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阵太阳雨,但并没有变得稍微凉快些,反而更闷热了。
略微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地吹出半冷半热的风,冰室里人挤人,满店都是带着汗臭味的吆喝声。
约好的逛街行程被一阵雨打断,躲进小店躲雨,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座位,周绎北忙拉着黎蔓眼疾手快地坐下。
放下沉甸甸的大提琴琴盒,将路上被塞进手里的传单对折起来扇着风,鬓发轻轻飘动,手腕上戴着的手链也叮当作响,周绎北嫌吵,皱了皱眉,拽下手链收进包里。
看着周绎北随意的动作,黎蔓眨了眨眼,虽说已见怪不怪了,但仍难免会心疼那限量钻石手链。
大小姐可以全身精致名牌今天飞哪看展明天去看秀,也可以像这样毫不在意地坐在杂乱的街边无名小店,认真看着沾满油污的菜单,点着十几块一份的充满人工香精的冰沙和茶粉与甜味剂配成的茶饮,然后津津有味地吃着。
突兀,但存在于周绎北身上,一切都会显得自然。
周绎北是半路出家的大小姐。
一切都感谢有一个好爹,周进靠破旧的拆迁房发家,脑袋突然接对路,遇上风口,好运地在南城房地产占一席之地,俗称:暴发户。
银行账户里的金额蹭蹭涨,周绎北自然也从掉漆的老旧小区搬到金碧辉煌的中央别墅,从普通邻家女孩变为千金大小姐。
所以她清醒又残酷地认识到,她不过一个有点幸运的普通人,而且只有一点点而已,这也是她能与黎蔓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简单粗暴的原因是:明才是私立学校,虽然周家已算得上在淮市挤进排得上号的行列了,周进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可明才还是有无数学生出生名门望族,大多女生都瞧不上周绎北暴发户的身份,也嫉妒她那张冷冷的脸,更受不了在一旁被她艳压,沦为陪衬。
所以这才轮得上家境勉强算还不错的黎蔓与周绎北做朋友。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才满头大汗地端上甜点。
随意从半山腰处舀了一勺,柠檬雪山绵绵冰顶上的冰粒一瞬间雪崩般、坠下,点缀的奶盖也顺着蜿蜒碗底,周绎北往嘴里塞了一勺冰。
柠檬的清香无法掩盖其毫不遮掩的酸涩,冰的冷滞中和不了腾腾暑气,她毫无防备地被冰了个激灵,倒是清醒了些。
黎蔓有强迫症,忙接住顺流至碗底快滴到桌上的沉甸甸奶盖,然后从底层边缘快融化的冰吃起,随口问道:“你打赌的那个事怎么样了。”
挖去最顶上的莓果,慢慢适应那种直白的冷,却抵不住柠檬酱汁那故意的酸涩,周绎北上扬的眼尾刚舒展,眉眼又皱成一团,嘴里含着冰含含糊糊地道:“又不急。”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没什么进展,她也不想有什么进展。
黎蔓皱起眉,一脸担忧“那怎么办,现在都八月了,暑假就剩一个月了。而且那个江岭看上去也蛮不好搞的,如果输了,林枳尾巴得翘上天。”
周绎北垂眸满不在乎笑道:“拜托,我怎么可能会输。”
搅拌着杯中的红茶,冰块碰撞哗啦啦作响,黎蔓目光在周绎北脸上停留,引得她莫名抬眼。
薄薄的上眼睑点缀着细碎的彩色亮片配上周绎北乌黑的眼,纯粹的闪亮的,是彩片,也是她的眼。
巴掌大的脸,一双核桃大的眼,眼尾上扬,小巧的樱桃唇,莫名勾人。
确实,就连同样为女生的黎蔓也对她的漂亮样貌心服口服,就凭这张脸,她的确是有资本赢的。
她真是天生的幸运儿。
即使是一点点幸运也够让人艳羡很久。
“林枳可真够讨厌的,而且眼光也不怎么样。”黎蔓看着周绎北的脸色应和地说话。
周绎北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恋爱脑的烦人精一个。”
撑着下巴,微微皱皱眉,周绎北也蛮烦的,后悔自己那个时候逞一时之快,被激得接下了话,不然平心而论,江岭完全不是周绎北喜欢的type啊。
江岭说好听点叫白净,说直白一些就是陈牛奶般的苍白;而且感觉也就一米八出头,应洵至少都还有1米86呢;人瘦瘦高高跟杆一样,但应洵身材可好多了…
怎么又扯到应洵了呢!
马上甩甩头,她得赶紧把那讨厌鬼赶出脑外!
