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如果不是人,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术?
不对,不仅仅只是幻术,她和鬼王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仔细的观察着房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出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仙力将整个屋子内外都搜寻了个遍,竟找不到其他的口子,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密闭空间。
阿嬷进来的时候也并非是开锁或者以什么方式打开的,事实是,她只是打开了它。
打开了门。
或许她可以将门认作是一个感应器,成为门所认定的人,让它将门打开。
欺骗它。
仙法环绕,白光骤现,与阿嬷一般的人出现在房间中,她佝偻着身体,似乎被阿嬷夺了魂魄一般,走近那扇门前,试图推动它。
它颤动了,虽然仅仅不易察觉的一瞬却也被二人发现,这颤动并非来自沈若欢手边的“门”。
沈若欢神情警觉,鬼王瞬间记下了颤动的方向,站在那墙的前面,向沈若欢发出示意。
她走了过去,用同样的方式,只不过她这次的手中有着一张符纸,化作人形,与尘灰中的场景一般无人。
一个在烧着自己模样的阿嬷,轻轻的将手覆在墙上。
又是一瞬,又是不同的方向。
但这一瞬明显感觉比刚刚长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一点。
鬼王站在新的墙面前,看着不远处的沈若欢:“搁着玩游戏呢。”
没有门。
这个房子没有门,也没有窗。
一个能够屏蔽仙法和魔气的密闭空间。
这是个阵法。
“这阵法能屏蔽我俩,阵师不一般啊。”鬼王双手抱着胸在屋子里头踱步,“人界何时又出了这样的天才。”
仙魔二界拥有其固定的形态,仙法魔气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与法宝,至于其他的形态的法术既是看不上也是没有必要。
“真是令人羡慕。”鬼王说,他觉得自己人才引进的力度还是不够,这样的天才哪能沦落到这荒山野岭去。
前辈们说的对,有事没事还是要多去人界瞧瞧,时不时就能蹦跶出一两个惊喜来,着实有趣。
沈若欢对阵师知晓并不多,毕竟她总是在诈骗和熬汤,“那所以,怎么出去?”
她对鬼王抱有幻想。
“我又不是阵师。”鬼王耸了耸肩,他手底倒是有几个抄外的,但应该都比不上此地的施阵者。
不要对男人抱有幻想。
沈若欢集中注意力,仙力漂浮在这屋上,她最强的能力便是共情,共情之所为,寻其迹。
所以并非是这屋子里的东西没有轨迹,而是眼前之所有都被阵法掩盖,这是施法者的绝对空间,她们所见都是他之所想。
“一般来说,我们只要找到阵眼便可……”
鬼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沈若欢的仙力集结成一团,像是要炸了此地一般。
这么鲁莽?
“不是不引人注目吗?”
沈若欢想起来了小时候玩的游戏,将一个气球吹到之后,会将另一个还没吹的气球塞进里头,然后给里头的气球充气,只要气充的足够多,它就可以将外头的那个顶爆。
但她还需要一个人,她看着鬼王说道:“我要暴力拆阵法了,你注意点我别让我将这屋炸了。”
仙力汇聚落地致使气球慢慢变大,逐渐和外头的气球相触碰,造成相抗衡的局面。力度小些便破了不了阵,力度大些可能会破开一切。
她深呼吸,她是神仙,她做到的。
仙力比头发丝还要细的涌入气球中,阵法感受到了里头的异物想要冲破自己,于是更加用力的挤压,把不听话的东西压回自己的肚子里头。
母亲的肚子怎么能随意剖开,定是要等时候到了从十指开放的地方出去。
沈若欢皱着眉头,像一团迷雾缠绕着沈若欢,她只要在付诸一丝的仙力,就会吃了她,她好像感觉自己身处于大物的肚子中,不听话的孩子急着出来,甚至自己举起了刀给母亲来了个剖腹产。
孩子怎么可以剖开母亲的肚子?
怎么可以?
千千万万的声音压迫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肠胃蠕动的声音,甚至她能够听到有产妇说‘不好了,腹中胎儿要弑母了!’
当然不可以。
沈若欢记得妈妈生自己的时候是顺产转剖腹产,后没几个月就离世了。离世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生产而是产后抑郁症,她终日郁郁寡欢,看着沈若欢觉得是沈若欢给她扣上了母亲的帽子,剥夺了她自己的姓名。
她还记得妈妈被医生带走时候,手中掉落的笔记本,上头写着:如果不生她,我是不是会很好。
至此,她被当成了一个杀人凶手,爸爸认为是自己的存在才导致了妈妈的死亡。
“是你杀了你妈妈。”
而后的人生中,她不敢有任何的差错,她强迫自己融入到父亲为她设定的每一个角色。
她不敢多吃一粒米,也不敢吃零食;她不敢少看一本书,也不敢多看自己喜欢的书;她不敢少考一分,也不敢多交一个朋友。
因为她不单单是她,她的存在是源于母亲的牺牲。
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再一次狠狠的笼罩在沈若欢身上,她像个不该存在的婴儿正亲手拿着刀要从母亲的腹中扒开她的血肉爬出来。
她怎么可以?
