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如霜悄悄地打量着院子。
干干净净的四方院子,清晨的缕缕阳光洒在三间正房的青瓦上。进门右手边有一颗满是花苞的桃树,桃树边上有口小井,井台上有飘落下来的点点花瓣。院子右边的是灶房,左边的是厢房,厢房旁的架上摆着几件兵器。
“这是你家?”她问到。
“是。”凌川带着如霜边进房边说,“此处左右都是军户人家,我要在营中当值,寻常不住这边。你先在这里安顿下。”
正房内两明一暗,左侧一张书案,书案上笔墨齐全,书案后是放满书册的书架,窗前摆着一张小塌,房正中条几上放着一对插瓶,八仙圆桌摆边上。
如霜满眼感激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
凌川摇摇头:“不必如此客气。”他抬手指了指右侧内室:“这是卧房,你住这里...”
如霜忙道:“我住厢房就好...”
“厢房久未收拾,不宜住人,你先住这里...不要拘束。”凌川止住她的话。
“先坐一会,我去烧些热水洗漱。”不待如霜开口,他便转身出房。
如霜伸手解开披风,灰扑扑的披风已然看不出原本颜色,她呼出一口浊气,坐在八仙圆桌前。
想到昨日的她还在疲于奔命,现如今却安稳的坐在一方小院中。
望着院中含苞待放的桃树,如霜心中一阵恍惚。
一天一夜的担惊受怕,耗尽了她身上的力气。可看着凌川打水的背影,如霜的心又渐渐安定了下来。
心情能平复,她身体却受不住了。
如霜的肚子叫了起来,她摸着肚子,无奈地想着好久没吃东西了。
凌川端着铜盆进屋,看她皱眉揉着腹部,忙把水放在盆架上,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如霜脸颊发烫,小声说了一句:“我饿了。”说完还飞快的抬眼看了凌川一眼。
凌川窘在那里,其实他也一天没有进食,只是太过兴奋,一时不觉得饿。
“你先洗漱,我去去就回。”凌川微红着耳根走出大门。
出了门的凌川,解开拴马石上的黑马,拍着马背,摇头低笑。
房内的如霜对此一无所知,她起身来到盆架前,把满是划痕和泥渍的手浸入微微发烫的水中,
温暖的水滑过她白皙的手指,舒服的她只叹气。
净罢手,忽然瞥见窗台扣着一面小铜镜。
如霜伸手拿起,翻过铜镜照看。对镜一看,她差点把铜镜给扔出去:镜中的人鬓发散乱,脸上沾着泥点,双目发红,都快看不出原来面目了。
如霜对着镜子叹道,凌川真是个大好人,大半夜在深山中看见这幅模样的人,居然没有吓跑。
没找到篦子的如霜打散发髻,对镜用手拢了一个简单的髻子。
盆中的水已不甚干净,如霜无法净面,只得端着铜盆去打新的水。
两辈子加起来,如霜也没有干过这么琐碎的活计,不论是国公府还是宫中,她身边都不曾缺过伺候的人。
可想到以后要面对的生活,如霜一点都不想矫情。
她颤颤巍巍端着铜盆,泼掉脏水后转进了灶房,灶上还有温着的热水,她小心翼翼地把水舀入铜盆,再慢慢端回房中。
如霜用自己打的水,细细的净面,心里居然甜滋滋的。
洗净擦干后,如霜对铜镜中的自己满意许多。
再次泼掉水后,天光已经大亮,如霜端着铜盆站在院中,春日的清晨,天色湛蓝,偶尔一知鸟儿飞过,如霜的心也跟着它飞了起来。
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提着食篮的凌川走了进来,如霜对着他露出一个明媚无比的笑容:“凌川,我会自己打水净面了”,小姑娘眼波流转,粉面桃腮,看花了凌川的眼。
“你真棒。”回神的凌川没有半分敷衍的说道。
他这样一说,如霜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就打个水而已,她怎么还夸耀起自己来。
凌川走上前去,接过来她手中的铜盆说:“以后这些活我来做。”
如霜笑笑:“你也不能日日在我身边,我知道这些不算什么,可我会慢慢学着做的。”
凌川听着她的话,心中发酸,她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你先委屈几日,等风声过去一些,我再替你找两个丫头。”凌川郑重地说道。
如霜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点头笑到:“好。”说罢又颇为调皮的看着凌川道:“先让我自己试试,你可别小瞧我。”
凌川眼中带笑:“我从未小瞧过你”。
“走吧,用早膳吧。”凌川提着食篮说道。
如霜进屋坐在桌前,看着凌川从食盒中一样样取出白粥,八宝粥,混沌,灌汤包,糯米糕,马蹄糕,各色小菜...慢慢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多了。”对着满满当当一桌吃食,如霜以手扶额。
凌川给她摆好调羹碗筷,站在一旁说:“街上卖的吃食不大精细,就多挑了几样,你先用些。”
“你也一起吃啊,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如霜看着站着的凌川道。
凌川刚要拒绝,如霜却站了起来道:“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站着,客人坐着的道理。”
看着凌川不习惯的样子,如霜叹了一声:“凌川,你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凌川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随跟如霜面向而坐。
两人坐定,如霜闻着满桌的香气,早就食指大动,她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白粥,夹起一块花糕,小口吃了起来。
桌上无人说话,只偶尔发出餐箸之声。
如霜饿极,一晚白粥下肚,她又被颗颗饱满的馄饨吸引了目光...
