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家主?”
在经过硬拔、火烧、切割等一系列努力后,发现根本不能去除新手脚以及只会疼在自己身上的乔新诗终于消停了。
她直挺挺靠在墙上,开始白日做梦。
“你那个拟人朋友,很想做家主家主吗?既然是他的记忆,能不能让他和门仙交流一下,他留下来,放我们出去?”
步宴别看了看她背后努力撑住身体的小手,和身体主人生无可恋的表情,劝解道:“放心,一定还会有其他出路的。”
他的身上也出现了异变,只是没有乔新诗那样严重。
同样位置上,他的新手脚还没突破皮肤,肩头和腰部各鼓起了四个小肉包,但摸上去存在感不强。
根据其他被卷入直播间事件的受害者的描述来看,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违反副本规则时,如果不及时解决,异化完全就会被判定通关失败。
梦境中的人可以无限重来,但步宴别清楚知道自己并不在梦中。
必须尽快探明规则究竟是什么。
明明他和乔新诗的“书考”分数差不多,即使倒数第一有惩罚加成,也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差异。
“乔女士,回忆一下,你进幻境做了哪些有可能触发异常的事。比如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拜了什么不该拜的神?”步宴别循循善诱。
乔新诗满眼茫然:“没有吧?我都是按照正常游戏流程走的,让我找祭品我就找祭品,让我考试我就考试。”
她想了想,问:“烧了一间藏书阁算吗?”
肯定算啊!
步宴别都快忘了这茬,经她提醒才想起问:“所以你为什么要烧它?”
乔新诗解释了一大通,总结就是她认为这里是恐怖游戏世界,烧房子只为了在茫茫书海中快速筛选出关键信息。
“不好意思啊。”她有些羞涩,“当时你们在门外逼得太急,我只能想点昏了头的办法。”
未免太昏头了。
想起被烧成灰烟的双面人,步宴别叹气:“那书房小楼呢?它塌之前我和小拟可不在附近。”
“那可不关我的事!”乔新诗赶紧撇清关系,“那是剧情建筑自己的锅,只要看完隐藏线索就会崩毁,就像游戏初始的那个房间一样。”
“?”
老老实实通关的步宴别大脑宕机了:“你是说,最开始找祭品的房间,会崩毁?”
乔新诗比他还要惊讶:“你没找到日记?你不是调查员吗,不调查?”
“……调查员只是外勤部的职位名称,事实上我们更擅长追踪和抓捕,是一个纯正的暴力机关。”
“但你们打架也很拉啊。”热心市民乔女士直言不讳:“甚至不如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没事,多练练就好。”
连杀带补。
步宴别沉默良久,沧桑地换了个话题:“你找到了哪些隐藏线索,日记里写了什么?”
“喏。”乔新诗递给他一张纸片,正是十八在藏书阁找到的那张。不知是不是那把鬼火烧出了游戏漏洞,这张隐藏线索并没有被及时销毁。
她简单说了下其余部分的内容,突然问道:“你是符语门少主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中二病女人一下子来了兴趣,直起身两眼放光:
“听上去好厉害,有一种神秘宗门清贵少爷的感觉!你也住在这种看不到头的老宅吗?家里多少弟子?分内院外院吗?有为了家主之位勾心斗角的内情吗?是不是有个团宠小师妹……”
步宴别无奈打断了她:“别多想,我和蒋家这种底蕴深厚的宗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只是从祖父那辈才创立的家族门派,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一个人的宗门。
这个话题太沉重,乔新诗体贴地没再多问。
“那你看出什么没有?”她凑到男人身边,啧啧称奇:“拟人心里全是你啊,可别辜负他的信任。”
习惯了她语出惊人的嘴,步宴别也没再试图纠正:“大概有了思路。”
“说来听听。”
男人仔细叠起日记,递还给满怀期待的丸子头女人,言简意赅:“很简单,不要离经叛道。”
别质疑,别反抗,别思考。你要在模板里长成一个完美的人,然后承继家业,光宗耀祖,然后培养下一位完美继承人。
周而复始。
乔新诗张着嘴,没预想到答案如此直白。又想起那个满嘴鸟语花香的蒋小爷,她不可置信:”那傻小子有这么听话?”
“他以前还是挺乖巧的。”步宴别也不清楚是什么改变了蒋拟,“幼年那次离家出走后蒋家将他看顾得更严,他也因此消停了很久。
“直到三年前,我收到一封炼器门传来的飞信,信里表示他想考入特处局,问我有没有绕开蒋家报名的渠道。”
蒋家作为炼器大家,被修道界尊称为器天骄,如果在报名时就被阻拦,特处局也没有足够理由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所以你就给了?”
