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宜进了里面的小屋子,只放了一个狭窄的床,空间很挤。
阿姨很热情,帮姜执宜拉下帘子,回头朝姜执宜指桌子:“那儿有个镜子,或者你叫我也行。”
姜执宜连忙摆摆手道谢,又说自己就可以。
空气静下来,姜执宜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药,一百多的药,好贵。
她抿着唇解开周栩应的衣服,掀开自己校服下摆,那块皮肤肿出来带着紫,周围一层淤血泛着淡淡的青色,姜执宜眼睫垂下来情绪淡淡。
喷雾喷上去冰冰凉凉的,贴在皮肤又很薄,比之前舒服不少。她从镜子里往后看,腰线另一边还有上次留下来的痕迹,比这次还要严重些,一直往下延到大腿,姜执宜呼吸微顿,又移开视线。她没给那个地方涂药,手指微松,却在衣服落下的前一秒动作停止。
姜执宜眼神微动,把衣服又向上掀了一褶,最靠近淤青的那根肋骨下凭空出现一个红痕,很淡,但在白皙的皮肤上莫名显眼。
触感随着记忆一起袭来,带着划过空气的风声,周栩应从墙角把她抱下来。姜执宜指尖一抖,倏地松了手,她跟做错了什么的学生一样,心跳密密麻麻,姜执宜嗖的站直,她抿着唇,呼吸也不畅。
刚刚摸上去的药就像是有了电流,从淤青蔓延到肋骨又到全身,那种薄荷感的凉意也是,吞噬着她的神经一点一点往四肢攀爬。
这次是真的好烫,姜执宜下意识的摁到指印上,可他好像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没觉得难受。
姜执宜蹙起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种行为很怪异,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下吗。
她有点懊悔,自己在想什么。姜执宜甩空脑袋想法,匆匆弯腰往腿上随便抹了点药,她不是疤痕体质,但愈合的却很慢。姜执宜熟练结束,不想让周栩应等太久,呼吸几次后,她拍拍脸往外走。
外面的讲话声窸窸窣窣,姜执宜掀开帘子时,恰好听到周栩应轻笑了声。
姜执宜拿着拆开的药走出来,周栩应听见脚步看过来,他唇角还带着一点随意的弧度,看似是很好说话的好学生,但姜执宜知道,这是他敷衍时候的样子。
因为不重要,所以没必要浪费情绪。
“好了吗。”
“嗯,好了。”
周栩应视线瞥向她指尖的塑料袋,里面的药盒确实都拆开过了。
他直起身了然:“走吧。”
姜执宜跟上去,外面黄昏洒满接到,远处的火烧云仿佛就在头顶,大片的橙与红交织,旁边的两个女生正举着手机拍照,特别浪漫。
周栩应也就是这个时候回过头,看着她皱了下眉:“你热啊。”
“嗯?”
“脸有点红。”周栩应轻描淡写。
姜执宜握着袋子的手指蓦地收紧。
周栩应站在两层台阶之下,高度却和她近乎相同。
他的视线松松垮垮落在姜执宜脸上,不太认真,但他眉骨优渥,眼很深邃,侵略感也强。
肋骨上的指痕又开始灼烧皮肤,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在泛滥,姜执宜脑中下意识的划出借口。
“可能是走路走的。”慢了半拍,她补充:“嗯,有点热。”
姜执宜手指捻着那层薄薄的袋子,还抱着他的衣服,大脑醒了下,她往前一下把抱着的衣服塞进了周栩应怀里,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先开口:“你的衣服,有点热。”
这个锅算是推给了周栩应,果不其然,周栩应气笑了声。
他接住衣服,边看着姜执宜边甩了两下,也不说什么,唇角的弧度更大了点,有点痞,肩膀也耸了下。
姜执宜那层泛红的皮肤,真的没见过这么娇气的。
“服了你。”
周栩应笑到最后转身,音调往上却不张扬,云压下来时他问她:“还能走吗。”
姜执宜停在原地,旁边的两个女生拍完云好像看过来了,她们举起手机不知偷偷拍了谁,窃窃私语的站了好久。
光线还没暗,路灯闪烁一下忽的亮起,周栩应站在光底下,身形颀长,干净冷冽,姜执宜又想起关于他的皂角香和雪松感。
时间慢下来,她听见周栩应顿了下,声音不低不暗在黄昏中格外清晰。
他改口:“疼就算了。”
“姜执宜,以后学着别委屈自己。”
那句话让姜执宜想了一路,他的声音带着震感,轻而易举的打破那道陈旧大门。他说的语气很淡,不沾一点暧昧与刻意,最真正常不过的一句,和他这个人一样,纯粹的干净正直,所以偶尔露出来的那点坏,姜执宜都不觉得他轻挑恶意。
她思绪飘得更远。
想起周栩应会在她换衣服的时候避嫌不回头,碰她的时候减少多余接触,甚至带她出来的时候都是站她身后,这些细微的地方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姜执宜觉得他被教育的很好,或许是他本身就很好,而不是和她一样,出自淤泥。
指尖一凉,头顶传来的声音豁然打断。
“拿着。”
姜执宜抬头,淡蓝色的甜筒映入眼帘。
周栩应似乎有点嫌,觉得幼稚,眉心轻皱,他的视线放在甜筒上看了眼,什么也没说,塞进了姜执宜手里。
姜执宜一愣,没想到周栩应是去买这个了:“这个...”
