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在虚无境上,只想想当初,那时候虽是害怕,却没那么绝望总觉得还能走下去似的,而如今师父对我失望,逐月又被我的鲁莽害成这样,我真是觉得没脸再踏入这里了,但是要救人,又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回来,步子也不由变得沉重起来,家里的们就在不远处,抬腿就能到,但是这步子是实在迈不出去,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师父了。
师父早就提醒过我此物阴邪,让我多加注意,我却没放在心上,怕是太过冒进了才沾染了邪气,让那蚊妖有机可乘,不听师父的话才惹了嫌弃,师父是容不得沙子的,怪我也是应该,我自嘲想到,在人间想的那么理所当然,觉得师父肯定不会怪我,肯定急着等我回去,但是现在到了门口却有些不敢进门了,以前听师爹说别人的故事,很不理解那些犯了错事不敢回家进家门的人,总觉得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家啊,家人怎么会在乎你的错误呢?更何况你还愿意改正?更不会不好意思了啊,那时候还跟师爹夸海口:“要是我,肯定不会害羞,大摇大摆就回家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是脸皮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说,直至此刻方才理解故事中人们近乡情怯的感觉了,踟蹰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敢于敲门了,敲门声也不同往日的粗暴,仔细敲完后静听里面的声音,半响也没回音,重重的又敲了一遍,还是没人,不由有些急躁了,伸手推门而入——哎?居然进来了,看来师父没换结界,他还是愿意等我回来的嘛,小声叫了句师父,没人答应,不由奇怪,明明欢迎我回来怎么没人应我?遂7又扯着嗓子大叫了几声师父,依旧没人应我,家里的房间进了个遍也没找见师父师爹,郁闷起来,怎么都不在家呢。
颓然坐在庭前木板上,脚不自觉得伸进水里划拉,我一拍脑门猛地想起来,对嘛,现在正是师父历劫的时间,我怎么忘了,真是!那我要去找他们么?可是天劫浩荡,师爹肯定得护着师父,想必耗费真气不少,他们二人到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的力气救逐月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师父……师父?对了!我的师父不在,但是逐月的师父不还在么?云山子还在的啊!我急忙起身去找,到了他门前,他却是闭门不见,任我是如何火急火燎的敲门,我也是急了大声喊道:“云山子!你快出来,逐月快不行了,你快来救救他!”
我喊的嗓子都哑了,云山子还是没应声,逐月片刻耽搁不得,我不由急了,嘴上没把门的说话也粗鲁起来:“好你个云山子,当的是什么师父,逐月受教于你门下,对你恭恭敬敬,如今他受难,你便这样置之不理?你就算是看我不对眼,可是,逐月是你的亲传徒弟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是这样教导徒弟的么?你往日的学问都做到哪里去了?”
我当时只觉得云山子是看我不顺眼,半点见不得我跟逐月好,逐月是违背师命跟我在一起的,如今我们落得这般狼狈,他自然不愿相助,也是我跟师父随意惯了,就以为天下的师徒都是我们这样的,再者我当时实在是太莽撞了,说话完全没有分寸,其实话说出口我便后悔了,我也当下就意识到自己太过火了。
我其实完全没有资格指责云山子,试想,若我是云山子,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不思修炼不想修仙也没去发扬光大自己的师门,偏偏被敌对教派的一个蠢蛋五迷三道的,甚至不惜违背师命一心一意去对她,耗光自己的真气也在所不惜,自己三番五次教诲一句不听,死不悔改要跟去,现在受了磨难,自己现在去救吧当初师徒决裂放过狠话,不去吧心里又心疼难受,本就心疼的不行,那蠢蛋却偏偏要堵在门外叫嚣,换我我也不能忍啊!
这道理我都懂,但我那时就是杠上了,云山子越是不出来我越是叫骂的厉害,终于他也忍不了了,由内传声道:“你且去吧,吾已将他逐出师门,再不受吾教诲,吾亦无义务救他。”
闻他出声以为有了希望,连忙清了清哑了的嗓子打起精神:“如今我只想到你能救他,逐月危在旦夕,就是念在往日的师徒情分上你也……”
“师徒情分?”云山子声调平平孤高冷清,听不出一丝人味,“他若有一丝念着师徒情分,必不会叛师门而去,既然选了你,就合该承担此时的苦果。”
“他,他……”我并不觉得逐月选我又什么错,反而觉得云山子才是错的,毕竟他老是反对我们在一起,并且不惜用了不好的法子,但我实在是嘴笨,说不出什么理来,被这两句话气急了呛了起来,“你救不救!”
