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左右, 天光隐有亮起的迹象。zuowenbolan
微光从窗户处投入,正照在林寻月前方。
或者更准确地说, 照在她身处的那副画的前方。
她从刚刚开始被禁锢至现在,困意连天却因为眼睛合不起来,连打个瞌睡都不行,在这种痛苦之下,每一秒都像是被拖得无限长。
要不是裴朝和她说了一句等他,她现在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淘汰出局了。
按一下腕表倒是能强制退出。
可那也要建议在她手能动的前提下才行。
林寻月在心里深叹一口气,却意外发现面前那道熹微晨光里, 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看到影子离她越来越近。
林寻月微微一怔。
接着, 一个人来到了她面前。
他抬头, 平静地注视着画中的人,微笑起来, 像是穿过油画布在打量着她。
林寻月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 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她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几天到底是偷走的画了。
谁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侍卫的眼皮底下拿走画。
又是谁即便出入画廊, 也不会被人怀疑, 更不用接受任何盘查。
除了公爵之外,就只有画师德蒙自己。
难怪管家无论将别墅上下如何搜查, 都没有搜查出真正的小偷。
因为谁都不会认为, 画师会偷走他自己的画。
好一计贼喊捉贼。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寻月正困惑时, 画框被德蒙给取了下来。
他从里面将油画布取出,折叠收起。
林寻月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对折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大抵是因为她整个人已经被系统嵌进平面层里, 并没有过多的疼痛感,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德蒙把她放了起来,所以她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从己身摇晃幅度上推测他是在行进还是逗留。
他没走多久,似乎又停了一下。
接着,似乎像是再次取走了另一幅画,折好后放在了她旁边。
林寻月:“?”
前两天每天只失窃一幅画,为什么今天他拿走的却是两幅?
而且,他肯定已经知道玩家与画中人角色互换,替换完成。
那他拿走这些画的用意是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她是画师,在双方角色替换完成后,她会拿走画是为了什么?
林寻月心跳猛地一滞。
一般来说,被替换的画如果没有其他作用,那只有一种去向。
被毁尸灭迹。
—
庄园内的那场大火一直烧到早上,仍未熄灭。
别墅内的侍卫和仆人都赶去救火,只有女仆仍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将其他贵族一一哄回房间,重新看守起来。
虽然她们自己也觉得相当莫名其妙。
只不过丢了两幅画师的画而已,公爵有必要将所有人用这种手段变相软禁起来吗。
不过,公爵最近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毕竟以前的公爵可不是会为了两幅画就卧病在床,不见人的人。
女仆正在心里小声嘀咕,就看见了一男一女来到自己面前。
她认出来人,鞠了一躬:“布拉德伯爵,您怎么会在这?”
她想了想,试图细声好语将他们哄回自己房间,道,“如果您是为了早餐,请回房,我们将会给你送去,最好不要私自走动。毕竟我们公爵有令——”
布拉德伯爵冷着脸开口:“让开,我要去见画师。”
而他身边的布拉德夫人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似是很怕他的样子。
女仆:“……”
她只能让出路,礼貌道,“您请。”
这一天天的真是奇了怪了。
她明明记得布拉德伯爵虽然年轻气盛,但因为他的夫人是贫民出身,也还算是好说话的人,对待下人的态度也很好。
结果现在一看,性情大变不说,似乎连夫妻感情都快要破裂了。
她注视着两人背影,想不太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算了,毕竟这贵族们的事情也不是她能随意揣测的。
—
乔治公爵是个崇尚艺术,且礼贤下士的人。
为了表达他对于德蒙画师的尊敬,他特意在别墅内配备了一间干净明亮的专属画室,以供他尽情作画。
只是他从来不曾想到。
德蒙从住进画室的第一天起,想的就不再是如何好好作画的事情。
而是,怎么把他从公爵位子上替换掉。
“德蒙先生。”
管家在他身后,向他鞠了一躬,礼貌开口道,“布拉德伯爵在外面想见您。”
他顿了一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布拉德夫人也在。”
他的语气谦卑,并不像是在对一位普通的私人画师说话。
而是像在对自己真正的主人汇报情况。
德蒙从抽屉里摸出一小盒火柴,漫不经心道,“嗯,那就交给你了。”
“喏,把我袋子里的那个东西拿去。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管家微微颔首:“先生放心,我会做好的。”
德蒙微微一笑。
如林寻月之前所料,这一场角色扮演中,其他人拿到的基本都只有一个基础的人设。
即便像索菲亚这样,有拿到关于自己的剧本,那也是零落成片的独立分支,和主线基本无法相连。
在这所有玩家当中,只有德蒙的故事线是完整的。
系统需要他以一挡七,所以给他的权限格外多。
他不仅知道完整的剧情,也知道替换幽灵的方法,甚至拥有哪些人是玩家的隐藏提示。
他唯一需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将画中的幽灵逐个释放出来。
而释放出来的幽灵会为他所用,甚至和他心灵相通,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给他汇报情况。
是不是很容易?
