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被抵开,极尽温柔的咬.吻让楼寻有一瞬失神,但他很快就从渐深的吻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睁大双眸,猛地拧眉推开他,“你不是——!”
幻象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楼寻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对方长睫下闪烁的微光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能让他无措,已经在手背成型的阵法旋转几秒,又悄然散去。
灵光飘散,在沉夜里如细碎星点,照亮二人依然如旧的眉眼。
无声沉默中,萧长宣看着没能狠心下手的他,抬指牵过楼寻掌心,放在自己心口,触碰的瞬间,灵力瞬间勾连,暗紫色的阵盘闪烁一瞬,没入楼寻手背。
楼寻整个人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便又蹭上他面颊,蝶翼般的睫毛扫过他皮肤,像是要继续方才的吻,却安静地停留在咫尺之外,呼吸吐洒在楼寻皮肤上,激起一阵阵颤栗——
他在等我的许可。
楼寻迟缓地想,那些在无休止的洗礼中遗忘的情绪忽然卷土重来,因重逢而迅速生根发芽,他思绪疲累而激荡,连往日最擅长的淡漠都做不到,在萧长宣面前只剩直白得近乎失态。
“你在心口下阵……”他艰涩问。
“我没有别的办法,”萧长宣低声回应,“……我猜你知道我会来,不敢冒犯,但又实在思念……”
“思来想去,”他按着他的真心,“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
“……隶心阵,下给奴役的法阵。”楼寻呼吸沉沉,字句像是从牙关里逼出来,“你真是疯了吗?难道听不懂不复——”
“那怎么办呢。”萧长宣忽而打断他。
楼寻一哽,只听他在耳畔涩声问:“思念如此痴缠,能怎么办呢?”
楼寻说不出话来,他给不出答案,即便他已经在这条路上孑孓独行七年。
身前人藏悲颤抖的呼吸,小心翼翼的态度,真切无奈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在楼寻面前被拉长放大,融化他所有无情冷静。
他想,我就是这样才害怕见到你。
楼寻闭上眼,在软肋面前艰难扯回自己的理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你会扰乱我的选择,如要相见,这与逼迫我没有分别。”
“是因为我会死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尖锐而直白地直戳事实,楼寻指尖蜷缩,没有回话。
见此,萧长宣垂眸浅笑,态度坦然到好似这件事与他无关。
“原来是这样……”他轻轻吸了口气,“你见过了宣泽。”
他指腹拂过楼寻指尖,垂头低眸,神色莫辨,“他跟你说了什么,除了我身体状况,还有什么?是不是……有关于原本我所承担的责任?我因懦弱和怨恨导致他的夙愿迟迟无法完成,身体又濒临崩溃,所以他就把这些事交到了你身上,是吗?”
“楼寻,”萧长宣抬起眼,像是再度确认般,“你的不得已……和我有关吗?”
是。楼寻想他应该这样回答。
只要这个字说出口,那些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情感全都会因眼前人的愧疚而断舍离,这样事情就会变得无比简单。他不会再痛苦,萧长宣也不会因此再被任何人注视,宣泽、灵力仿生、徐月生……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对萧长宣产生任何威胁。
十七岁的帝都天重可以在时隔两百年后,获得他曾想要的自由;他也能再无软肋地坚定前行,直到见到自己想要的世界。
楼寻曾在无数个夜晚都对着幻觉这样想,然而现在望入真实,却忽然觉得,不一定。
理智说分道扬镳是最好的答案,直觉却在这个瞬间告知他,如果他就这样点头,他只会是压倒萧长宣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脑海中无端回想起无妄海边,萧长宣在溯洄里发出的诘问——是否我的**在将原本该安宁平稳的人拖入深渊。
楼寻这声诘问里心猛地沉下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我不会如此待你。”
他说得又急又快,正为楼寻的沉默而神伤的萧长宣一愣,眼底还是红的,“什么?”
“事情不对,”楼寻神经抽痛,“你听我说,我是从你的溯洄里走出来的,我了解你的一切,你明白吗?那句不复相见只是因为我为你自怨自艾,自作主张气急……”
萧长宣瞳里光芒渐亮,“什么?”
太阳穴抽痛越来越厉害,楼寻深呼吸强行忍住,“我经历你完整的过去,萧长宣,我原本绝不可能这样对待你。”
他是从爱人的溯洄里醒来的,看过了明耀天真、内心空茫的帝都天重,见过无处可逃、绝望崩溃的长宣,眼睁睁看着他挣扎过两百年的岁月,成为三界望之胆颤的魔尊,怎么会不了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桀骜嚣张的表皮下埋藏最深的无奈与怨恨,意气和狂悖都是自愧和怯懦的假面。
这样的人,让他眼睁睁看着爱人不置一言与他分离,默然承担起原本该他承担的责任,为他没能完成的事情受苦受难,他必然会误会,陷入极深的自我厌恶。
楼寻知道自己对他的意义,这种误会怎么能给萧长宣自由,不杀了他就不错了。
“……有人,”楼寻喃喃,“是徐月生……不对,她不知道……”
“阿寻?”萧长宣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刚想问楼寻情况,两人忽而同时看向门外。
楼寻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微眯双眸,身旁萧长宣神色即刻凝重,揽住他两指一并,绛紫阵盘浮现,不消一会,榻上人影消失,以假乱真的幻象取而代之。
银发白衣的仙都卫统领抱剑熟睡,仿佛丝毫没有被惊动。
“吱呀”——
门禁悄无声息熄灭,雕花木门被推开,两个黑衣人如风般潜了进来,其中一个落地就意识到不对,“味道错了,不是天山雪狐的迷情香。”
另一个霎时警惕,展袖一挥银针便毫不客气地朝床上人影扎去,携带剧毒的银针在幻象里荡出波纹,黑衣人脸色即刻变了,“有诈——”
“不是。没闻到别的气味,”同伴打断他,“那仙都卫统领八成是临时外出,避免惊动他人才设下幻阵。算了,人带不走就带点东西走,不然回去不能交差。”
两人说完就分头行动,并不知晓暗处两个身影正悄然看着他们。
萧长宣扶着面如金纸的楼寻,脸上满是担忧,楼寻却摇了摇头,“没事,过劳的后遗症。”
“过劳最多疲惫,是神火吗?徐月生神火烧出来的暗伤?”
