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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
“云筱仙子,你……还好吧?”
我对门口的神将拱了拱手,勉强挤出笑容:“战神命我办的事已办完,多谢二位神将通融。”
“仙子你……”
可能我的状况已经糟糕到无法遮掩了,我抬起袖子,擦擦唇边的血:“没有大碍,小仙告辞。”
瞬移到一片没有人烟的野林,我看看四周,虽然偶有光秃秃的断枝,生命力过于旺盛的斜出杂草也有些萧瑟之感,但整体来讲,还是山清水秀的,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刚刚被我压制下去的伤痛重新回到我身上,没想到反弹得这么快,我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瞬间疼到失声哑叫,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才恢复意识。
是啊,夷林能帮我压制几个时辰,是因为他是上仙。
一开始只是吐血,慢慢的,血从我的七窍渗流出来,我擦擦眼底的血,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事物,好麻烦,在地上展开白玉真的那张白布:
「玉真仙君……」
划掉。
叫他玉真仙君可能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师尊,我受了重伤,现已回天宫,你能回来看我吗?我想在死前见你……」
血滴答滴答地落在白布上,将字迹殷湿了,但不要紧,屏幕脏了不影响内容发送,只是无法再看清信息而已。但云筱要死了,想他也没有心情回复信息,应该是飞一般赶回天宫才对。
瘟兽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的,再加上他身边还有那些派不上用场还会拖后腿的徒子徒孙,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更可能的是计穷力竭,身死道消,当了瘟兽的点心。
此事牵扯魔君,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他尽快赶回天宫,只要他回去就安全了,等他禀明文渊帝君凡间的真实情况,带齐人马,再下副本也不迟。
白布被我扔在地上,摇摇晃晃地兀自向野林深处走去。
当一个人临近死亡,自己是有感知的,这些也都变成了身外之物。
我不停地用大聪明法术把疼痛往后压制,就像给自己疯狂注射吗啡这种阿片类药物,可最开始的疼痛已经追赶上了我的进度,加量不加价,双份的“快乐”让我不用动用仙法,就能抵达西天。
指甲缝里甚至有我的皮肤组织,是我抠下来的肉屑。
但我又不敢停止法术,不然我即将品尝到三倍的酸爽。
“你在吃什么?”
擦了擦眼睛,才看清面前出现的人,呆滞地说:“师傅……止疼片,我很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止疼片,我凭记忆里对大白片的印象将它幻化出来,正在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因为吃进去的好多都随着涌上来的血被我吐出来了,我不得不接着吃,就在说这句话时,我又往嘴里塞了一把。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你是通过铃铛定位我的吗……”刚刚我还抓下来好几把头发,我看着手中挂着的青丝,莫名觉得好笑,自嘲地问他说:“师傅,我要是现在这样出现在你眼前,你当初还会想要我吗?”
还有闲心说怪话,他觉得我还不够疼。
我告诉他说可能与魔君有关系,“……我就跟‘惊鸿’沟通,说随后碰触到它的人,会死于非命……”
“这还是师傅你给我的灵感,你还记得吧?为了杀我,有备无患,在关键时刻取我性命……就和那时你对‘惊鸿’做手脚一样,我也给它设定一个触发条件,然后静等条件达成……”
“在皇宫里面我遇到了一只来自青丘的狐狸,它从我身上感觉到了魔君的气息,我想就是那时候魔君碰触到了‘惊鸿’……”
没等我说完,战神就难以置信地说:“你竟然诅咒华商?!”
平白无故提起丢失的“惊鸿”,他已经做好了听怨妇发牢骚的准备,以为我憋了许久,心里一直有道坎,终于忍不住要跟他翻旧帐了,却没想到我语出惊人。
“华商帝君?师傅你也觉得碰触‘惊鸿’的就是华商帝君本人吗?”
“你、你怎么敢……”
那惯常慵懒而沉稳的目光中,闪过一瞬的震愕。
男人气得语塞了。
“太好了!”我却惊喜万分地叫道,令他眉头紧锁。
我哈哈哈说:“我还担心碰到‘惊鸿’的人不是他,是他这个不要脸的老匹夫就好,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呃……”又呕出一大口血。
原来诅咒高阶神明是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诅咒一个凡人都可能遭到反噬,更不要说诅咒神明。
虽然华商帝君现在已经不是仙了,但他的位阶仍可对标文渊帝君,换句话说,连同位阶的文渊帝君都不敢诅咒华商帝君,不然他直接在凌霄大殿诅咒魔君就好了,还有什么神魔大战。
然而,我区区一个仙子,竟敢诅咒上神……
不但敢诅咒他,还敢诅咒他死……
如此找死的壮举,实在匪夷所思,令人咋舌。
别说诅咒,对上神心存不敬都是要受惩罚的……
现在出现在我身上的不是普通的伤,而是谁也救不了的神罚。
不能诅咒神,这可能是种常识,也难怪战神觉得我疯了,他说:“为什么你闯的祸都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我知你一向不知轻重,可我不知你竟能无知至此!你在行事之前为何不先问过我,你……”
他觉得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看他那副不知该怎么骂我的样子,我老实又无辜地说:“师傅,我没想诅咒他,我只想让他死。”
“…………”噎得他无语。
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本质是“诅咒神明”,但现在知道了,也只觉得是被补充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
别人知道自己失手诅咒了神,现在可能吓得魂都没有了,一心只想怎么补救,求得神明原谅,但我却变本加厉,仿佛战神刚刚不是在警告我,而是在给我递子弹。
“诅咒他?对,师傅你说的对,我就是要诅咒他!歪打正着,我是不是得更虔诚一些,都说心诚则灵……”
闭上眼睛,将压在心底的无限恨意都释放出来,咬牙切齿地叫道:“惊鸿!让他死!”
