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错了。
算错这次来村里的是三个大人物,算错这三个人手中不可能有第二把尘世锁,算错陈寻有机会救他出来。
沈若欢笑着看着江昱辞又从怀中掏出一把尘世锁捆住了陈寻:“你一人之命,怎能抵掉外头躺着的七具尸体。”
“你怎知我是故意装扮成这样的?”萝卜精愤恨地看着面前坏他们好事的三个人,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太拙劣了。”沈若欢道:“你以为你天衣无缝,但其实全是漏洞。”
“你们明明相信了!”萝卜精眼中的红血丝愈加明显:“你们还说是我命短,所以那群妖怪才没看上我的。”
沈若欢叹了口气,倒是也不吝啬分享:“小兄弟,这就是来说说唬唬你,你一天到晚在这个鬼山**子要死早死了,你能在这里活下来说明你命硬的很。”
再说了,姑奶奶在幽冥待了百年之久,头顶着血光之灾的人身上会散发出一股独属于将死之人的气味,黑白无常他们便是靠着这股气味抓人回幽冥的。
“你指向如此明显的希望我们和你去这庙中,我们岂能辜负你自投罗网的一番好意。”
“只是……”
沈若欢仔仔细细的瞧着三人:“就你们这种修为,半吊子修仙的,刚成年的萝卜精,骨头不利索的老妖怪,明知我们三个来自仙魔尘世处居然还敢不知死活的动手,胆子很大嘛。”
话落在地上的同一刻,沈若欢仙力规矩在手中,双手掐诀,巨大的八卦阵凝聚在手上只冲着天花板而去,直接打碎了房子,随后阵法凝结破碎。
身穿红衣、双眼失明的男子,周身汇聚着足够毁灭整座苍梧山的恨意。
沈若欢见到面前人的时候,顿时了然。
怪不得自己感受到的气息如此的微不可见,原来是因为此人双眼失明,失去一感,其他四感就会更加的敏锐,自己也更不好察觉。
红衣男子仅有的一根白玉簪子被沈若欢的仙力打掉,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地散落下来,落在肩头,黑红相映显得尤为妖冶。
他伸出手极为精准的接住掉落的簪子:“仙官大人请见谅,若非是草民着实着急,否则万不可惊动了你,不过既然已经惊动了各位,那还请大人见谅了。”
说罢,周身怨气化作利器,朝着这山上覆盖而去,让所有东西无处遁形。
鬼王看着跪在地上一副安然赴死模样的三人,将江昱辞紧紧的护在身后:“你跟紧点我,不然我不好和若欢交代。”蓝色灵力渐起,在庙宇的寝殿上方化作一道屏障,但攻击实在是太为猛烈,千万刀后,屏障已经有了破碎的迹象。
江昱辞见状,又从怀中掏出一副尘世锁来。
左手画符,置于锁上,迸发出磅礴灵力汇入屏障。
老桑树精都无语了。
这尘世锁,人间有名的罕物,能有一副都是众人之上者,好家伙这人已经拿出四幅了。
他家产这个的?
在这么防御只怕是会被置于极其被动的地方,沈若欢想。
天空瞬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仙力持续的输入云端之上,唤来百朵乌云,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声混着雷声,红衣男子眉头紧皱着,他的听觉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刚想要施法时,几把用仙力铸成的箭擦过雨滴,打在了他的双膝上。
刹那间,风雨消逝。
“你不是魔将,但却能够使用怨气。”沈若欢的剑抵在他的脖颈。
他没有焦点的双眸都在震颤。
“看来魔界里头你倒是有些关系,当今凡夫俗子若是想要使用怨气从来不是走火入魔这么简单,你献祭了你的双眼给了谁?”
他绝望的笑道:“哈哈哈,如你所愿,我既然已经败了那自然就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孟祈年,你究竟要如何?”沈若欢道。
抓到他之后,她反而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巧合了,就像戏台子唱戏一样,她们就是那唱戏的,按着本子规矩的演。
孟祈年笑得像失了心疯:“我的毕生愿望是加入尘世处,于是我从小就背井离乡去寻找去进步。我娘她是一位非常好的人你知道吗,村里的老人她都会帮忙照看,人人都说我娘是个顶好的人,我离开村子的那一天,我娘和我说‘孩儿呀,放心去吧,等你回来了就会看到娘在村口等你’。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就每天拿这个凳子坐在村口扎着纸人等着她儿子回来。结果有一群畜生,不!是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他们就这样闯进了村子,杀了所有人,烧了一切!”
