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第23章 透骨冰钉

“这六魂幡是极阴邪之物，不如找个极阳刚的地方去修炼，好克制它？”逐月也说不准，“这也不是什么法子，但是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我刚刚被师父这么一训，也是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干啥了，现在那股劲过了，也冷静下来，细细想着逐月的话，虽不是个法子，却也只能这么一试，最阳刚的地方……这世上正气最足的地方一是书院，二是军队，但是人间鱼龙混杂，清修怕是不大合适，我都不大好去，而且跟六魂幡一比，这点子正气，我怕是也不够压制的，再想想也只有阐截道三教的法场了，我们截教的蓬莱岛①现在不知何处，想来想去也只有阐教的昆仑山了，我回到：“昆仑？”

逐月言语略有迟疑：“你……你可以去？”

我想了想，怕昆仑的人不大喜欢我这异教去清修，但也没办法：“试试吧，我们小心一点，别被发现。”我又皱眉，“现在最怕的是蚊妖会借我作乱，”师父不在，我也不知道如何压制蚊妖，想来想去只有……我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逐月，你封了我的法力吧，”封了法力的修道者与常人无异，就算蚊妖借我作乱逐月也好控制，“从此到昆仑山前，我便像个凡人似的存活，吃五谷杂粮，享人间烟火，直到——直到能除了这蚊妖为止。”

逐月也是吓了一跳：“你可知享人间烟火要付出什么么？”他也是害怕，先不说封法力的过程多痛苦，修炼之人闭了法力，便只能跟人一样生存，直至死去，而且这一死便是魂飞魄散，再不存于人世。

我点点头：“我知道后果。”逐月急得脑门都出汗了，“可是——修炼之人封法力，无异于常人的挑断手经脚经，切肤之痛，我怎么舍得你受苦？”

我起身盯着他看：“那你便只能看着我受蚊妖摆控堕入邪道，”我怕逐月说个这样也好省得你吃苦，便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我意已决。”

我们便不住客栈了，逐月带着我又返回了襄城，收了处没人住的院子，当日便在院子里开始给我封法力，这是个及其痛苦的过程，需要用数根千年寒冰制成的冰钉，依次打入身体各个大穴，穴道头部九个、胸腹部十四个、背腰骶处八个、四肢五个共三十六处，最难钉入的是头顶的百会穴，这无异于让我又死了一次，而且因为已经是鬼，又不能真的死去，只能生生的受着。

逐月先在足掌心前三分处的涌泉穴钉入一钉，我脚顿时抽了一下立马浑身冷汗，周身轻功即破，随着疼痛而来的就是冰钉的干冷，阴森森的从骨髓透进来，我努力睁大眼，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受过的苦，让自己都牢牢记在脑海好日后给自己报仇。

逐月见我第一下便如此，盯着我的眼睛看：“你要继续么？”我忍着疼痛咬牙切齿回到：“开弓没有回头箭，下一处，三阴交穴，钉入后下肢失灵。”

世人在受过大痛之后分为两种，一种是痛过之后便不会在意，再痛也受得住，另一种是受过便知道多痛，从此万分小心注意，让自己别再受疼。我是第二种，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死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总之我是特别怕疼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怕得紧，怕到就算是摔了一跤也得在原地缓半个时辰不敢动，但如今却如此受着，我发誓，我顾清一定要征服蚊妖的邪气。

逐月便不再看我，按着我喊的一处处钉入：“足三里穴，钉入后，下肢麻木，再难行走。”

“太渊穴，钉入后阴止百脉，内伤气肌。”

“肩井穴，钉入后周身麻木。”

“……”

“气海俞穴，钉入后冲击肾脏，阻血破气。”我一下一下记着，努力告诉自己，你是一个要修仙的人，不能被这些恶念打败，要撑住！

“……”

“檀中穴，钉入后内气散漫，神志不清。”

“百会穴，钉入后……”我已经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湿了几次，这些穴道若是凡人被钉一下也够死去活来了，但我明明这么怕疼却生生受了这么多下，愣是没喊一个疼字，忽的想起师爹那时候说我要强，我还死不承认，现在想可能还真有那么一点，想去跟师爹承认，却也变得遥远起来，师父如此生我的气，再见师爹，还不知在何年何月。

逐月见我没说话，扶着我的头轻轻喊我：“清……清？康儿，康儿醒醒。”依稀只听到逐月又唤我康儿，也不知道，是我哪个名字了，我只迷迷糊糊的，再没有一丝力气回话。

再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日了，起身的时候剧痛轻了许多，再看自己的身子，手上练剑磨出的茧子的也出现了，以前师父总心疼我，身上一出现点伤啊疤的，立马就替我消了，现在法力全没了，伤痕全部都显现出来，顿时觉得自己粗糙了许多。

起身想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却是一阵虚弱又瘫回了床上，自嘲笑了两声我倒是忘了，自己不再是鬼灵之身的自己了，病了就是病了，需要卧床，不能像先前还有股精气神吊着能站起来了，怕是逐月听到了我的响动，赶忙进来扶我：“醒了？”

我笑笑点点头：“嗯，只是我现在成了病秧子，怕是要你多照顾了。”逐月敲我额头一下，“说什么见外的话。”

我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对了，我记得你那时候喊我‘康儿’什么康儿啊。”

“敏康，你的字啊，忘了吗？没事，”逐月把我搂到怀里，“你醒来就好了。”

