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
小小的身影坐在院子里刚架的秋千上,悠闲地晃荡着。
他身旁高大的男人,扶着绳索,轻轻推动。
“殿下,明天的满月礼,您真的不出去吗?”
“对啊,刚才我不是已经向母亲申请了吗?本来,我最多是想看看母亲怎么打扮弟弟,但是,我去了,母亲就得照顾我。母亲会想:看到弟弟被这么多人包围打扮,弟弟有的,没有,我会不会觉得父母不爱我?我会不会心里难过?这么麻烦,我就干脆不出去了。”
“就算这样,殿下也是可以出去逛逛的。”
“我见不得人多,尤其不喜见外人,和你在一起在房间里才是最舒服的,我又何必让自己为难?再说,我们可以趁机学一天,我认字还差很多呢。”
“殿下,您不觉得学习无聊吗?”
“啊?因为要用到啊,如果没用的,可能会吧。”
“圣主必定会出现,或许今晚就会来看您,您恐怕不能一直闷在房里。”
“看父亲怎么说吧,若无事,父亲也当允我。”
“殿下为何不好奇前朝呢?到时四方来宾,群臣满座,摆开宴席,光是礼品就足以看花眼,殿下还没见过呢。”
“不急不急,等我想见,自会找机会。”
“殿下,臣没什么说的了。”
“那么,郸萧,我们回去吧,在睡前还能学一会儿呢。”
郸萧看着笑得眯眼的孩童,心里再度涌起那种新奇感。
藏在长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有点想上手捏捏那张和自己一样冷白的小脸。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会很好捏。
他止住秋天的摇晃,弯腰将小孩抱了起来。
小孩软乎乎地趴在他肩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郸萧忽然听到肩头的小孩轻轻说话:
“郸萧,我本是没有机会见人的,如今有你们,我就很满足了。人一多,反是不美。”
郸萧心头一颤,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高兴,又暗暗有些高兴。
他将这股奇怪的感觉压下,劝道:
“殿下,您是圣朝的大皇子,你可以占有很多东西,这都是您的权力。您不必觉得自己拥有得多,您现在拥有的,还远远不到你可以得到的极限。”
“可是我不需要啊。再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觉得现在就很好。父亲时常来陪我,母亲日日见我,你每天教我新知,我还可以每天看弟弟长大,很有盼头呢。”
郸萧只是尽着人臣的本分来劝说的,现在听了小孩的话,忽然觉得妙得不得了。
他心里也不愿劝了。
于是他用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语气道:
“殿下说的是,您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如果您想要改变,以后还有机会。”
他走回房间,将小孩放在凳子上。
小孩晃荡着小腿,打开案上的册子,指着一行字然后仰头看着他:“郸萧,读这个。”
郸萧在旁边坐下,用手指文字缓缓读了起来。
“从前,在西边,有一个神国……”
……
洛修筠迷迷糊糊地睡醒,翻了个身,就见好大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
“啊?父亲……”
洛修筠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乾渊圣主侧躺着,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
“筠儿,再睡会儿?”
洛修筠看着男人,低声唤道:“父亲……”
男人见长子脸上有犹豫之色,问道:“怎么了?”
洛修筠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挪近了些,他将小手搭在父亲的腰上,将小脸贴近父亲的胸膛埋了一下。
果然,是很安心的感觉。
他就停了一下,就往后挪,却被一只手掌揽住。
男人带着些愧疚、怜惜的神情看着他:
“筠儿,是父亲不好,让你等太久了。”
洛修筠伸出小手虚按在父亲的唇上,不想让对方说这个:
“不是的父亲,我只是……想试试,我什么也没想……”
“我有母亲和郸萧呢,每天都有事情做,我还学会了好多字……”
“对了,父亲,我白天不想出去,可以么?”
这招转移话题也太生硬,男人知道儿子不愿说,就顺着问道:
“你母亲与我说了,不想去就不去,筠儿,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父亲果然没有问什么。
洛修筠见父亲表现得与自己想的一模一样,他就产生了被宠爱着的隐秘欢喜。
这件事情,就是一次他被无条件爱着的印证。
他的心里又被塞入了一丝安全感。
于是露出满足的笑来:“谢谢父亲。”
男人伸手将笑得甜甜的儿子捞进怀里:“不用谢,这本是应该的。筠儿永远可以跟我和你母亲提要求,不用担心什么。”
只要没什么隐患,我们都可以满足你。男人在心里补充道。
这时,洛修筠打了个哈欠。
男人轻拍他的背道:“再睡一会儿,你醒得早了。”
“嗯。”洛修筠应了一声,睡眼朦胧地闭上了。
男人看着很快睡着的儿子,嘴角微扬。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角扬起太久。
好像没有办法。
只要见到儿子,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
大早上。
洛修筠看了看面前喜庆的虎头衣和虎头鞋,神情呆滞了。
他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端来衣服的郸萧,神情萎靡道:
“真的要穿这个嘛?”
郸萧不疾不徐道:“殿下,今日祈福,您可以不出去,但衣服还是要穿的。这可是凤主专门为您准备的。”
“好的吧。”
洛修筠想到就穿一天,穿就穿吧。
喜庆就喜庆点,图个吉利了。
“筠儿,来。”父亲拿起红色的上衣,对着他的身形比对着。
洛修筠缓缓挪步过去。
被父亲亲手穿衣服,洛修筠笑不出来。
呜,还是觉得好丑啊。
对着暗暗欣赏和满意的父亲,洛修筠露出勉强的笑来。
还是把父亲支开吧。
“父亲,您去弟弟那边吧,弟弟那边肯定正热闹,母亲说不定忙不过来呢,您快去吧。”
听到儿子语气里的迫不及待,男人忍不住暗笑。
这虎头衣虎头鞋穿在筠儿身上,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筠儿偏觉得丑,还丑得不想见人,虽然不知他为何这么想,也着实太可爱可怜,叫我如何不喜欢……
他生了逗弄儿子的心,说道:“筠儿,不急。”
小孩踱着步,语气里藏着遮不住的急切:
“父亲,快去吧,要是没什么事,您再回来看我也不迟。”
男人轻咳一声,道:“好吧,为父先过去看看。”
小孩飞快回道:“父亲,慢走。”
男人沉默了一下,边迈步边对身后的儿子道:“筠儿,若有事,就叫人来唤,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
洛修筠忙不迭应道。
等终于送走父亲,洛修筠又看到了大镜子里的自己。
红灿灿,金艳艳。
移开眼睛,不想看第二遍。
也不是说丑,只是太神兽太可爱了。
恶意卖萌,真不习惯。
“郸萧,你没有在笑我吧?”
“没有,殿下。”
“哦。”
“殿下,您要学习吗?”
“学!怎么不学?现在就学。”
洛修筠哒哒哒跑过去,爬上凳子,打开大册子。
郸萧也坐下,看了看身边喜庆的小孩,嘴角扬了扬又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