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猝不及防之间,他面前炸开了一团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
齐嘉木抬头,发现站在河中央的方郎手里拿着石头贱兮兮地冲他笑,
“喂!干嘛呢齐嘉木,怎么变伤感男孩了?”
齐嘉木笑骂,“滚蛋,伤感你大爷。”
话还没说完,方郎又朝他丢来石头。这次溅起的水花更大,齐嘉木从头湿到了脚。
“你自找的啊方朗,等会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一听这话方朗立马撒丫子开跑
齐嘉木把还没喝完的啤酒卡在石头缝之间,随后朝方朗奋起追去。
他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抓到了逃跑的方朗,然后抱着他把他按进了水里。
由于是秋季的枯水期,这段平坦的河流最深的地方也只到小腿。
“我靠!”
方朗跌坐在水里,河里的石块有些硌屁股。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齐嘉木从河里“哗啦”一声站起来,疯狂朝他身上铲水。
这一幕被其他男生看见了,立马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兴奋地大吼着跟下饺子似的纷纷跳进河里,朝中央的两个人狂奔而去,学着齐嘉木的样子朝方朗身上铲水。
这跟打雪仗是一样的,当你倒下的那一刻除了你自己周围全都是敌人。
方朗只觉得全世界的水都泼在他身上了,根本喘不过气来。
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情义,如果他爬不起来,那他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用一只手捂住脸,在脑海中大概判断了一下齐嘉木的方向,费力从水里蹲起身子,接着像根弹簧一样朝“敌人”突然袭击。
齐嘉木果然没有防备,被方朗一下扑到在水里,泼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局势的转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方朗则趁机爬起来报复齐嘉木,使出吃奶的劲朝倒在水里的他铲水。
“帮凶”们只迟疑了一瞬,下一秒又大笑着无差别攻击齐嘉木。
不上班的日子里,连呼吸都是有趣的。
在从前这个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球一角,这些被困在恐怖游戏里的员工们短暂的摆脱了束缚,像普通人一样享受着生活,享受着假期。
岸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烧烤好了,快来吃饭!”
朝齐嘉木泼水的人又再一次欢呼着一窝蜂朝烧烤架跑去。
方朗害怕齐嘉木起来后反过来报复自己,于是冲他做了个鬼脸也一溜烟跑了。
还坐在水里的齐嘉木抹了一把脸,他笑的有些累,干脆往后一倒躺在了水里。
清浅的河水没有漫过耳朵,流水淙淙,声音好听的像一首空灵的摇篮曲。他躺在河流中感受着水流,眼前是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浅薄暮色,那么高远,那么触不可及。
要是想要这上面的星星,就算搬个梯子恐怕也是够不到的。
他眯起眼睛,把其中最亮的一颗星星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除非是去处理他的违规事项。
毕竟除了工作之外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发给他的那些消息大概率也不会得到回复。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喂,齐嘉木!躺那儿干嘛呢!快过来吃饭!巨香!”
陈语手里举着烤串朝齐嘉木大声招呼道。
“来了!”
算了,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吧。
齐嘉木从水里站起来朝篝火走去。
聚会自然少不了酒,可折叠的野餐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各种酒瓶,桌角还摞着一打一打的罐装啤酒。甚至还有人带来了一个保温箱,里面放着提前冻好的冰块。
冰啤酒和无限供应的烧烤,再加上一群患难与共的同事,没有比这更好的露营配置了。
朝不保夕的人更懂活在当下和及时行乐的道理。
一群人从薄暮喝到深夜,大多数人都喝趴下了,还剩几个酒量好的男生在互相吹牛,不喝酒的女生们在披着毯子围坐在篝火周围窃窃地聊着天。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着着,因为没人添柴有要熄灭的迹象。
几个聊天的女生中有一个人突然发现齐嘉木好像不见了,因为她们刚讨论到有关他的话题,她就下意识地去找结果扫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他。
倪甜想了想回答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他自己一个人朝河边走了。”
“是吗?”
那个女生披着毯子,小口小口的用吸管嘬着杯子里的鸡尾酒饮料,眼神中有些失落。
“哟~这么关心人家~”倪甜起哄地笑道。
“什么啊,我只是偶然发现的,咱这不是聊到他了吗。”
披着毯子的女生脸一红,把头扭到一边。
这时候她旁边另一个女生用肩膀顶了顶她,“不怀好意”地说道:“说实话,我觉得他是那种只要死缠烂打锲而不舍地追就能追上的人,要不你试试?”