鬼王见沈若欢头痛欲裂的模样,仙力在一点点的消失,就像没有一直吹的气球不用多久就会瘪的。甚至他感受到随着沈若欢仙法的流失,阵法的包围圈好像在不断的减小。
“沈若欢?”
“沈若欢!”
“你怎么敢离开这个家!”
沈若欢仿佛又看见了父亲那看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拿着小时候从工地里捡的铁棍质问着沈若欢不堪的行径。
有多不堪?
因为她考了外省的体制内。
她很乖的,毕业后听父亲的话拒绝了保研,拒绝了大厂offer,栽进了考公考编的队伍中。
但她不甘,不甘这辈子要守着这座乡镇一辈子,不甘心永远都只能是个小镇做题家,不甘心永远都活在愧疚恐惧之中。
父亲知道的那一天,拿着铁棍,将自己拖到了母亲的牌位前,让她看着母亲的牌位,念无数遍的对不起。
他说:“重新考。”
那是她短暂的一生中第一次面对着她的父亲说出了想说很久的那句话:“我不,凭什么?”
凭什么?
老娘才不是你的娃,少占我便宜!
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明,短暂的大口喘气后,澎湃的仙力再一次涌入。这不是普通的阵法,它是个怪物,能够探寻你心中的秘密,然后将自己放在你的弱点上,要毁了它的前提便是直面弱点。
阵法也没想到沈若欢这么快就能够挣脱幻境,来自内部的扩张像璀璨的烟花在其中绽放,四射的火花不断的燃烧自己,直至破碎。
她剖开的从来不是母亲的肚子,而是父亲无尽的束缚。
“你没事儿吧。”鬼王扶住沈若欢,抓着她的肩膀前后上下好好检查了一番,确定其气息平稳只是汗冒的过多之外再无异处才松了口气。
屋子的全貌展现在二人眼前,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简单的装饰,屋内地陈设是下了功夫的,虽然有些年份了但保持的干净,就连桌上的水杯都不曾沾染一丝的灰尘。茶桌的中间有两个泥巴捏成的小人,大概是一对母子,技艺算不上太好,像极了简笔画中的人。
鬼王道:“我赌五文,长头发的是门口阿嬷。”
沈若欢没多理,只是说了句“这还要你说”之后汇聚了灵力覆在这屋子所有的器物上,透过它们的“眼睛”看这屋子的往事。
“娘亲就在村口,等你回来。”
几个画面频频闪过,画面中的阿嬷白天在村口扎纸人,夜晚就在孩子的当中趴着入眠,没日没夜的祈祷着自己能够看到孩子归家。
至于孩子的面容,竟了无痕迹。
“我们出去吧。”
沈若欢推开了房门,正如自己所想一般的顺利。
整个村子过于诡异,苍梧山上庙宇的钟声还在响像极了在超度谁,阿嬷家门口的夹竹桃乃是巨毒,对面家的阿公大概是做棺材生意的,沈若欢二人出来时正见他从不远的坡上背下一具尸体来。
鬼王说:“那上头是乱葬岗。”
乱葬岗的尸体怎么还需要棺材下葬呢。
沈若欢:“我们隐蔽气息和身形进去看看。”
神仙可真好,都不要用魔法披风就能隐身。
阿公嘴里不知道絮絮叨叨些什么,将背上的尸体平放在准备好的床上,用块没有很干净的步擦拭着尸体的身体。
被埋葬的尸体是一稚童模样,约莫**岁,嘴唇煞白有些腐烂的迹象,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一小块的白饼,身上衣裳破破烂烂,胸口处有一窟窿已经不往外头渗血。
窗外树梢上聚集着一群乌鸦,齐刷刷的仿佛在一起窥探些什么。
阿公很认真的擦试着尸体,他将其放在古铜色棺材之中,尺寸很是合适。棺材板合上的那一刻,他的脸变得煞白,本就凸起的眼睛像是要被人剜除,不停的后退,疯了一般挥着双手要把什么赶走,最后无力晕厥,白沫从嘴角流出。
没来得及逃离的乌鸦,黑羽凋零,化为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