“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死死死死死……”
“………”战神被我癫狂的举动惊到了,不知作何反应,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是训斥道:“给我住口,不许再咒他死了……”
“不咒他死?”
没意识到战神是让我别再咒神的意思,我只觉得他拉偏架,厉声叫道:“不咒他死,咒什么?上厕所不带纸?方便面没调料包?他爱上的每一个姑娘都是大x萌妹?师傅,他这么变态,喜好必然异于常人,我这么咒他,说不定还成全了他!”
“我就是要咒他死!咒他死!”歇斯底里地冲他吼。
一口气堵在胸口,猛烈地喘息才回过劲儿来。
“…………”
汗液混着血水泪水淌到地上,像一条小溪,绵延地流向地势低处,疼痛让我觉得,那些掉落的,是我的眼珠,我的全身,都如燃着的蜡烛一般在灼烧中融化。
支撑着自己站立就已经十分费力。
“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如果没有他,陶染不用奉命去找我,他不会生心魔,我也不会被他强x!”
“你也不用杀死自己的徒弟,琅瑛上仙也能等到心爱之人回来与她相聚,夷林不会来找我,阮师兄也不会被擒……”
“这些都不会发生……是华商让我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让我不值得被同情,让我所承受的痛苦成了一个猫哭耗子的大笑话!”
“我……我从没想过要陶染的性命……是……是他杀了人……还把刀塞进我手里!”
“而我最恨他的就是,他把‘千蛛情丝’塞给我。从那刻起,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变成了是我自找的,变成是我活该承受的……”
他等于在变相告诉我……
让陶染强x我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我要他死!我要他现在就给老子狗带!”
怒不可遏,掷地有声。
战神也许是来送我一程的,又或者他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但却没想到,在他的眼前,是一个浑身是血,满嘴胡话,怼天怼地,几乎面目全非的丑陋疯子。
在神罚之下,不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他接受了我即将死去的事实,眉眼疏离,神情归于淡漠,没有必要再在将死之人身上再花费精力了。
他奚落我说:“平时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恨意。”
言下之意,是我藏得太深,装得太好。
天天在他面前装乖巧懂事,他哪里见过自己甜美可人的女徒弟这一面,现在本性暴露出来,可见这个人平时在他眼前憋了多少东西,她能这么恨华商,说不定也能这么恨他。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都要死了,还装个毛线,我嫌他少见多怪,啧地一声说:“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找到仇恨的对象,现在不是找到了么。”
“…………”
人设全崩,估计他此刻非常幻灭,陌生地看着我。
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徒弟,这时候会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乞求他说:师傅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如果真有用的话,我早这么干了。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走到如今这一步,你也是自作自受。”男人冰冷地给我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我哼笑几声,不以为然。
他问我说:“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想让华商死。”我举起双手,一脸认真,两根手指戳在太阳穴上发功。
“你在做什么?”
“集中意念,加强脑电波,让华商的脑袋像砸碎的大西瓜一样爆炸。”
“…………”
如此幼稚的话语,让战神意识到面前的还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子,她其实还不到二十岁,可却在这里谈论生死,用愚蠢幼稚的手段,对着一尊真神做无用功。
神明之间的纷争,究竟为什么要拉一个小孩子进来?战神是有悲悯之心的,否则也不会替云筱挡天雷,他故作轻松道:“我以为你会求我杀了你,让你从痛苦里解脱。”
“那个不着急,一会儿再说,等我先咒死华商。”我轻描淡写又执拗地说道。
“…………”
过了一会儿。
“师傅。”我叫他。
“嗯?”
他以为我病痛稍缓,恢复神智了。
只见我维持着神经病的发功姿势,敌意半月眼瞪着虚空说:“等我咒死华商,我们一起去救阮师兄。”
Boss死了,关底就好打了,我朴实地想着。
“…………”
连他都快把阮灵瑜忘了,却被一个危在旦夕的人提起来,那还是他的亲传弟子,如何不令人五味杂陈?这仿佛是对他薄情寡义的指责,然而我越是态度认真地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战神越觉得哭笑不得。
在他眼里,这个孩子已经被痛苦折磨得近乎崩溃,行为举止怪异,胡话连篇。
华商不会死,会死的只有她,管别人的前提是她能活下来。
听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夷林师兄教我的大聪明法术失效了!追上来了!三倍!啊!变成三倍了!”看她满地打滚,拉扯自己的头发,揪下一把接着一把,将自己抓得满身血痕。
男人变得更加沉默,神情复杂难辨,无言地看着她在苦痛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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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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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