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辰上前一步,颤声道:“暮雪,不过就是一场恋爱,你怎么可能如此脆弱?怎么可能不能复原?你给我说清楚!我...想不通。”
暮雪淡淡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生命不过就是讲个平衡。明知道是在经历一场噩梦,有什么必要修补反抗?马上醒觉是最直接的办法。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干扰生命的自然运转,只是顺应着生命的重大缺失带来的塌方而已。当精神的痛苦大到一定程度,灵魂的自我保护系统会自行开启,将人抛出局去,就好像在梦境中恐惧至极时会自然醒来一样。换句话说,如果我没有这样剧烈的痛楚,也绝无可能主动出局。毕竟我是修行人,及其重视因果,绝不会无端伤及无辜。我自己,也是众生之一,怎能轻言伤害?”
千辰哑然,站在当地呆呆出神。良久良久,他的目光才落到暮雪毫无光泽的脸上。浅墨悔婚不过二个月间,暮雪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面现灰败之色。千辰默默地走出暮府回寻欢楼,当晚一夜都翻来覆去无法睡踏实,到了天光大亮才睡了一会儿。在梦中却见到暮雪挥手向他道别,微笑着转身走进荒坟,忽地惊醒,再也无法安枕,叫车前往阑珊楼,一路上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直到站在浅墨那小楼下面求见,都还是心乱如麻。
小童进去通报之后,回来带着千辰直上阁楼,浅墨正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不着脂粉的面容也十分憔悴,身材也更为消瘦,看来亦是苦受煎熬。千辰慢慢地走近他,怔怔地看着他清隽的容貌,不由地悲从中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失声痛哭。
浅墨疑惑地看着千辰,半晌才开口询问,声音很是谙哑:“发生什么事了?”想了想立即坐起,颤声问道:“可是她有何不妥?”
千辰呜咽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容易止住悲声,无精打采地道:“我输了,我承认没能赢得了你。我以为自私一次,肆意一次,就一定能让她钟情于我。可是...现在才知道,无论我如何努力,夺得多少先机,都无法与你争锋。”
浅墨焦急地看着他,急急的问:“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千辰疲惫地搓了搓脸,低声道:“她很不好,快撑不下去了。这两个月来,她每日也只能吃得下几口粥,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今日我去见她,她...已经在跟我嘱咐身后事...”
浅墨猛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便往楼下冲,在门槛上拌了一下,险些摔倒,还是小童手疾眼快扶住了他。千辰也走过来,帮他取下挂在衣架上的斗篷披上,哽咽道:“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口,我陪你一起去。”
浅墨奔进暮雪的书房时,日已西斜,暮雪正蜷缩在榻上打盹,并没有掌灯。这些天她虽然被紫云照顾的极好,看起来精神一些,但昏睡的时间并没有缩短,往往是写一两个时辰的方子,就撑不住要睡一会儿。浅墨一步步走近,不敢置信地看着几乎脱相了的暮雪,忍不住泪如雨下。
紫云端着托盘走进来,将粥菜放在榻前的小几上,准备唤暮雪起来吃。千辰看了看那稀薄的米汤,和薄如蝉翼的几片菜蔬,轻声问道:“紫云,你主子今天吃了多少?”
紫云垂首回答:“早上好些,吃了半碗粥。午时喝汤就都吐了,可能还是不习惯鸡汤的腥味,我本想着撇去了油脂,又只在参汤中加一点儿,她会吃不出来,看来还是不行。也就是米汤,能喝得进去,偶尔能吃一点儿青菜,但现在也不敢多给主人,万一全吐出来,又要难受好一阵子。”
紫云说着,取了湿巾过来轻轻擦拭着暮雪的额头和面颊,暮雪低低嗯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眼睛:“紫云,什么时辰了?”
紫云低声道:“戌时了,该用饭了。”
暮雪轻声道:“今天不用了,胃不大舒服,你先去吧!让我再睡一会子。”
浅墨见状,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暮雪闻声全身一震,立刻睁大眼睛看向床头,见到了浅墨,双目立刻充盈了泪水,不断地顺着面颊流下来。好一阵子才艰难地转过头,低声道:“你不必同情我,我并无大碍,只不过着了凉没恢复好。我已经...找到了个细致体贴的侧夫,他照顾的极好,很快就能好起来,你可以放心。”
浅墨一呆,这才仔细上上下下打量紫云,隔着面纱感觉到他有些局促,但却并无抵触,甚至似乎有些欣喜。抽噎了一下低声道:“你...要纳他为侧夫?”
暮雪闭上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在京常住,让你的妻主尴尬,令你为难。我...不日便会回家乡去。”说着吩咐:“紫云,你将那装方子的匣子拿过来。”
紫云依言拿过来一个不小的紫檀匣子打开,暮雪道:“千辰,这些方子,你跟浅墨分了吧。对不住,我这几日精神不济,只写了这么多,还没来得及实验,有些方子或者不能用,你们自己寻找可靠的人试一下。”
紫云将匣子塞在千辰怀中,拿起帕子将暮雪的脸擦干净。暮雪反握住了紫云的手,轻声道:“缘分一场,有如镜花水月。从今而后,各自安好吧!”便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浅墨几次想要开口,但哽咽不能言。千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暮雪,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想着他念着他吗?现今我将他带来了,你还这一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暮雪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说过,我尊重他的选择。你将他带来,只不过令他碍于旧情,心生歉疚罢了,又有什么好处?没得令人为难而已。”
千辰气道:“暮雪,你知道我下了多久的决心,才去阑珊楼将他带来给你?你不感激我,还教训我?好得很,你的事我也不管了,你可不要后悔!”说着站起身来拉浅墨:“墨儿,我们走吧!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要再在她面前碍眼,让她高高兴兴纳侧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