敏康，我仔细的在他怀里写着这两个字，弄得逐月有些痒了，笑斥我别闹，我又问他：“那你的字呢？”

“叶生。”我重复莫念了两次，抬头问他：“叶生，你想我吗？”

逐月笑道：“我的骨头里都刻是你的名字。”我顿时满心甜蜜欢喜起来，直叫到：“叶生，叶生，我也想你。”

逐月一边给我整理着被褥好让我靠着坐，一边闲话着给我解闷：“对了，最近有个好玩的事，襄城闹鬼了。”我顿时有了精神，“什么鬼？好玩么？”

“一说好玩的你就来劲，”逐月接着道，“我已经查过了，是只小蛇，刚练成人形，忍不住出来偷鸡吃。”

逐月一股脑说出来我顿觉无趣便也不提这茬了。

成了人一样的在凡间养着，左邻右舍立马有人来看，都是些大妈大姐，拿着些寻常吃食问候我：“见妹子你病了，也有段日子了，不知道好些没？”

我一一应过，大姐们的脸上却有着羡慕的颜色继续说道：“敏康你多命好，有叶生这么个可人疼着，我们可看的清楚，你躺床上的这段日子，你家那个忙里忙外的，”我欣慰笑着，泯了口茶，大姐又无比羡慕说了，“比你小还这么顾着你，可比我家的强多了。”

我顿时一口茶梗在喉间，咳嗽了好几声，我看着比逐月大了么？记得刚入门的时候连师父都说我看着特小，怯生生的跟没长开似的，现在居然看着比逐月还老了么？

听见有动静逐月立马走了进来，扶我起身顺我的后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告辞，我让逐月给我取镜子来，逐月依言做了举到我眼前：“好好地，照镜子做甚？”我只细细看着镜中的神色，猛地一下倒真觉得不像自己了，是我，好像又不是我，眉眼完全开了的样子。

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自己的容貌，不由看得仔细，以前眼睛很大，我也以自以为是的觉得很好看，有时候故意瞪得更大，但后来师父说我这种面相眼睛大显得脾气不好，我便收敛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刻意眯着，现在可好了，不用眯了，自己长得圆了起来，不再似以前那样愣，也添了些风采，鼻子变得更高了，挺起来倒也勉强不算难看，嘴巴抿着，人也黑了一层，虽不至于是那种大恶之相，但总是有了不好惹的气质，完全长开了一点没有地府时候的孩子气，让人不敢亲近，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很老的样子啊，也就是人间风华正茂的双十年华啊，我又看向逐月，心里不由泄气，他倒是好生模样，眉眼温柔又细皮嫩肉的，可不就是看着比我小似的，我哭丧着脸看他：“她们都说我比你老……我什么时候这么糙了。”

女人总是在意自己的容颜的，我有些怨气，逐月弯了眉眼：“那有什么，你就算变成一把骨头我都爱，更何况，你根本不丑啊，”他替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许是你师父师爹那样模样的看多了，便觉得自己一般，其实你特别美貌。”

我捂着脸羞笑：“你在夸我吗？”随即又叹气，“别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许只你觉得我尚可。”逐月被我怄的无语，“跟你说不清楚。”我大笑几声，只觉得周身都畅快许多。

僵养两日，只觉得自己能下地了，许久不动弹也无趣，便早起了在院子里练剑，虽没了法力，但身法还在，舞起剑来也算是行云流水，正在兴头上，只觉得院子里有别的响动，我装作没发现继续舞剑，几个大转身逼到墙角，几乎没用力便把那物挑了起来，细看却是一条青翠欲滴的小蛇，还不到二尺长，逐月本来倚在门边看我练剑，这下也疾步走来，我们同看着剑尖的小蛇，我觉得他也有一点道行，我突然坏心起想逗弄一下，便跟逐月说道：“叶生，不如煮来吃了吧，听说蛇胆大补。”

“好主意啊。”逐月随声应和，那小蛇这才显出人形，原来是个姑娘，长得却是圆脸大眼，也算是周正模样，小蛇周身伏地苦苦求饶：“前辈饶命啊，我知前辈二人道行比我高，我昨晚栖息在前辈家墙角，早上见前辈剑法卓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我不会打扰前辈们的，我没用恶意啊。”说完一直磕头。

我是没听进去几句，只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是莫娘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前面道友且等等，道友我没有恶意，在下只是想问问，道友也是去邙山嘛，若是同路，咱便结道而行……”

小蛇的声音跟莫娘几乎一模一样，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迷怔地看向逐月，逐月微微点头肯定了我的想法。

我随即看着小蛇，问道：“这几日，襄城传说闹鬼，是你在作祟么？”小蛇立马承认：“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真的好饿啊，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小蛇抬头看我，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珠似一颗墨丸似的，当初的莫娘有些像我，可现在却没一分像了，思及故人，不由感慨万分，只摆摆手笑了笑：“罢了，你去吧。”

我让那小蛇走，那小蛇却不肯走了，爬过来缠住我的脚：“我，我想拜前辈为师父！不知道前辈愿不愿意收我！！求前辈收了我吧，我会很用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还怕我不信是的，连说了好几个真的。

① 截教的道场蓬莱岛，其实封神榜原文中写截教的道场是金鳌岛，我这里写成是蓬莱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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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透骨冰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