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教书的日子 第35章 浮生若梦

盖兮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蓬莱岛，恍惚之间，有天兵天将前来捉拿他，周师伯也在斥问他：“为何动了凡心？”

盖兮知道是在做梦，并没有回答。

“吕师弟对你很失望，不愿意见你，今日天将大人抽你仙骨，将你贬为凡人，可有怨言？”周海崖真人问道。

盖兮仍然不语，因为觉得没必要理会梦中人。

“好，天将大人请吧。”

抽仙骨的感觉并没有很痛苦。只是周海崖在一旁不停训斥：“你动凡心事小，却耽误救你母亲出来，真是不孝。”

盖兮仍然不语。因为真正的周海崖师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况且孝与不孝是人间的伦理，并非神仙的道德。

盖兮被扔到槐林书院，被贬成凡人后，槐树精的话再也听不到了，不免有些寂寞。然而，对于做梦而言，依然是越清净越好。

盖兮仍然不愿在梦中说话，所以并没有继续教书，而是干起了治病救人，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

不过盖兮只是围绕白露泽卖药，晚上仍旧回书院休息。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的面容也有了变化，留了胡须，添了几缕白发，眼角有了细纹。

好在因为太穷，也没有亲朋好友，没人给介绍亲事，省了很多麻烦。

一日，士雁来了，递给盖兮一份请柬，说自己要结婚了，请他来魔界参加婚礼。

盖兮点点头，写下字说，一定会参加的。

士雁对自己冷淡了很多，盖兮心想：“也好，仙凡毕竟有别。……只是不知道士雁是否知道自己因何被贬下凡？”

士雁表示，十日后，派人来接他。

来接他的人是辛青。心青主人十分客气礼貌，还是称呼他为槐林先生，问他因何被贬为凡人，盖兮没有回答。

心青主人问他，“界主结婚你伤心吗？”

盖兮低头不语。

“之前在妖言印书社时，为何不承认喜欢善居界主？你和善居界主本来是有可能的，但是硬生生错过了，后来他才找了现在的夫人。”心青主人带盖兮腾云飞行时说道。

“我听闻你是因为动凡心被贬的，既然早晚都是如此，为何当初不把握住？”心青主人继续说道。

盖兮听了，微微有些哀伤，欲言又止。

然后路上辛青并没有再说什么。

盖兮调息凝神，平复一下心情。

盖兮此前从未来过魔界，这次虽知是梦中，却也忍不住仔细观察魔宫和魔界山川景物，想象着士雁曾在此处工作生活、漫步休憩。

魔宫是用一种灰色石头建造的，高大、宏伟、壮丽，据说是田士居大仙的杰作。与盖兮想象中的荒凉冰冷不同，这里院落之中花草繁盛、绿树成荫。

盖兮被带至举行婚礼的大殿，四方宾客云集，远远看到了田大仙、南台大哥，然而离得太远，盖兮并未过去相认。

魔界的婚礼，并不像人间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简单的仪式之后，便是婚宴。因善居地位尊贵，也并未敬酒，因此在场宾客反而更加自在。

婚宴之后，新人送宾客离席。善居与新娘携手送宾客离去。轮到盖兮时，盖兮方才看到新娘的相貌，长得既像甘棠公主，又有几分像鸿影。

“盖兮，我今日成家立室，你能来我很开心。”士雁说道：“此生与夫人相伴，我感到非常满足和幸运，我已放弃继续修炼魔功，也不打算服用太上忘情丹。若没有七情六欲，也就切断了我与夫人的尘缘……，那就不是我了，我愿安心做一个魔道的修士与界主。”

“不……”盖兮下意识地，第一次在梦境中吐出了一个字。

听到自己发声后，盖兮也愣了。“终于还是……，被幻境动摇了吗？”

意识到的时候，四周景色已经变了。

魔宫、新人、宾客迅速的破碎，一阵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盖兮似乎被吞噬进了无比深暗的漩涡之中。

盖兮感受到了厚重的悲哀、伤感、恐惧、冷漠、愤怒……，浓重的情绪压的盖兮喘不过气来。

盖兮想到，这也许是梦境主人的心境。盖兮本想做点别的分散注意力，可是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能。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声音说道。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既然可以对仙位、亲情、名声、衰老、爱情无动于衷，最后为何竟然因为他说要当弃修行而动摇道心？他背叛了你，移情别恋，你为什么还那么在乎他的道业？”一个非常深远而又清晰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声音听不出男女，年轻和情绪。

“这便是我最深的执念罢了，在今天之前，我也不清楚原来这是我最在乎的事情。”盖兮答道。

“你没守住，灵台已经被我控制了，我要你去红尘再历练一遍。你若迷恋红尘，那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若能闯出来，我便放你离开，如何？”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盖兮笑问。

……

眼看盖兮即将倒下，士雁心中蓦地一空，心里紧张的感觉四肢都有些乏力，仿佛四周的风声都消失了，积雪也灰暗了几分，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跑去抱紧了盖兮。