“当然。我本来就不认同蒋家的教育方式。以前是不好随意插手,但朋友要求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帮他。”
步宴别微微眯眼,回忆起当年。
“下一次见到他时就在考核现场了。他变了很多,整个人不再呆板沉闷,而是变得更阴郁颓靡,但的确很有……想法。原本他的武考成绩并不过关,不过监考官认为他的战斗方式别具一格,所以破例给了他额外分。”
乔新诗都惊了,修仙世界的公务员考试还能这样操作?
她突然很好奇能有多别具一格:“他干什么了?”
步宴别嘴角微微抽动:“很多考生的武器都是从蒋家定制的。他以法器弱点为筹码,集结了一批大概率没戏但又有点小希望的考生,专门针对蒋家客户,居然真让他挺到了决赛。这场考试后,炼器门的销量直接下滑三分之一,过了大半年才稍微有了些起色。”
乔新诗叹为观止。
现在的蒋拟没有了蒋家少主的从容气质,也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怯懦少年,反而进化成为一根一点就炸的大炮仗。
时间是把煞风景的杀猪刀,看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蒋拟最敬爱的步哥对此只有一个评价:中式教育的受害者,触底反弹了。
“所以,这是个小黑屋?”
乔新诗拎着夜明符打量身后光秃秃的黑墙,不由得感叹:“蒋家在变:态这条赛道上还是太超前了。”
既然知道了问题根节,出去的方法也就不言而喻。
在步宴别的指导下,乔新诗乖巧跪坐在房间正中,稍微摆正了腰后双腿的位置,做出一副深刻反省的姿态,检讨得痛心疾首。
“我真是太过分了,我简直不配做人!门仙大人,我在此立誓,我要做你信徒中最孝顺的那个,再也不烧房子、再也不上房揭瓦、再也不写日记!上课我一定好好听,考试我一定好好考。耍朋友打游戏刷手机我一概不碰,我要把毕生精力放在供奉您、侍奉您上……”
滔滔不绝地说了二十多分钟,乔新诗甚至连开播睡过头这种事也拿出来反思,喉咙都冒烟了,黑墙才勉为其难地裂开一条狭窄的缝隙。
她一骨碌爬起来,却见缝隙竟开始慢慢合并。
乔新诗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膝盖磕得生疼,缝隙才恢复成最开始的宽度。
遭瘟的教育方式!
步宴别是被她连累下来的人,除了考试成绩不太理想外,简直是四人中最乖的孩子。
因此他的忏悔没有任何意义,乔新诗只能自己膝行爬过去,却见腿上跃动着一枚蓝色恒阵。
“谢啦步宴别!”门仙大人看我多有礼貌!
等爬到裂缝入口,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朝乔新诗袭来,小恒阵吹散了它,也微微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这点空间绝对不适合爬着过去。
她试探着站起身,招呼步宴别一起,侧身挤进了这条仅有三十厘米不到的墙缝里。
这条狭窄的小道比小黑屋更黑更高。
长道两边打了密密麻麻的壁龛,延伸至无尽的黑暗。在庞大的而压抑的甬道里,人渺小脆弱,如同蝼蚁。
壁龛中摆放着形貌各异、栩栩如生的跪坐石像,皆是微微颔首,低垂眉眼。在夜明符的映照下,它们宛若活人,好似下一秒就会突然抬眼。
乔新诗扶着壁龛边缘慢慢挪动,脸几乎贴在这些人偶上,行走间,似乎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吐在她的脸上,激得她寒毛倒立。
她努力吸气紧缩胸腹,尽量不与这些瘆人的石像有半点接触。背后欢腾的小手也不再乱动,而是恭恭敬敬地交叠,像个乖乖受训的稚童。
终于,前方透来微弱的烛光。
漫长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富丽堂皇的三进祠堂。
两人从最里面的屋子钻出。
祠堂中没有窗,没有天井,也没有真正的院子。前堂、中堂、后堂之间原本应该半开放的庭院天空,都被华美的藻井覆盖。
整座建筑只靠冷冰冰的烛火提供照明,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棺椁,里面套了许多雕梁画栋的小棺椁,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烛影绰约的享堂上,一排排供奉的不是祖先排位,而是成百上千扇门。
这些旧门头上悬挂的灯笼早已熄灭,屋子里吹不进风,但门板还在“吱呀吱呀”地悠悠晃动。
这里是“门”的祠堂。
乔新诗回头,来时路已经消失,墙壁恢复成完整的模样。而藻井深处,却传来了低沉的怒吼声。
有东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