女生低头看向酒杯有些纠结道,“别瞎说,说不定人家有喜欢的人。”
“哎呀没有,我都打听过了,你只管放心追就是了。追人这种事儿可要趁早,不然很容易被人捷足先登的。”
披毯子的女生调笑道,“那我让给你好了。”
“开什么玩笑。”那个女生一撩头发豪爽道,“我对顾部长一心一意好吧,他那种类型不合我的胃口。”
倪甜毫不留情地揭露道,“那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实质行动,你连被叫去他的办公室都吓得腿打哆嗦。”
“我……”女生瞬间蔫了,“可他确实很凶啊。”
突然像是突然戳中了什么神奇的按钮,她又重新支棱起来兴奋道,“不过要是不凶我也不会喜欢他了,你们不觉得他骂人的时候超级有魅力吗?我有时候都想故意犯点错专门跑到他办公室挨骂。”
“……?”
倪甜和披着毯子的女生互相对视一眼,为这姐妹独特的性癖默哀几秒钟。
三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地相互开着玩笑,一阵冷风刮过,冻的她们重新裹起了外套和毯子。
“你们有没有感觉温度好像下降了很多?”倪甜问道。
最右边的女生赞同的点点头,“而且我还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说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中间的女孩有些害怕地回头看看身后漆黑的森林,好像里面有什么怪物正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们。
她们都是玩过恐怖游戏的玩家,对危险的感知格外敏感些。
“要不我们把其他人叫醒回去吧。”
倪甜道,“等齐嘉木回来咱就走。”
剩下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河道边上,齐嘉木拎着一罐啤酒赤脚踩着浅水散步。他在宴会上喝的不算多,但也喝了不少啤酒,头有点发蒙,于是就想出来逛逛醒醒酒,等会回宿舍之后睡觉就不会那么难受。
他沿着河道溯流而上,一脚踩碎了倒映在水中的星子,星光化作细碎的银粉融进水里,被不停地激荡又重新化为宁静。
他大口呼吸着原始森林里潮湿的氧气,持续放空大脑。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他看见一个人影负手而立站在银白色的粼粼波光之间。
“邢游?”
齐嘉木眯着眼睛犹豫片刻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醉之后产生的幻象。
那人没说话,只是拿起发光的手机冲他晃了晃。
手机!
齐嘉木下意识地急忙去摸自己的口袋,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带,在来聚餐之前他给放在宿舍充电了。
这时,邢游朝他走过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彼此间的谈话能被对方听见。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他说话的语气中带了些委屈。
齐嘉木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回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给我发消息,我都放弃了。”
邢游粲然一笑收起手机,万千温柔的光芒汇聚在他的水色眼眸中,他开口道,“这几天忙着处理事情没来找你,想我了没有。”
语气随意地像是在跟自己一周没见的女朋友**,像装在罐子里的蜂蜜黏腻的拉着丝。
齐嘉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表现的像平时跟方朗他们互相恶心的那样漫不经心,于是伸出拳头顶了一下他的胸口假装若无其事道,“当然想啊,不过你的正事儿要紧,哥们我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不过他的表演痕迹实在有点太明显,漂移的目光和勉强的微笑都出卖了他底气不足的事实。
这些全都被邢游尽收眼底。
“你喝酒了?”
“今天不是公司聚餐吗,就喝了点。”
他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半罐啤酒,脑子一热举到了邢游面前,“我这儿还有,你要喝吗?”
邢游看了看啤酒又看了看他,不带半分犹豫地接了过去。
但是在他接过去的那一刻齐嘉木就后悔了,邢游跟这种便利超市买的四块钱一罐的廉价啤酒气质相差太悬殊了,怎么也得是香槟或高级红酒啊,还得是那种好几百一瓶的那种。
“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邢游就连擦都没擦对着齐嘉木喝过的地方仰头闷了一口。
“……”
齐嘉木把酒罐拿回来,两个人沉默着并肩向前走。
河流倒映着星空,从高处看,他们仿佛走在一幅绵延不绝的星河画卷上。
“那个副本怎么样了?”
片刻后,邢游开口问道。
齐嘉木回答道,“技术部还在修,被破坏的太严重在技术难度上重建没什么区别,”
接着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听说最近沈部长忙的眉毛都要掉光了,气得他每天骂你和谢昂八百遍。”
邢游没有说话。
齐嘉木继续道,“把副本砍成这样,系统有没有给你发处罚通知?”
邢游意味深长地勾起食指托在下巴上,“没有。”
齐嘉木一脸疑惑,邢游继续解释道:
“通常来说每一个副本都是现实世界衍生出来的平行世界,所有副本的形成都是摘取了平行世界线其中的一个分支。所以,破坏副本就相当于毁灭了一个世界。首先规则里没有说破坏副本会有什么样的处罚,其次,有能力破坏副本的,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
“那技术部岂不是每天都在创作一条世界线?原来他们这么厉害吗?”
齐嘉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看那些沉默寡言,总是埋着头走路,不搭理他打招呼的阴沉技术员了。
“当然不是。”邢游笑着回答道,“技术部只是搭建了一个能够前往平行世界的通道,用一些特殊的技术手段让玩家能和被截取的世界线片段进行交互。”
齐嘉木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可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疑问,“你说只有你有能力破坏副本,那谢昂呢?他的实力难道不算强吗?”
