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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与我走时已大不同了,宝相庄严大开大合的院落变成了婉约柔美的苏州园林,冷青色的砖瓦密石不见了踪影,基料均以古意盎然的秀木为主,潺潺流淌的溪水穿连其中,月尘师兄和我说了,要求他三天完工,还不给施工队,光是颠覆前面的设计就折腾了三四次,“要娶她的人到底是师傅,还是我?凭什么要我干?”
不过再恶心,他还是本着职业道德,别别扭扭地把活儿干完了,东娥神女对月尘师兄的工艺很满意,但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在战神耳旁吹了风。
月尘师兄愤愤道:“师傅将我叫了去,让我少去紫宸宫,等神女气消了再说,我问师傅神女是何时开始生我气的,是不是我帮她建完了才生的气,之前可是满面笑容的!”
“师傅听了不但没向着我,还又骂了我一顿……”
如此这般的牢骚还有一大堆,先前我都不知道月尘师兄这个人原来这么能说!而且其实还挺计较的,自己那本小帐算得清楚着呢,压根不是我想的什么木讷的技术宅男,但他这个敏感时期往枪口上撞,也不怪银练骂他,活儿干了嘴上抱怨是最吃亏的,出了力还不落好。
不想东娥神女也在,我几乎想要直接掉头往外走,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成婚在即,见天腻在一起的概率挺高的,我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上前行了礼,又跪下郑重磕了头,见战神没有防着东娥神女的意思,大概是想让我先讲点无关紧要的,显现他对新媳妇的信任,等她听烦了,不用人轰,自己就想着走了。
于是我心领神会,先从玉雪可爱的小世子开始讲起,再顺势说到水君的婚姻危机,引出诸王野心初现,蠢蠢欲动,见东娥神女还没打哈欠,我想起绵绵帮我牵的姻缘,说:“师傅,昨日玉真神君听说了我被孟翊君退婚的事……”
神女一下来了兴致,倒是银练不懂我想要说什么,眉宇间有些不解,又有些警惕我语出惊人。
我揭晓答案说:“他不忍心我被别人说是弃妇,想要娶我,我已经答应他了,请师傅师母为我做主。”
银练还没说话,神女便道:“这是好事啊!你师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是不是,银练哥哥!”
我忙叩首,应承下来:“多谢师傅师母。”将此事做实。
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真是要什么来什么,神女友善了不少,看我的眼神有了几分看小辈的慈祥,似乎也认下了“师母”的称谓。
“玉真神君可是文渊帝君座下的那位?”
“正是!”
“不错,你们很是相配,你师傅他……”
“谢谢师母!”我抢过话来,说:“其实先前师傅已经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和我提过好几次,但我一直不知玉真神君的想法,这下终于……”含羞低头。
神女老阿姨一般点点头,略带埋怨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嫌他板着张脸扮严师,害别人以为他不同意似的。
她早知道她在这里,我们聊不到什么实质内容,此刻放了心,也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我这才把袖子里的“微布”掏出来,从头开始重新将南海之行讲了一遍,包括墨桓、墨怜两兄弟的事,琼华神女的事。
银练听完说:“说是偏向天宫,无非是想投机。”
他帮我补全了故事的另一部分:水君兰溪专擅明哲保身、韬光养晦之道,说难听点就是怕死。
也是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天然比别人多了一层保护罩,墨桓是最外面的一层盾,如果被人识破,就让他的双生兄弟墨怜出面挡枪眼。
别说害他,敌人光是想找到他都不易……银练说他曾怀疑过这家伙的真身不是应龙,而是缩着脖子的玄龟。
兰溪,兰亭……我却被这两个名字困住了,为什么与水君双生的孟翊君名讳随墨,而兰亭却随水君的兰字?难道兰亭是水君候补?
“从兰溪当时的反应来看,他与魔君应该已经接触过了,他判断那边更不可信,这才愿意出来见你。”
我附和他,水君在我提出请他为天宫暗中通风报信时,脸上只出现了斟酌的神情,却没有意外,如果他从未见过魔君,没有头绪,无从下手,表情应更为难一些。
但比起水君的心思,银练对我曾落入孟翊君手里更为不满,战神弟子摇尾乞怜?简直窝囊死了,我忙说:“我是将计就计,孟翊君现在已经不能控制我了,下了船之后弟子立即便去找宜春上仙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异样。”
后来不知怎么扯到了他大婚的事,好像是被琼华神女的政治联姻带出来的,我问他说:“相思仙子她……等师傅成婚了之后,如何安置她?可会放她回灵境?”
银练的表情告诉我,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
但既然说到这里,他问我说:“你说你和白玉真……”
我不能管他,他却可以管我。
于是我又为耳背的老人家重复一遍:“我们要成婚了,师傅。”这回彻底踏实了,不用你再将我许配给这个那个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为什么?”