楼寻没有正面回答,转了话题,“他们下了天山雪狐的迷情香,为什么没作用?来我房里的没几个,别人不敢动,你也放了东西进去?”
虽是疑问,但腔调和陈述没区别。萧长宣被短暂移开注意力,心虚道:“哦,就是很怕你见到我就赶我走,我投了点舒缓心情的香料进去,只舒缓心情缓解疲劳,绝对没别的功效。”
楼寻没说话,看上去姑且信了,萧长宣于是又问:“他们在翻找你的基因信息,是针对你的世家吗?杀吗?”
楼寻抬手,示意不必。
萧长宣有些疑惑,下一瞬却察觉到了什么,只见房内两个黑衣人已经收集好了东西,脚下亮起传送阵,灵光闪耀的瞬间,其中一人突然顿住。同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猩红的血从他断裂的脖颈喷出!只那么一个眨眼!他的脖颈也猝然冰凉——
两颗头颅砍瓜切菜般滚落,喷涌的血液被瞬间裹住,紧接着,漆黑的光团浮现在空气中,朝两具尸体汇集,像无数只甲壳锃亮的毒虫,密密麻麻蚕食着尸骨血肉。
“裹。”
言出法随,灵光迅速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将血腥味阻隔。
何天涯跟仙都卫下属从门口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下属抱着手臂,指尖还残余着漆黑的法阵,“重氏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招惹统领,再来几次,我迟早让那重氏女也尝尝万蚁分尸的滋味。”
“少说点话。”何天涯施法处理干净痕迹,不知为何,忽然向垂帘和屏风交叠的暗处瞥了一眼。
“统领呢?”下属问,“今天跟谢氏掰扯这么久,他不该在休息吗?”
“不知道,”何天涯摇头,“有陌生的气息,应该是跟人出去了。”
“谁?”下属立刻警惕,像只护食的野兽,刹那间就展露了尖利獠牙。
何天涯和暗处的萧长宣同时冷了脸,何天涯是上级对下属逾矩的不满,萧长宣则是从下属态度里品出了点别的意味。
“你下属是单两个这样,还是都这样?”
楼寻神色恹恹,像是在想别的事情,“都这样吧,有时手段确实过于凶残。”
“我不是在说这个,”萧长宣揉了揉眉心,突然也觉得头疼,“你这样会出事的,我的意思是……”
“是在针对你。”
萧长宣一愣,没接上楼寻思路,只见楼寻醍醐灌顶般,因疲惫微垂着的眼眸逐渐亮起,泛出冷芒,像剑刃末端的刀光,“是在神火过程里做了手脚,用我来针对你……”
话音的杀意提醒了萧长宣,他理解过来,“灵力仿生的幕后黑手,它跟徐月生有关系。”
“是,但还要证实。”
“你打算怎么做?”
“……”楼寻没说话。
房内何天涯揪着下属衣领离开,楼寻抬手解开隐匿阵法,安静地拉着萧长宣坐到床上。
萧长宣立刻就猜到了什么,“是要上九重天见徐月生。”
他与楼寻一样敏锐,从来只需蛛丝马迹就能将事实猜得七七八八,“凡间半仙上九重天只能是上神下召。徐月生这次让你上去……是神火,徐家的神火。除了活死人护生灵,徐家神火是不是还有清七情的作用?升仙台在即,你这次上去——唔?”
他恐慌的话音骤停,空白地看向楼寻,有些不确定这面无表情的人刚刚是不是亲了一下他。
仙都卫统领淡然地擦了下嘴唇,面对被他突如其来的主动亲懵的魔尊,神情里没有一丝暧昧。
“我很累,”楼寻说,“你要是一直问这种问题,就趁早出去,毕竟我的时间不多。”
“……”萧长宣方才的敏锐像是凭空消失了,他怔怔然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楼寻的弦外之音,那刹那他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耳根瞬间红透,“什么,等一下,啊?”
向来雷厉风行的统领寻懒得跟他废话,“听不明白就滚。”
“不,不是,我……”萧长宣声音都结巴了,如同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跟心上人索吻的时候,时隔多年,面对同一个人,他还是一样青涩无措。
心理挣扎好一会,楼寻才看见他一点点凑近,不久前吻他的人好像已经把所有熟稔的亲昵都抛之脑后,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眼睛,来找他唇齿。
在萧长宣指尖第三次把他外袍打成死结后,楼寻终于放弃了让对方主导这一切,他抬起指尖,捧住萧长宣好似快落泪的眉眼。
“为什么看起来要哭?”
“你为何说我像梦?”萧长宣用反问回答他。
“——”楼寻轻轻叹息。
数年来沉重难言的苦痛好似在那瞬间如风般消散,他对着萧长宣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后仰头。
十七岁那年,神都春光迟迟,夕阳被枝桠切割,光影交叠落在黑白错落的棋盘,映照出青涩接吻的少年人。
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如今夜月光。
做。(吐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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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