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妈妈的惊叹声隔着一堵墙都听得十分清晰,紫云的话明显点燃了她八卦的熊熊火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这么曲折啊!沐雪的脑子是不是有病?还是身体有啥问题?为什么你这么好看温柔的男孩子都不要?”
紫云低声道:“妈妈,您忘了,她...可是有正夫的,她那时心心念念,只爱他一人。我进进出出的服侍她,她却没有注意过我,更不要说对我有什么喜欢。”
沐妈妈恍然大悟,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了是了!沐雪说过她不止一个夫君,难道那个正夫...就是于阡陌?”说着她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似是将线索慢慢地串联起来,终于找到了前因后果。
紫云叹了口气:“正是他。他...身体不太好,一直怀不到孩子。妻主颇有家业,不能无人继承,这种情况若他还独享专宠,会被人诟病。所以...他安排我侍寝,就是为了...子嗣传承。”
沐妈妈叹了一口气:“沐雪还真有福气,那...那个叫千辰的又是怎么回事?”
紫云有点茫然的摇了摇头:“千辰公子是青楼花魁,与妻主相交甚厚,也一直与我们有来往。坊间流传,千辰是妻主的...知己...又说他们一直都有...私情。可是妻主倒是没有承认过。”
暮雪将一壶茶和几只杯子拿出厨房,从茶几下面拿了些果子零食扔在桌上,气道:“紫云,你还是不信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吃醋呢?”
紫云不敢顶嘴,拿起茶壶给大家倒茶,眼中却有些委屈之色。
沐妈妈看了,大是心疼,瞪了暮雪一眼:“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以为自己是紫云的主人呢?对他这般大呼小叫?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让你去找你那正夫去!”
暮雪一呆,还没回话,紫云就已经变色站起,惶惶的道:“妻主,紫云错了,您原谅紫云吧!紫云再也不敢乱吃醋了,请您千万不要去找...他。”
沐妈妈也一呆,恨铁不成钢地道:“沐雪就有这么好?值得你这样维护她?再说了,她那什么正夫,这辈子明显已经不想再要她。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自己找罪受,给自己弄个主人回家?”
紫云已经垂下泪来,哽咽道:“...妈妈,我上辈子最想的,就是妻主可以只爱我一个人。可是...我是被买下来的仆役,身份低微,而且若不是那...正夫救了我,我会流落青楼,被人日日折辱,生不如死。能够跟了妻主堂堂正正做侧夫,为她诞下子嗣传承家业,还能被那样宠爱照顾,谁不羡慕我的好运气?所以...就算妻主每隔三五日才来陪我一晚,就算妻主眼中心里只有正夫,就算外面街头巷议都说妻主与青楼花魁私交甚笃,我也从未敢有一丝不满。”
紫云抽抽搭搭地拭泪:“我那样的忍耐,从未尝试逾矩半分,直到...正夫过世的那一天,看到妻主伤心的样子,我很为她难过,我想告诉她不要伤心,她还有我陪着。数年也好,或者哪怕一天也好,只有我跟她。中间没有流光,没有千辰,没有浅墨,只有...我跟她。我...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她就...就自尽了...还...还跟着浅墨一起合葬,留下我...就留下我一个人...”
紫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番话他深藏心底,从不敢对人言,就怕别人说他不知感恩,心存怨怼;也怕儿女为他抱屈,不敬母亲。此时事过境迁,才心一横,将那郁结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其实,他那时自己心里也知道,在本朝本代,他已经是活的最为肆意幸福的侧室,甚至比很多很多正夫过的都要有尊严。即使他一直有幸承欢父母膝前,没有流落青楼的尴尬境遇。得以堂堂正正被人聘做正夫,也绝不会找到暮雪这般对待男人的妻主。更何况浅墨无子,无论再得妻主喜欢,也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宠夫罢了。
更有甚者,浅墨虽是聪明,却心思纯良,除了心心念念,只想留住暮雪的宠爱之外,就连府内外事务也无心多管,全都手把手教会了紫云之后,就潇潇洒洒的全然放手,果真是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争抢。就算是后来办理孤儿院的和购置学堂祭田的费用,那也是全部出自于浅墨历年在青楼积攒的体己银子和一众青楼伶人们的捐赠。暮雪留下的财产地契,一分不少的全部归在紫云孩子们的名下,甚至于早年间暮雪赠予浅墨保障他生活的铺子红股,浅墨也都在遗嘱中全数赠与了紫云,那当真是除去一具瑶琴,一身艳骨之外,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
若是紫云能如同大多数当朝男子想法相同,那当真已经是拥有了无憾人生。虽无正室名分,但坐拥正室权利。正室无所出,那孩子们就不觉得什么正庶子之别。妻主重他敬他,正夫又待他如亲兄弟一般信任爱护。要说还有什么不满,那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十分容易偏执,就像暮雪常常感叹的那样,爱是一种非常大的能量,也是最靠近神的一种能量,它那散发出来的强大刺激,让所有靠近的人都自然而然被迷惑吸引,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生死以之。但这么强大的能量却非凡夫可以驾驭,一个不好,就容易伤己伤人。非得是心胸极为广大,见识极为精深的高维度生物,才能善加引导使之顺畅无阻的带给自己快乐。
暮雪长叹一声,仰头不语。沐妈妈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又怒视暮雪:“你...你可真行!还玩自尽!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