“小子，你这么紧张你的朋友，可惜他中了我的“浮生若梦”之术，醒不来了。那声音答道。

“不想死，便救醒盖兮！”士雁大声斥道。

“口气还挺大，你虽然不受我秘术影响，但是你去哪里找我？哈哈哈……，黄口小儿，真是无知狂妄至极……”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魔界上一代梦魔徜徉，因与当时的魔君刑戚不合，因此出走魔界，后不知所踪，应当就是你吧……”士雁说道。

“你是谁？怎会知我的名字？我已经离开魔界一千年了……，来寒冰国这么久，都没人识得我。没想到啊，有生之年，居然又听到了我的名字。”

“徜徉前辈，晚辈也是魔界修士，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你放了我的朋友，给我一块玄冰铁，我便离开此地。”士雁说道。

“哈哈哈，这叫什么交易，你不离开这里又能怎样？”那道声音大笑起来。

士雁没有跟徜徉说一件事：那焚风洞的石壁魔功正是前魔君刑戚所刻，里面记录了刑戚毕生所学和心得感悟，还记录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些斗法过程，其中就包括与徜徉的战斗。

士雁当时看到这一段时，对于刑戚的方法很不认同，他是在与对方打斗时，以焚烧神魂为代价，因徜徉喜欢渗入人的灵台，控制神魂，焚烧神魂之时正好可以伤到徜徉。

焚烧神魂当然是有代价的，比如事后会元气大伤、法力衰退，但是这都可以靠加紧修炼补回来，最严重的影响是因神魂受损而性情大变，狂躁，易怒，嗜杀等后果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士雁之前从未尝试过这一步。

只是此时，士雁感受到怀中的盖兮气息越来越衰弱。

此刻无比害怕再也见不到盖兮了。

其他的一切，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我恐怕活不成你期待的样子了。

你曾说，希望我放弃修习魔功。我本不愿让你失望，可是，这关乎你的性命。

“徜徉前辈，你离开魔界这么久，胆子也变小了么？在我一个晚辈面前，都不敢现身了么？”士雁想激一下徜徉。

“哈哈哈，我怎会不敢，只不过起了爱才之心，不忍你们几个小辈死在这里。罢了，你若不识趣，那我便遂了你的愿。”说着一个黑紫色长袍的女子现身在雪地上。

士雁不想废话，将盖兮放稳在雪地上，仗剑相迎。几十回合之后，故意卖了个破绽，徜徉果然上当，用魔力入侵士雁心脉。

正是此时！

士雁运魔功焚烧神魂，徜徉也被引火烧身，趁徜徉慌乱之时，士雁当机立断，一剑刺穿徜徉心脏。

“哈哈哈，你竟然是刑戚传人。”徜徉大笑起来：“冰丫头前几日告诉我，说刑戚早已与皇甫上仙同归于尽了，没想到他竟然有传人可以祸害。”

“快就醒盖兮，我给你补元丹和玉髓，你还能活命！”士雁没工夫听徜徉闲聊，厉声斥道。

“你的朋友？我救不醒他了。他已经神魂离体了，能不能回来，就看他的造化了。”徜徉忽然有点疯癫地笑道，“你知道吗？你决定出手就他，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说完徜徉不等士雁继续逼问，自拍额头一掌，当场气绝身亡。不久身体化为万千灰烬，被风吹散于茫茫雪原。

士雁收起长剑，徜徉死后，雪原的气息变得十分简单明了。士雁抱起盖兮，寻着雪原中寒意最浓的地方飞去，找到了一个洞穴，洞穴进去后，有一个向下的深坑，深不见底，无比幽深。士雁起身下跳，下坠了好久都没有尽头，似乎时间、光线、声音都消失了。

但是抱着盖兮，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如果能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不行，不能这么想。

毕竟，盖兮要清醒的活着才行。

这么想着，忽然就到了洞底。洞底部的光线好一些，远处微微有些光亮，士雁寻着光线走过去，发现一处半开的石室中，悬浮这若干颗如同暗夜星辰一般的石头。

“想必，这就是玄铁石吧。”士雁低语道。

“终于，凑齐了离火晶、列缺索、玄冰铁。”士雁将盖兮放平在石室内一张床榻上，缓缓对着沉睡的盖兮说道：“也许你觉得这段日子与我同行是件巧合，其实，这只不过是我的安排罢了。”

士雁缓缓说道：“在你来妖言印书社之前，我早就让辛长老帮忙问了，辛长老也帮忙打听到了太上忘情丹所需材料。只是都不清楚离火晶、列缺索、玄冰铁是什么。所以我让辛长老留在妖言印书社，继续打探消息。没想到，正在此刻，你出现了。”

“辛长老跟我联络，说之前我寻遍妖魔两届的人来了，恰好也在找离火晶、列缺索和玄冰铁。我当时就想，如果能以寻找宝物的名义，与你一起相处一段时间，该多好。”

“于是我便安排了这样一场戏，其实你用心想想就会发觉不对劲——若是心青主人预约时间早于你，我排队问问题的时间怎么会在你之后？”

“不知道你注意没有？我特意挑了一件你喜欢的颜色的衣服和簪子。两年多没见，我怕见到你时，你告诉我你喜欢那个玉华国公主，但是即便真是如此，我还是愿意与你多相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