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徒 第3章 狐朋狸友

晏不笠试探性地释放出一抹灵识。

元神化作的凤凰张开羽翼，探出头，啄了啄那抹灵识，纠缠了片刻后，将其尽数吞了下去。小凤凰像终于恢复了点精气神，睁着金黄的眼瞳，“呦”叫了两声，像在撒娇。

不能突破到炼虚，元神无法离体返虚，也就无法和天地共鸣。以他现在摄取灵气的速度，完全满足不了体内那只贪吃的凤凰。

今日元神凤凰的兴致不高，露出很淡的不高兴来。

晏不笠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修炼相关的事上吃尽苦头。自半百年前，他在回雪峰醒来，体内就蕴藏了颗火红的妖丹。

那时他虽没有过往记忆，可吸收起天地灵气却像吃饭般顺畅，没多久，就突破了元婴。

自结婴后，梁逢就不限制他行动。失去记忆的晏不笠成天就在各峰溜达，做些招猫逗狗的勾当，最大的困扰是不知道怎样和他那冷冰冰的师尊亲近起来。

见他出神得久了，元神凤凰重重扇了下翅膀，热气腾起，惹得胸口又一阵沉闷。他连忙又分出抹灵识安抚，却见小凤凰金黄色的竖瞳眯起，将其狠狠咬住，扼住咽喉。

不知怎么，他竟有些发怵。

普天之下的修士中，会被元神所震慑的恐怕只有他一妖了。

见这招不管用，晏不笠思考片刻，将灵识塑成一只手的形状，在凤凰的头上挠了挠。只见那凤凰呆伫了会，然后“啾”了声，脑袋埋进羽毛里。

将灵识从识海抽出，晏不笠觉得憋屈。普天之下，得整日哄着元神的，恐怕就只有他一只妖了。

*

百炼峰气味混杂，木炭烧着的焦味，金属在高温下熔化的刺鼻，还掺着一丝丝清苦的药香。晏不笠每次来鼻子都得遭老一通罪，并暗暗庆幸自己原身的嗅觉不那么灵

他匆匆往山腰赶，有几位的弟子认出了他。

“晏师兄，你又来找叶师兄的吗？”

他们口中的叶师兄全名叶添，乃百炼峰林长老的首席弟子 ，是晏不笠在作为“宗门街溜子”时认识的。

丹修以丹入道，每个境界的晋升的是看能否炼出对应品阶的丹药。叶添很早就步入了元婴后期，可他之后的心思不花在炼“化神丹”，整天就捣鼓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

那时晏不笠看什么都新鲜，听到世间还有炼丹这回事，连着大半月往百炼峰跑，观丹修们炼丹。而那些长老们知道他是梁逢弟子，便由着他看。

直到有天长老不在，叶添眯着狐狸眼笑笑，招他过去：

“这位俊俏公子，可是别峰前来偷师的？”

两人便逐渐熟路起来，后来经交谈，叶添知道他是梁逢的弟子，也知道他的原身是凤凰。他心思流转，哄着晏不笠蹲在炼丹炉旁，吐了一个半个月的凤凰火。

“晏兄，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这般纯正的丹火。”

晏不笠被夸得快飘到天上，对着叶添给的那张十几页细则，彻夜守在叶添的那鼎炉子前吐火。那段时间实在太过着魔，就连梁逢都问了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如实答了，就见到梁逢素来平直的嘴角上扬了些许弧度。

晏不笠觉得这是师尊对他帮助同门表示肯定，受到莫大的鼓舞，去得更加勤了些。

后来还是有次天太冷，他懒觉起得迟了，见着有位弟子用火石在炉子笠打火，他才知道，炼那种品质丹药，凡间火足矣。

而那小弟子听了始末，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多半是叶添师兄又在变着法子偷懒了。

他气势汹汹地找叶添讨说法。

叶添睁大了双眼，作无辜状，“我没说一定要凤凰火，但晏兄吐得火烧出来的丹药比平常好许多呀。”

这么说也没错，但晏不笠还是生气，甚至隐隐有些伤心，感觉自己被朋友戏耍了，于是瞪了他一眼。

叶添见状，呼吸滞了片刻，但很快那双狐狸眼睛又笑得弯起，只见他不知从哪摸出瓶丹药，给晏不笠做赔罪。

“我错了，晏兄，别生我的气啦。听说你住回雪峰，这瓶丹药有滋补......呃，御寒的功效，你若觉得冷，可以吃上两颗。”

晏不笠狐疑地接过。

当日回雪峰又下了雪，伴随夜从远处侵蚀的云天的浊响，从空中落下。

满山寒寂，万籁无声。

丹药味道甜甜的，尝起来像说得凡间糖豆，晏不笠之前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没忍住多吃了几颗。

叶添没骗他，这丹药确实有效。

洞外严寒，就在晏不笠入睡的时候，浑身就起了燥热。

小腹的位置起了团火，这团火朝周边蔓延，烧得他晕乎乎的。

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流去，焦渴感却往上升，像在沙漠中摔倒，沙子从喉口倒灌，嗓子发粘。晏不笠的大脑开始缺氧，周遭变得好远，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师父。”

