
玄清子:???
他干什么了他?
凭啥你昏迷过后一醒来就骂他?
.
师雨萱气鼓鼓地骂完,心中的郁气散了些,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归,让她把脑袋又拧回去,看向苏曳。
苏曳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沉静的黑眸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光。
“我……”我就不希望你死。
师雨萱本来想这么说,可好巧不巧,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苏曳的嘴唇上。
他的唇色很淡,但却很柔软。
一道不合时宜的评价突然跃上心头。
师雨萱眼皮微跳,只觉得好像一些模糊的记忆如同放闸的湖水,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他的嘴唇不仅柔软,还有一股清淡凛冽的味道,像是山间的风,像是初冬的雪。
——他脸微红的样子,比平时更动人。
——他的心跳……
“……”
师雨萱:我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她想起来!
师雨萱两眼僵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嘴巴更是如同被灌了水泥,再也憋不住半个字。她的脸“腾”地变成了绯红色,接着又“唰”地变成惨白,红白交替了一阵,最终定格在了朱红色上,并且颜色还有往脖子底下持续发展的趋势。
她想原地去世,就现在,立刻,马上!
苏曳久久等不到回答,疑惑地扬了扬眉,鼻腔里轻轻传来震动:“嗯?”
“不不不不不,你先不要说话。”师雨萱慌张无措地摆了摆手,开始认真地回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起先,只是一个意外,她的嘴唇和苏曳的嘴唇不小心进行了近距离接触,而苏曳却巧合地醒来睁开了眼。
然后?
啊,然后她尴尬地想要起身,却被人一把摁住了后脑勺,一边嘀嘀咕咕“这个姿势不错”,一边逼迫他们完成了灵力的传输。
记忆中那股磅礴狂躁的灵力刚涌入她的体内,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一下骤然间变强的感觉,眼前就一黑,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直到被苏曳和老头的交谈声吵醒。
……那双摁着她不让她动弹的黑手,不用怀疑,一定就是那个秃头贱圣!
师雨萱越想越羞恼,几乎不敢再看苏曳的脸,气势汹汹地扭过头,瞪了一眼正一脸好奇凑近他们俩的老头,想也不想地对准那张八卦淫.荡的老脸砸出了手里的东西。
金翅大鹏瞪着一双小眼睛:“咕咕咕咕啾?”
它如同一枚小炮.弹,“啪”地糊在了玄清子的脸上。
“哎呦!”玄清子竟然也没躲开,吃痛地叫了一声,捧着晕头转向的苏狗蛋,迷茫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
他看看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师雨萱,又偷偷暼瞥苏曳,后者眼睛里冷漠无情地传来三个字。
滚出去。
“行吧行吧,我走就是了嘛。”
玄清子不敢耽搁,抱着苏狗蛋颠颠儿地往外冲,顺手捞起幽灵似的器灵玄渊,夹在胳膊底下一并带了出去。
“等……”
师雨萱的话尚未出口,就见一人一鸟一灵消失在了门口。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她和苏曳。
更令人尴尬的是,苏曳躺着,而她正半趴在他身上。
师雨萱:“……”
从小到大再也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尴尬的情况了。
其实她是想跑的,回忆起昏迷前的记忆时她就想跑了,偏偏腿麻了,动也动不了。而要是现在再跑,那未免太过刻意,只会把氛围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不要紧。
稳住。
她深呼吸了几下,对自己说道。
不就是个吻吗?
作为开放开明的现代人,区区一个初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点也不……在意。
心理建设还没有做完,耳边忽然传来了苏曳的声音。
“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看出了师雨萱清醒那一瞬间对大师兄的愤怒,也察觉到她有话想对他说,只不过因为回忆起了那一幕意外的小插曲而中断。因此他叫师兄滚了出去,以免她再受影响。
只是,她究竟想说什么?
苏曳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隐隐约约好像多了一份期待。
师雨萱踌躇着低下头,她还是不好意思去看苏曳,便折腾起手里的事物。
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无意间翻开的页面上画着两个不着丝缕的小人,一上一下,正在……死老头竟然塞给她一本春宫图!
师雨萱“啪”地合上册子,慌慌张张往身后一放,又听苏曳问了一遍:“你想对我说什么?”
是了,她是有话要说的。
许是苏曳语气中的平静传染给了她,师雨萱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逐渐慢了下来,只有脸颊仍微微发烫。
她想了想玄清子说的那些话,而后看着苏曳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死,至少,我不是。”
“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你没有错。”
不论是想要打破修仙之法的垄断,还是帮助普通人免于修仙者的奴役,抑或是不想自我牺牲的死去,都没有错。
苏曳原本没有什么表情,听她说完,忽然像是被逗乐了,浅浅地笑了下,轻笑道:“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也许等你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又发现也许杀了我可以暂时缓解危机,你也一样会希望我死的。”
“也许确实是这样。”师雨萱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可她依旧肯定道,“但我绝不会把我自己的性命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也没有逼迫他的充分合理的理由。”
苏曳忽然收敛了笑意,定定地凝视着她,似乎在验证话的真假。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师雨萱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底气都不足了。感觉脚好像不怎么麻,便匆匆忙忙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想说的就这些”后,慌忙跑了出去。
苏曳目送她离去,心绪难得翻腾,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身侧。
她身后留下了一本小册子。
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单手撑地坐了起来,没有犹豫地取过那本小册子随意翻开——
Σ( ° △°|||)︴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他像是摸到了烫手的山芋般火急火燎地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一贯冷傲的脸上微微飘过一抹绯红,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也被这意外的节奏彻底打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