“吃了就不热了。”周栩应打断,略微生硬的说出这句话,似乎是第一次,他走到姜执宜旁边上一层的台阶坐下,抿着唇挲了挲指,又恢复到原来那个冷淡的样子。
姜执宜转头看周栩应,眼中是没压下去的惊愕。
周栩应冷脸垂眼,拽的扔出几个字:“吃不吃。”
“女生不都爱吃甜的。”
海盐冰淇淋柔软的像一朵云,旋着冒出一个小尖。
“你只买了一个吗。”
“我啊。”周栩应笑了声:“你觉得我爱吃啊。”
他不爱,姜执宜心里接上。
他觉得这个是幼稚的小姑娘吃的,姜执宜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了。
她想说句什么,视线瞥在周栩应身上,却忽然看到一个浅白色的类似月牙痕迹盘在小臂上。很长,大概有十厘米,藏于黑色表带之下继续延伸。
姜执宜视线一顿,愣的反应出那是一道疤,淡下去的痕迹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突兀的表面和周栩应格格不入,就像是清冷的月沾了黑色的藤,禁忌又诡秘。
十厘米的疤?
口中的话一时忘了说,手上的动作也消失,她怔怔地看着他手臂内侧,那个她之前从来没注意到的地方。
周栩应垂眼,顺着姜执宜的视线看去。
唇角的笑忽然褪去,他盯着姜执宜的发旋微顿。过了两秒,周栩应手一撤,声音懒洋洋地砸向姜执宜的耳。
“没看够啊”
似笑非笑,又冷淡至极。
周栩应手臂移到了身后,他撑着上一层的石阶,身子后仰。空气中的絮状体飞扬飘旋,寂静下来。
那双狭长眼微眯,下颚微抬弧度流畅,不疾不徐地落在姜执宜身上。冷白的皮肤衬的身上锐感更重,黑色的T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和瞳孔一样,犹如深潭。
他周遭气场说不出来的冷淡和逼人,姜执宜眼睛忽闪,醒了过来。
她触碰到他禁区了吗。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严格意义上好像也不算认识。
“抱歉。”姜执宜反应很快,明白过这趟界限之后匆匆转身收回视线,“我不是故意的。”
周栩应沉默的没有说话。
她身后静静地,话题到此为止。
姜执宜掐了下自己,盯着指尖的冰淇淋有点懊恼,乱看什么啊,她又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冰淇淋有融化的迹象,她低着头咬了一口,默默警告自己别管那么多,凉丝丝的甜仿佛能消减一些苦闷。
空气就这么安静,周栩应视线放远,姜执宜的背挺的有点过分的直,显得更单薄,但也不是怯弱的感觉。
周栩应指骨屈起在石阶上点了点,头微侧,琢磨起什么,淡墨色的夜空上挂着一抹低矮弯月,火烧云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但余晖还明着四周,刚出现的月亮特别淡,清冷又柔和,只有它一个影子,出现了几分孤单的孤寂和倔强,和某个人很像。
周栩应唇线勾了下,没之前那么紧绷。
海盐冰淇淋融化在舌尖,软的一塌糊涂,甜味全化出来,姜执宜注意力不太集中,她低着头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周栩应的声音清晰响起。
“姜执宜,你在想什么。”
姜执宜小口的咬着冰淇淋,眨了眨眼,迟缓半秒开口:“这个冰淇淋很甜。”
“甜啊。”
“嗯。”姜执宜接着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顺便缓解刚才尴尬的气氛:“你可以试一试。”
后面唱片店放着的音响唱着:“只有相碰却不敢碰的那种悸动。”
周栩应看她,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摸,被细软的发尾碰起来又很痒,不排斥的那种痒。
风一吹,就像是在海里疯狂生长的藻类,闷热的季节和悸动好像,热浪潮卷,成为一幅定格的画。
他喉结有点痒,周栩应眸光划过深色,他仰头,滚动的弧线嶙峋。
试试啊。
姜执宜恰好吃完手里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周栩应,站起来小跑到垃圾桶将包装扔进去。
周栩应半直了点身,腿伸下去懒懒地搭着,他瞥到表盘的时间,六点。
六点,是该送回去了。
他收腿起身,视线却在那道疤上忽顿,突兀狰狞,不流血也不痛,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蹙眉,从最开始的恶心到后来的麻木,好像也都过去了。
姜执宜扔完东西,周栩应松手敛去神情,他套上那件校服,捏着拉链从下到顶,领子立起来下颚微抬压住。
“送你回去。”他朝她看。
姜执宜脚步一停,歪头看周栩应,她眉心微动,犹豫几秒不确定地问:“回哪里。”
周栩应嗤笑:“回我那里。”
姜执宜:“......”
“你别开玩笑。”
周栩应又笑:“知道开玩笑啊。”
他拎了下她衣领,手插兜里往前走,什么也没说。
姜执宜迷迷糊糊的停了下,这人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她皱着眉小跑跟上:“周栩...”
属于周栩应独特的冷冽磁性声线出现,他问:“名字怎么写。”
姜执宜没听清:“什么?”
周栩应这次是真的笑了,有点气,又觉得她笨,混沌的光线消失前,他停下了。
周栩应转过来:“名字,姜执宜。”
他喊她:“哪个姜,哪个执宜。”
那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周栩应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姜执宜浸在他身上的琥珀雪松冷香中。
周栩应摊开手掌,低眼静静地看着她:“写下来。”
姜执宜,写下来。
姜执宜呼吸倏地停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