云山子哼了一声:“叶生如此,全因为你,受了难你反而求起我来,你对他要真有几分感情,怎么不舍得豁命相救。”
“你到底救不救!”我一时急了,厉声追问道。
也听不出云山子恼不恼,只闻他言道:“你要是诚心在门前跪上七日七夜,我就考虑考虑救不救他。”
一听这话我有点懵,心里也实在是想不通,云山子明明知道我是绝路了才来找他,却偏偏提这么刁钻的条件,我回道:“我是没问题,但要逐月撑到七天以后,他怕是……撑不到了啊。”
云山子又言:“那好,当初叶生为你叛出师门,你若是肯承认是你引诱在先他才如此堕落,我便仍旧认他,也愿意救他。”
衣袖被我自己不自觉绞的皱了,引诱?何为引诱?我二人两情相悦,全无逼迫,为何要让我承认这么个事情:“我不觉得逐月是受我引诱,我没有啊。”
云山子质问道:“你若没有,叶生何故为你至此?”
他咄咄逼人,我火气也蹭蹭直长,再加上心里着急,怒回:“你又何必如此逼人!逐月与我全然顺应内心,你为何总是赖我?”云山子问的强硬我也回的干脆,“不救便不救,何苦拖延我的时间!”
可能我的话气到云山子了,他没再回话了,我不死心又追问好几句到底还救不救,问的他烦了用了法器一下子把我逼出了好几步远,我也是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决绝,难道这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一直以为,云山子当师父的,逐月总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总不至于眼睁睁见他去死吧,关乎性命危急关头,总不能这么绝情吧,可没想到,他就是这么绝情。
我颓然的呆了一会,只得去另寻他法。
一步步踏出这里,又走回虚无境,若说刚刚还有那么一丝希望,现在是完全没有了,心里空空的,茫然的不知道要怎么走该去哪,只是顺着前方胡乱走着,脚步也不自觉重了许多,我现在或许能接受失败,却还不能直面这分离,若逐月就因此……
我,我真的是没法接受。
又想到这次来人间的前夕,还跟逐月在此坐着秋千耳病厮磨缠绵浪漫,如今或许马上就要人各一方,泪珠子忍不住就往下掉,双眼渐渐模糊了,哭着哭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也不去擦,就任它这样,心想着若是逐月在,肯定会温柔的替我拂去眼泪再理好发髻,会笑着看我,眼睛弯弯的亮亮的,那里面全都是我。
可是……去他妈的,逐月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你当初说不管我做了什么,有事你担着的,现在人呢?!你说你会管我的,但是人呢!而且……
而且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是我太冒失了,我以后改还不行么!你倒是回来啊!
你、你便回来吧,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完全不知道走了多久,竟不知不觉到了三途河边,想起上次从人间回来,就是顺着三途河在奈何桥边找到逐月的,头上的定海神珠有些发热,鬼使神差的,我又向奈何桥走去,三途河里的鬼手依旧想拉我下去,我却没了闲心应付他们,一挥衣袖用了法力斥了句:“放肆。”河内瞬间便安分许多再没有手敢伸出来,转而化作朵朵黑莲托着我的脚步向前而去。
今日黑白无常没在,桥上却依旧忙碌,仿佛是个好日子,没有非要在桥边等谁不肯走的魂魄,想到自己往日非要硬塞那两只恶鬼去投胎,也不由好笑,放肆惯了就总觉得许多事是理所当然的,黑白二人就该帮我似的,完全没想过又不是人人都是我师父,谁天生就该惯着你,对逐月也一样,总想着让逐月包容我,也没为他多想过,他当初背弃云山子来照看我,我也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也没想过逐月也会心塞难受,会觉得对不起云山子,一直都是逐月在照顾我,我对他实在是做的太少。
我也的确是太过鲁莽了,做事情考虑的太少完全不想后果,就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师父也说过好多次,我却总没放在心上过,有时候听师爹说人间的事情,对那些个莽撞无知的人心底也真是恨死了,总想着她们怎么不能反应的快些做的更好些,当时怎么就不能多想一些,唉,没想到有朝一日摊到自己身上,自己也这么混账,当初对蚊妖怎么就不能多留一个心眼呢?怎么就不能多想一点呢?没带脑子么?我一边拍打六魂幡一边泄愤似的怨着自己,转念又一想,哦,也有可能脑子里是真的少点什么。
桥上的人太多了,晃得我眼花,甩着六魂幡走回三途河的时候突发奇想,虽然我的法力微弱,但是六魂幡却是上古神器啊,不知能否借助六魂幡的神力为逐月续命,想到这不由高兴起来,暗骂自己真是呆子,若是早想到也不必回地府了,直接在昆仑就救了,兴奋了一阵又叹口气,还是不行,六魂幡现在邪气侵邪,以我现在的法力怕是不好控制,别说现在的我了,就算当初我法力正强时,也被钻了空子,现在保不准又会有什么,就只怕到时候逐月救不成不说,自己也赔了,最后是两人空烂在这阵法里,但是……师父情况不明,云山子是那个态度,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们了。
六魂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我有些犹豫,但是逐月又耽搁不得,思来想去一狠心,罢了罢了,用就用了,大不了死在这里。
若不能一起生,便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