洞外严寒，雪簌簌地落着，晏不笠却觉得要被体内的火苗热死了，手无助地四处摸索。他好难受。

在愈演愈烈的烦闷中，有人抓住了他伸到被子外面的手，冰冰凉的，骨节的形状优美，清晰而利落。

熟悉的冷香将他包裹，耳边响起清淡的呼吸声，是梁逢，晏不笠奇异地安心下来。

那气味太过冷冽，激得他意识有片刻回神，晏不笠微微张着嘴巴，像溺水者终于得到氧气般，贪婪地嗅着地梁逢身上的气息。

还是不够。

那股燥热稍稍平息了些，可不知觉间，生出另外一种渴望，想要跟师尊亲近些。凭着本能，他将脸顺着胳膊往上贴，又叫了两声“师父”。

“你......” 梁逢终于开口，只是声音较平时更为喑哑。

低沉的声音钻进耳躲，晏不笠心尖一颤，忽升起了想要更近些的念头。那时他可能热坏了脑袋 ，抓着梁逢的手一用力，竟将他整个人给扯了下来。

......

晚来清风过小院，叶落无声。

叶添躺在院前的太师椅上，通过通讯的玉石，指挥着那些刚结丹的弟子干活。瞧他来，懒懒送去一眼。

“这次突破又失败了？”

这么多年，晏不笠对他这模样早就习以为常，“是啊，不负叶大公子所望，还是半点长进都无。”

叶添嗤笑了声：“你这小鸟还赖上我了？早跟你说了，好不容易修得几百年寿命，好好享受有什么不好，非要去挤那条升仙路干嘛。”

他这话说完，晏不笠收起了嬉闹神情，认真地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放在两人之间。

那条仙路他在当然要挤，梁逢以后可是要飞升的，他可不要一个人留在凡间。

叶添忽觉得没生趣，他转头看向院门的桂树，随手从怀里掏出个约莫成年人手指那么高的药瓶，丢了过去。

晏不笠接过，然后很熟练拔出木塞，扔了两颗到嘴里嚼碎吞下去。

不知怎么，叶添又笑了，他手撑在扶把上，眼睛弯得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晏不笠，你怎么这么没有防范心？要是哪天又吃出什么症状来，我可再经受不住回雪剑尊一剑了。”

晏不笠瞥了他一眼：“我师父要对对付你，还用不着出剑。”

次日醒来后，梁逢并不在身边。他望着洞外的皑天白雪，发了好久的呆。关于昨晚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只依稀记得他不住沉浮，最终白光一闪，释放在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向来握着剑的手上。

书上说，

不过晏不笠后来从旁人嘴里知道，那天一早就梁逢去了百炼峰，找了叶添和他的师父林长老一趟。

两颗丹药入腹，那种烦渴消去了些，见体内的元神凤凰恢复了些生气，他对好友摆摆手，准备转身离去。叶添却叫住了他。

“听说，前些日子，你多了个师弟。”

*

无量峰不是一座峰，而是整片的连绵起伏的山峦，一峰连着一峰。这里不做固定用途，结了丹的弟子得了准许，便在这修了院子独自修炼。

纵使青衍宗为天下大宗，金丹以上的修士也不算多，各个院落间隔了很远，幽静是常态。

以前晏不笠一个人住的时候，时常化为妖身，像在回雪峰那样，站在院前的冷杉枝桠上，边修炼边发呆。

但他今日的院落有些热闹。叶添站在他旁边，单手晃着不知哪变出的法器，笑嘻嘻的，而楚吟站在对面，持着柄木剑。

少年周身气质凛然，剑意也清冽，此刻他正狠厉地瞪着叶添，眼尾是带着怒意的薄红。清丽非常。

见晏不笠站在那里没动，楚吟抿直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沉着声音，叫了他一声，师兄。

晏不笠突然想到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想着他好不容易有些人样，总不能又变成那副的狼崽子，他叹了口气，就要走过去。

叶添却按住了他的肩，眼神轻浮地看向楚吟，调笑道，“阿晏，你这小师弟还怪凶的。”

听着这话，晏不笠气就不打一处来。

当时他秉着吃人嘴短的原则，应了叶添的要求。待楚吟散课后，让两人见了一面。

叶添刚见了楚吟，先怔了怔，目光是难得的严肃，晏不笠问他怎么了，谁料这似竟跑起了满嘴的轻浮话来。

他捏着晏不笠的脸笑道：“阿晏，本来看你的面目还算端正，可跟你这新来小师弟比起来，啧啧。”

楚吟性子正经，又是少年心气，哪受得了他这番轻薄？只见话音未落，他二话不说，就着刚刚上课的木剑，就往叶添身上刺去。

叶添挑挑眉，也不接招，唤出个防御的法器，边闪躲边说着“小美人息怒”之类的浑话。楚吟更怒，手中剑挥得风起，针叶零落，一招更甚一招。

晏不笠看得啧啧称奇，心道不愧梁逢特意接回来的弟子，突然见门口那株冷杉似乎秃了一角，连忙招来淬火剑，制止了这场莫名其妙的争端。

这会，他见叶添又要犯病，连忙让淬火剑按下楚吟又要提剑的手，板着脸对他下了逐客令。

叶添笑笑，收起了法宝。晏不笠见就要送走了这只狐狸，刚要放松了下来，忽有气流刮过耳际，带起了丝丝痒意。

叶添忽然凑近了，轻声道：“晏师兄啊，你什么时候又招惹个这么好看师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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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狐朋狸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