“只是在游戏玩家中算强。”
邢游淡淡一笑,“你在上学的时候应该听到过一句话,有些人考一百分是因为他的能力只能考一百分,但有些人考一百分是因为卷面分数只有一百分。”
他把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远处缓缓开口道,“谢昂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刺激我,他本身并没有强大到能够毁灭一个世界。”
“他是想借我的手提前终止游戏。”
齐嘉木眉头一皱像是明白了什么,“是为了小满?”
“没错,如果按照正常步骤解谜、找出口、跟我们做对抗,那那个小精灵早就异化成怪物了。谢昂是在冒着被我杀死的风险救他的队友。”
听到邢游这么说,齐嘉木越发不解,他皱着眉毛疑问道,“可你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故意中他的计谋?为什么?”
邢游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齐嘉木,“因为当时我真的很生气。”
齐嘉目光有些躲闪地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误会了对方的意思造成不必要的尴尬,他不确定地指着自己说道“难道是……因为……我?”
邢游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眸,连睫毛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上面盛了一汪月光。
“如果是你的话,我甘愿进入任何拙劣的圈套。”
说完他勾起齐嘉木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一不小心就会碰坏。
齐嘉木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邪火从五脏六腑之中窜上来,心里某种压抑委屈的感情在酒精的帮助下彻底爆发。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还是隐忍地开口道:
“你不累吗邢游?”
“嗯?”邢游抬眼看向他。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意思曲折成暧昧的腔调一次又一次的戏弄我?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者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完全可以直说,你救过我那么多次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有的努力。”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如果你真的想交我这个朋友,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也有忍耐的底线。”
夜空中有乌云飘过,遮挡住了向大地挥洒明珠的月光,投下一片柔纱帐。
他们对立而站,两个人之间只剩清脆的流水声。
片刻后,邢游极具侵略性地向前一步挑住齐嘉木的下巴,声音低沉且危险,“我很好奇你的底线之下到底埋藏着什么东西齐嘉木,所以我一定要越过去看看,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从邢游嘴唇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指尖滑过齐嘉木的神经,他仿佛能看到那株正在分泌花蜜的捕蝇草,而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捕食本能,正头晕目眩地朝死路一条的陷阱滑落。
说不清是谁先吻上来的,也许是他,但自己那拙涩的吻技很快就招架不住败下阵来,被对方占据上风。
齐嘉木发了狠,抱着对方扑进水里,随后把他死死禁锢在身下。他托着邢游的湿漉漉的后脑粗暴地咬上了他嘴唇,跟想象中一样柔软清甜,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就像一颗明知道吃下去就会死的毒苹果,不停诱惑着他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若是身下的人试图反抗,他就把托着的手松开把对方按进水里,在呛水后把他捞出来,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对方继续强迫他跟自己接吻。
牙齿与牙齿相互碰撞,舌头与舌头相互碰撞,肢体与肢体相互碰撞,唯独心与心相隔十万八千里,灵魂像两个平行世界里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那个从来都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王彻底屈服,再也没了反抗的动作,那张原本野性张狂的脸失去血色白的几乎透明。他轻轻皱着漂亮的眉头,左手像是安抚一般扣在齐嘉木的后颈上,顺从地接受来自对方的所有雷霆雨露。
邢游那尖利的虎牙划破了他嘴唇,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气在舌尖蔓延开来,他也不甘示弱的狠咬了一下,却不得要领没能咬破。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牙齿,双手撑在邢游的脑袋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清风送走了乌云,银白色的光重新笼罩大地,映照在邢游的脸上。
他那棕色的短发在水中四散飘逸,几缕头发凌乱的粘在他的脸上,惨白的脸色衬托的眉毛更加浓重。由于几次呛水,他那深邃的眼眶透着薄红,呼吸凌乱轻轻呛咳着,胸膛不停起伏地喘着粗气。
这也许是齐嘉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邢游这么狼狈破碎的样子。
蒸腾的水汽不断给齐嘉木疯狂飙升的体温降温,细密而清凉的水珠扑在脸上让他冷静了几分。
一滴血落在邢游的嘴角,如同雪白的画布被溅上了一滴浓重的红色颜料。
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抹去。
“是你先招惹我的。”
接着他替他把额上的碎发整理了一下向后拢去,那双浸着湿气的水色眼睛此刻有些失神。
他的手从额头顺势滑到邢游的脸颊,心里被如海浪般翻涌的悲伤一遍遍冲刷。
“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上。”
说完,齐嘉木松开手从水中站起,捡起一旁已经空掉的易拉罐,失魂落魄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邢游从水中坐起,方才狼狈的样子已经尽数消散。
他眯起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捕食者,贪婪地望着齐嘉木远去的背影,似乎是在观察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他低下头意犹未尽般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餍足地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接着勾嘴一笑:
“你这让我怎么舍得不跟你见面呢。”
邢游站起身,手指向后拢住头发,对着齐嘉木的背影送去一个飞吻,“明天见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