对面凌川吃的很快,但是吃相斯文,二人把桌上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才停下了筷子。
两人相视一笑...这顿真是吃多了。
待收拾好,凌川开口:“现下我得去营中复命,你在家中好好休息,我中午再过来。”
“还不知你在何如任职?”如霜有些惭愧的问道,
凌川说:“我在五城兵马司领校尉之职。”
如霜有些惊讶,校尉之职不低,不知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此刻如霜也不便多问,只道:“差事要紧,你去吧,我这里无碍。”
凌川又叮嘱几句,如霜一一应了。
待送他出门,如霜挪着用力过度的小腿,入了卧房。
一进内室,她便扑倒在杏黄帐子中,摸上松软的被褥,沉沉睡去。
这厢凌川打马赶到五城兵马司中,行至门前,便有兵丁上前来牵马,凌川甩过手中的缰绳,问道他:“指挥使可在。”
“在,只是现在在见客。”
凌川点头往里走,行至堂前,站在庭中等着里面的人完话。
一盏茶的功夫,内堂走出两人,凌川打眼瞧,认出前面那个是昨晚在官道超他马的那人,后面跟着出来的是五城兵马司的薛指挥使。
两人一路寒暄,行至庭中,那人停下脚步,眯着眼盯着凌川看,显然也认出了他。
薛指挥使看这情形道:“二位认识?”
那人开口:“昨晚在京郊的路上碰到过,这位是?”
薛指挥使噢了一声道:“慕世子,这是校尉凌川。”
又跟凌川说“凌川,来见过慕国公世子。”
原来是慕家的世子,慕宗,凌川不露异样,轻抱一拳,算是见礼。
“不知凌校尉为何深夜在京郊赶路?”慕宗阴沉的眼睛盯着凌川。
凌川扬扬眉吐出两个字:“军务。”
慕宗被他一噎,也不能再追问,随向薛指挥使抱拳道:“留步,告辞了。”
薛指挥使也忙抱拳相送。
待慕宗出了门,薛指挥使回身边走边道道:“回来了,公函送到了?”
凌川跟着他一起向内堂走去:“送到了。”
“嗨,一封公函罢了,你还非亲自送去。你哪次去不是被京郊大营那帮家伙拉着死灌,昨儿又被灌醉了吧,不然你不能今天大早上的回来。”薛指挥使一副了然于心的语气。
凌川微微一笑:“您说的是。”
“咱们这都是小事,刚才那位家里才出了大事。”薛指挥使一副传小道消息的嘴脸。
凌川很努力的摆出愿闻其详的神情。
“昨日慕国公府走失了一位姑娘,偏偏这位姑娘再有几个月就要入宫了,这下可把国公府闹个人仰马翻。”薛指挥使替慕家可惜的只嘬牙花子。
“他们找了一宿也没找到,这不求到咱们这里来了,想让咱们借点人手,我答应给他调二十个人。”他伸出两个手指,颇为自己的大方自豪。
“虽说这慕家如今是不行了,可他家姻亲故旧遍地,咱们也不能太驳了他的面子。”薛指挥使越说越觉得自己英明,看看他多会做人!
“哎,这差事你去不去,听说他家姑娘可多,你要不要去露露脸?
眼看着薛指挥使要变媒婆,凌川忙正色道:“这好差事还是留给其他的兄弟吧。”
“就知道你小子不领情。”薛指挥使颇为遗憾地撇他一眼。
说完闲话,他从案上公文中检出一封信,递给凌川:“定远将军那边又来信催了。”
凌川接过信,快速看完,眼神晦暗不明。
薛指挥使看着昂藏七尺,挺拔如松的凌川说:“你呀,跟我年轻时真像,就是想得太多,没我当年半分爽利。大好前程在眼前,你还得人三催四请,像什么样子。”
“是,我明白。”凌川看着薛指挥使腰上快被撑开的革带,默默收了收腹。
薛指挥使看交代完了,挥挥手:“去吧,忙去吧。”
凌川行礼告退,自去处理公务。
忙完公务,凌川突然想到一事,随起身出了兵马司,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