他表面看似是一个人,却因为系统给予他的权限过多,使得他平白多了许多帮手。
其他那些愚蠢的玩家,反而因为彼此之间无法沟通交流,变成了单打独斗。
而这些被替换进画中的玩家要如何处置呢?
以防万一,那当然是送他们出局最好。
德蒙划亮火柴,将林寻月所在的画布取出,团了团,扔进之前已经烧过一张画的盆子里。
林寻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被舒展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
然后,是一个带着火星的,朝她飞过来的小木棍。
一瞬间,高温立刻席卷了她。
即使她已经成了平面纸片人也依旧疼痛难耐,仿佛下一秒就要即刻死去。
她这就要淘汰出局了吗?
那、那裴哥呢?
她果然,没办法等他回来了吗?
……
“布拉德伯爵,请稍等。”
画师房间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裴朝正准备走进去,迎接他的不是仆人,也不是画师,却是一块画布。
像是有人在后面举着画布,等着他自投罗网。
画布上画的,是一位男性贵族。
有了林寻月的经验,裴朝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正欲离开,身后的假林寻月却突然暴起,强迫着将他的头按向画布。
果然如此。
画中人与画师是利益共同体,又怎么可能轻易出卖画师。
这是一个诱他上钩的圈套。
将他骗到了画师这里,随后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
如果他也被替换,就再也没有人会去救出林寻月了。
他目光死死盯着画,手却摸向了自己腰间。
画中人嘴角弧度上扬,猛地伸出了一只手,朝着裴朝的方向抓来,就要将他抓进画——
不料却抓了个空。
下一秒,画中人发出痛苦的、略带扭曲的哀嚎声。
如果他们想用一幅画替换他的话。
裴朝手上的匕首将整块画布撕裂开来,面无表情地望着画布后面的管家。
那直接毁掉这张画不就好了。
—
德蒙满意地看着面前燃烧着的火盆,噼里啪啦的火焰爆裂声让他心情舒畅。
他的腕表一震,任务那行替换人数再度上跳。
是管家得手了吗?
不过,外面怎么丁铃当啷的。
处理一个人有这么复杂吗?
德蒙走出房间,决定去检查自己的成果。
然而他刚迈出内室,却傻了眼。
内室外,管家与假林寻月被捆成两团,丢在一边。
而始作俑者裴朝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另一捆绳子,冷眼朝他望来。
德蒙的背脊流下一滴冷汗。
天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绳子!
……
裴朝最终把林寻月从火盆中捞出的时候,那张画已经被毁坏了一半,只剩下了小半个身躯。
万幸画布的材料燃烧速度不快。
也万幸他掐着时间赶到了。
然而万万不幸。
即便她是欧皇体质,这回也是遍体鳞伤。
裴朝将画展平。
画中的人看着他,似乎在哭。
他喉咙一紧,半晌后转身,握紧了拳。
他的理智终究战胜了愤怒,望向同样被捆成一团的德蒙,一字一顿道:“怎么样才能换回来?”
德蒙闭嘴,不肯说话。
“我猜是你觉得说也会死,不说也会死。大不了就是淘汰而已。”
裴朝面无表情道,“可惜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同理心。”
“虽然只是个游戏,但我能保证一点。”
“如果你现在不说的话,我会让你留下永远不想进游戏的心理阴影。”
德蒙:“……”
大哥!只是个游戏而已,要不要这么真情实感啊!
他这是遇到变态了吧!
德蒙思索片刻,慢慢吞吞道:“幽灵一旦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到画上了。”
见裴朝一副准备动手送他陪葬的样子,他连忙道,“唯一救她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人替代现在的她。”
裴朝忽然一顿。
“没错。”
德蒙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快活了一点,“如果你想救她,就找一位与她有相似点的无辜姑娘,来当她的替死鬼。”
裴朝微微眯眼。
德蒙却是愈加得意:“而且。”
“即便你真的如愿以偿,将你爱的小夫人重新替换回来,她所长着的也不是她原来那张脸了,而是替身的脸。”
德蒙笑了起来,像是笃定了他不会去做,表情在激动的情绪下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怎么样,亲爱的布拉德伯爵。”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