“……………”
原来他一直以为我刚刚是哄神女玩的,关上门来想听我一句真话,却没想到我仍未改口。
其实我确实是胡诌的,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娶我了。
“是因为我要娶妻吗?”他说。
这人还是这样自信,他以为我将自己嫁出去,是为了能合法地留在他身边,我摆了摆手,说我不是为了避嫌才草率结婚,我再怎么忠心耿耿,也不至于为了让你媳妇宽心,就断送自己的幸福。
解释了一通,我才半开玩笑地和他说:“毕竟玉真神君是我唯一能勾引到的人啊。”
他的脸色却不见丝毫改善,听我不当回事,反而更阴郁了些,似有不悦,仿佛认定了我是故意气他,在跟他作,说:“你知道我不是真的要将你许给那个墨怜……”
听他突然向我解释起之前的事,我终于明白过来,他当我提嫁人是想试探他,逼他改主意,或者干脆就是为了与他较劲,你结婚,我也要结婚,看看谁潇洒。
归根到底,还是女人和男人闹脾气。
他的话总是想把我拐到另一条路上,我感觉,从情感上他希望我闹脾气,但回归现实,他还是希望我乖乖的,男人啊。我说:“我当然知道了,师傅是懂得我的意图,配合我拒婚而已。”
“不过就算那时我真嫁了孟翊君也不碍的,放心吧师傅,我嫁人了也是要出来工作的。”
又将话拉回到安全线内,告诉他一码归一码,我们的关系只有师傅与徒弟,领导与员工,所以我嫁不嫁人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不会影响我干活。
其实,到那时,也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的徒弟,也许你早已顶不住压力,把我逐出师门了。
我装傻充愣,答非所问,他自然明白我是在与他划清界限,可这个人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把话挑明了说,万一被拒绝,那就是真的颜面扫地,威严荡然无存。
半晌,他才张口说:“他对你好吗?你……”
我忙点点头:“视如己出。”只想赶紧结束这样的对话。
“…………”
发现面前的人甚至都不愿听他把话说完,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关于南海的,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孟翊君的话就交给月尘师兄来传达,我现在提了,银练必然要详问,那这功劳算谁的?我还是想把项目开发和落地都让给月尘师兄,毕竟和他的同盟关系对我来说更有价值。
“昨日广陵君找我……”我斟酌着开口,接下来就是这件头疼的事了,战神应该是听我说了这个堕仙很重要,得从她嘴里抠东西,才特地去关押的地方看她,结果惹了一身腥。
见我明白源头是自己,脸上讪讪的,蛮不好意思,他也就没再骂我,只将当时见她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女人不肯说话,他便探了她的神识,“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甚至不觉得她是活着的。”
他的话让我想到一个问题——仙是如何界定死亡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在战神走了之后才自尽的吗?还是在那之前她其实已经死了?
讨论是讨论不出结果的,还是要去调查,广陵君说的不错,未免战神烦心,这件事肯定是我去做,我也没有什么怨言,事儿是我惹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是我去擦。
终于都说完了,行了礼告退,拉开门要走,身后的人伸手过来,隔过我,将门重新推上。
“……………”要如何解释才能让他相信,我没有任何杂念,嫁谁不嫁谁,都只是一件我的私事,既没有要挟他的意思,也没有想要与谁较劲。
但越强调动机单纯,反倒好像心中有鬼似的,我索性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手扯住门环,一意孤行地往里拽,这回倒真有点较劲的意思,果然纹丝不动。
在他眼里,我这样徒劳就像是在拿门出气,“你能不能别……”他忽然出声,像拿我没办法,谁知吓了我一跳,门环骤然脱手,身体失了力,收不住地向后仰倒,我不禁屏住呼吸,却发现身后之人也是一样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撞在他怀抱里。
女孩柔润的身体贴在男人胸膛上,一呼一吸,以及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可闻。似乎只是一瞬,又像是过了好久,他手上才松了松,这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男人还是流露出了什么,也不知是释然,还是放纵了自己,在我耳畔低语:“不是要你昨夜来的么,为何不听我的话……”
见我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温顺,消停,不再张牙舞爪,他以为我是懂得的,“你再等等我,好么?”语气难得的温柔,带着一丝克制。
等什么?刚刚那一瞬间慌乱所产生的温情,我甚至觉得背后这个男人对我是有感情的。对他这么骄傲的人来说,在结果未知时,用上商量的语气,已经可以算是卑微。
但我不懂,忽然间我有了个猜测,但不敢确定,“师傅,我……”你是想要我当小三吗?
从玩物到小三,我这是进步了吗?简直想笑,笑自己得意忘形,原来我诸多努力,也只是终于被当成是个人了,除了履行玩物的职责,还能提供他情感上的需求,进步了,确实有了点用处,但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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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章纪念出个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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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