“我回到村子的时候,我恨啊!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你知道吗!!”
“但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出去寻道却一事无成,我去找衙门找当地的父母官,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苍琅村在两地辖界上,他们不管!他们怎么可以不管!”
“我给娘亲扎的纸人画上双眸,这样就好像我娘亲仍旧在,她还在村口等我,但我知道这都是假的!这群人,都该死,都应该用死来祭奠我死去的娘亲!”
像杀疯一般,青筋暴起,眼底满满都是猩红之色。
“有人说,有个阵法可以让我娘亲起死回生,只要我杀够了十个人,只要我点燃了村口的十盏由岁丝制作的油灯。”
“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我把那群畜生不如的东西都杀了,还有那狗屁父母官,都给我死,能为我娘亲的起死复生献力,这是他们的唯一价值。”
他顿了顿:“我本来并不想动你们的,毕竟你们一个个的来历不凡,但凡有人提前知道了,都会让我面临麻烦。可是仙官大人,我没有时间了,我来不及了,我必须在今夜之前杀死三个人,只有这样,我娘亲才会回来。”
“是我运气不好了,还是被你们猜到了。”孟祈年笑得可怖:“那既然如此,我便与我的兄弟们死在一起!”话音落下,他双手五指关节紧绷,本就长的指甲深深扎在肌肤中,倾尽全身怨气与其相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偏殿而去。
沈若欢一惊,双手掐诀仙力向其中倒灌。已经带着江昱辞去到外室的鬼王听到这个声响反手滔天的灵力也灌入其中。
“砰!”
浓烟四起,苍梧山下的苍琅村恢复被大火焚尽的模样。
村口的阿嫲还在扎着纸人,望儿归来。
这是孟祈年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娘,孩儿成功了……”
闭眼,入无尽眠。
老桑树在最后一刻化作了原型,死亡于他而言近在咫尺。
他温和的笑着,周遭的桑叶弥漫着绿色的光芒,一层又一层地铺在三人身上。
“如果失败了呢。”沈若欢走进废墟,看着被桑叶盖住的三人。
老桑树没有搭理她,而是调用全身的经脉换出灵力,注入在三人之上。
主院的阵法渐起,中间的石碑轰然倒塌,七条岁丝缠绕,仙魔之力再度运转交汇,这时候的三人才看清楚了这个阵法,没有起死回生,是魔界怨气的炼气阵法。
鬼王撤了结界。
“他要杀的是他们自己,只是想要我们的仙魔之力。”
老桑树没有回答,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能量在逐渐的消失,他用所有尽全力的去搏一个答案。
哪怕,他早已知答案如何。
“他们是人,是年纪尚小的妖。而你不同,你完全知道这阵法只是你们口中的那人作诓骗你们之用!你们不过只是一枚旗子!”鬼王不理解的看着明明什么都知道的老桑树。
老桑树的树干渗着血:“各位大人,你们知道什么是绝望吗?那伙畜生毁了苍琅村前,村民们视我为守护神,在我面前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哪怕后面年轻人离开的越来越多,但还是有不少老人家与我作伴。”
“我身在孤山上,最怕的就是孤独。”
“那些人毁了我的所有,毁了我的一切!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守护我的村民们,我是个懦夫、废物,我没用,我是最该死的那个。但还好祈年不是,陈旬不是,小萝卜也不是,他们和我说有办法让村民们起死回生,我知道这劳什子阵法并非是什么复生阵法,只是通过惨杀人命来不断积累、炼制怨气的阵法。”
“我知道村民们生不了,但我定要让那帮人死!”
老桑树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做完手中的事情后便连根瘫倒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所有岁丝都是我抽的,我活得久知道的也多一些,他们的果我要抽了出来嫁接到我的身上。”
像是安心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说:“大仇已报,死不足惜又何妨。”
“至于你们其他想要知道的,我已经无力全盘托出了,去我所生所长之地吧。”
回程时,三人挖了很久,真的就挖到一本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比如老桑树第一次听到孟祈年的想法时,其实是被吓一大跳且十分不赞同的;
比如老桑树与那帮人见面的时候,其实是抱着让其不要胡说八道的想法的;
但这些比如都被父母官的那句“不归我管”给打了个稀碎,而这个父母官,姓卓,是卓华的本家人。
他们因为想要怨气所以被迫做了很多事,比如给卓华扎了个纸人控制其心绪,这才有问罪之时卓华的全盘托出,其实卓华早就死了,不过是留个口气供纸人表演。
也是那个时候老桑树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是因为苍梧山下的玄妙,纸人点睛即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