周绎北其实很后悔打这个赌,所以一直故意忽视这件事。
她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富贵繁华都还怕来不及,何必搞个情情爱爱来烦心呢,不过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但是确实也不想在林枳面前落下脸,周绎北一口喝完她的特调莫吉托,只剩半杯冰块慢吞吞地融化着。
一点点的酒精就可以催化情绪,周绎北眨了眨眼,“你帮我要一个江岭的电话吧,要座机。”
黎蔓不解道:“为什么要座机啊。”
摇摇头,故作高深道:“你就不懂了,座机,有年代感,这样才显得用心纯情。”周绎北瞎扯道,她只期望江岭家没那么落后的座机,这样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再随便扯了几句话聊着,仍是人声鼎沸,望了下挂着的时钟,叹了口气,周绎北放下勺子,站起身,背起大提琴,对黎蔓道:“蔓蔓,我先去上课啦。”
也是奇怪,其实周绎北自己也没想到,她这样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居然能将大提琴坚持下来。起初也不过是陈茴想让周绎北磨炼心性,刚开始还不情不愿,后面也慢慢学会了安静地欣赏与享受,但是这种安静仅限于大提琴。
…
大提琴老师把家中小洋楼二楼改为音乐教室,周绎北一来便占了个窗边位置,临着小花园,枝叶繁茂,蒸蒸暑气被隔绝,偶尔开几朵花,便是芬芳一个下午。
老师稍微指导了一下后便去指导其他学生,让周绎北自己练习。
翻开琴谱,就着几分夏日午后的倦意,周绎北随意地拉着琴,昏昏欲睡中,胡乱跑调中,突然听见一声笑。
不轻不重,却刚刚好能让周绎北听到。
于是她猛得清醒,皱着眉往窗外看去,有麻雀停在一颗黄得正好的柠檬树上。
葱葱郁郁的柠檬树挡住视线,她伸手拨了拨,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走,枝头缀着的柠檬掉落,一阵风吹,酸溜溜的清新。而柠檬的运动偏航。
老师在给其他学生示范,教室里琴声回荡,而周绎北却只慌张地探头向下望去。
意外瞧见一个人。
隔壁小洋楼的花园中,应洵正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斑驳的光影掠过眉眼,勾勒出极佳的骨相,阳光晃眼,看不清神色。合上手中的书,白色T恤上不合时宜地躺着颗黄澄澄的柠檬,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周绎北慌了一瞬,又马上挺直腰板,不甘示弱地望过去。
真是不公,阳光也会偏爱美人,虽然周绎北很不想承认。
薄唇内双高鼻梁,本应是疏离无情的长相,可偏生配了对虎牙与一边的梨涡,应洵今天还搭了件oversize的白T,实在犯规,少年气如潮般扑涌。
可惜,他实在是太讨厌了,不然周绎北应该会诚心诚意夸赞他一句的。
应洵淡淡看了眼后便平静地又翻开书,垂下眸继续看着。
明晃晃的忽视。
而周绎北怎受得了,那一声嗤笑仿佛又在耳畔响起,未散的酒精蒸腾上脑,端着下巴冲他嚷道:“我看见了!”
又翻过一页书,应洵罔若未闻。
“我看到了,”周绎北倾出身子,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刘海微微被打湿,一双眼是遮不住的恶劣笑意,语调扬起,“你偷柠檬!”
一只得意洋洋的落水小猫。
应洵仰起头看着周绎北,仍是没说话。
他迎着光,眉眼被模糊,T恤松松垮垮,却不掩其流畅挺拔的骨骼框架。
周绎北被看得发毛,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忍不住道:“你看什么!”
应洵又低下头,面对周绎北的故意刁难难得回了句:
“你琴谱要飞了。”
回过头,一阵手忙脚乱,周绎北好不容易抢救回琴谱却又不小心弄掉搁在窗沿的松香,惊呼一声,险些引起老师注意。
隔壁花园里躺着的人继续潇洒地看着书,周绎北咬咬牙,扯了个肚子疼的谎跟老师请了一小会儿的假跑下楼去捡松香。
弯下腰,毛茸茸的草挠着小腿,痒痒的,她捡起松香,却浸上了雨后草地的潮湿味,脚踝沾染上露珠。
直起腰,看见两栋洋楼交界栏杆旁的草坪上躺着的那颗
明亮的柠檬。
周绎北抬起头,朝隔壁望去,不见人影,一本笔记本抛在躺椅上,风来得巧,吹开了几页,誊写着钢笔字迹。
好奇心驱使,握着松香凑近栏杆,眯着眼睛认真看了看,她只勉强认出句:
“讓太陽與檸檬飽染我們的顏色 ”
于是,麻雀飞回柠檬树,而她转身,再次弯下腰。
拾起了那颗柠檬。
/Share(引用):讓太陽與檸檬飽染我們的顏色/《太阳与柠檬》李蘋芬
/球球大家不要养肥哇(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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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