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薛岫刚练完剑回房洗漱,小厮在外头喊道:“少爷,老太爷请你过去一叙。”
薛岫听到后偏过头,隔着门说道:“稍后便去。”
他回话后,越过屏风走进里头,先清洗掉身上的脏污再换上干净的衣物,外面套着绣有仙鹤纹路月白色宽袍大袖,腰间配上同色的宫绦,乌黑如瀑垂直腰间的青丝随意用丝带系住,穿戴整齐后便出了院子。
走至抄手游廊,迎面碰上四妹。他四妹乃是三房所生,名为雅柔,与他不太相熟却也见过几面,有几分印象。
薛雅柔见到他很是欣喜,提起裙摆小跑至跟前,微微见礼后欢快道:“三哥哥,可是要出去?”
若论家中最喜欢的哥哥是谁,那非三哥莫属,只因众多哥哥弟弟中,三哥哥的容貌最为俊美。
又身怀文人儒雅之气,自带几分洒脱,恍若那天上的仙人,一恍神就回到天阙上。
这样通透似仙人的三哥哥,怎能不叫她欣喜。往日三哥哥总是宅在院子见不上几面,碰巧今日遇上,可不就要多瞧上几眼。
“不是,正要去见祖父,”薛岫问道:“四妹是要上哪去?”
薛雅柔似清水出芙蓉的面容带着点薄红,扭捏几下帕子,垂下头轻咬唇瓣小声说着:“王家姐妹办了场诗会,特意请姐妹们过去吃茶。”
因薛家与王家不对头,薛雅柔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在哥哥面前提起此事。
薛岫轻嗯一声。
他能瞧出四妹所顾虑的事,但薛家与王家明面笑脸相迎,至于背地里的争斗,那也和姑娘家无关,更何况,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些事薛岫自不会与薛雅柔说清楚,免得惹得小姑娘为此事烦忧。
叮嘱两声:“不必担忧,正常来往即可,遇事多留点心眼,早去早回。”
说完,薛岫径直向祖父的院子而去,至于方才的对话,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走着走着,莫名想到,他的妹妹似乎有点害羞。
来到祖父的院子后,他祖父薛远清正在廊下逗鸟喂食。
薛远清见薛岫来后,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负手走进屋内。
薛岫紧随其后。
两人坐在靠窗的炕上,薛远清倒上两杯茶,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才开门见山道:“陛下下禁令,你可有想过后路。”
薛岫淡然道:“祖父多虑了,不过是弘观年间,此事御史台大夫插手其中,不过是自断一臂,逼迫我的同时也得罪诸多世家,随他们去吧,就让他们成为撬动世家的那把刀。”
薛远清看得透彻,不免有些担忧:“就怕孝道失压,此事不好办,与王家相争,我薛家定不能落于下风。”
薛岫也知祖父担忧何事,若他们扶持太子登基,太子重孝道,延续那条禁令,那他们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也会被王家当做笑柄。
薛岫掠过此事不谈,而是问道:“祖父可知三皇子为何退婚?”
他不知为何会对此事有些介怀,或者说是,明明之中感觉后续没那么简单。
薛远清摸了摸胡子,咂吧两下嘴,一脸为难:“这事啊,萧锦那小子爱打听,他昨日没和你闲聊一二。”
薛岫微阖着眼淡淡道:“你是指花楼还是少府家的小姐。”
薛远清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他震惊道:“什么!花楼!”
声音都高了几分,震得窗边的灰尘都洒脱下来。抹掉嘴边的水渍,再也难保持镇定。
“来人啊!抄家伙!”薛远清朝外大喊一声,他非去萧家讨个说法,叫他们好好管教管教孩子,自个不学好,可别把他的乖孙儿带坏了。
花楼,那是他们能去的地方吗!
薛岫见祖父拿着棍棒在那东打一下西打一下试手感,仿佛正对着某小子教训一般,淡定的喝完茶。
他一点也不担忧,若祖父真要去上门,就不会在那瞎闹和。
看出祖父有些累了,薛岫无奈的说道:“祖父,去晚了人都跑了。”
薛远清顺势扔掉手上的木棍,指着薛岫一副你要气煞老夫的模样,胡子都气得飘起。
还不等他变脸。
紧闭的门被推开,哭嚎声响起:“我可怜的孙儿哎,造的什么孽,你这个老匹夫,要打就打别人去,何苦打我的好孙儿。”
鬓发发白,保养得到的老妇人抹着眼泪小跑进来,直冲冲扑倒薛岫的身上,抱着他哭喊着。
刺激性的辣味涌上,惹得薛岫的眼角发红。
美妇人拿绣帕擦了擦眼泪,止住的泪水又哗哗的往外流。
“呜呜呜呜——”
薛远清拍桌怒道:“你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的好孙儿,可有丁点伤痕。”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你知不知你的眼泪,都能淹没整个卞金。”
“往后出了旱灾,把你往那一放,旱灾都能被你哭跑。”
美妇人一听不乐意,也不哭了,直起身子指着薛远清道:“好你个老匹夫,你现在是嫌弃我了是吧。”
“当年你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定叫我不会掉半分眼泪,你说出的话,都是被狗吃了不成。”
“不可理喻,薛岫,你先出去,从今日起,你去族学好好管管你的那些弟弟。”薛远清在薛岫面前与自己妻子争执,连忙赶人。
薛岫:……
行吧,给祖父留点面子。
仿佛见过千百遍般熟练的起身离开,连劝解两人都懒得去办,只要他离开,一切都好说。
出了门,只听里面传来祖母的声音:“跪下——”
薛岫淡定的离开,任由两个老顽童胡闹。
族学墙角处,英姿勃发瞧着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正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隔老远冲刺起跳,踩在洁白的墙壁上,手趴住墙头,脚.交替蹬着,想要借力出去。
“五弟,你这是做什么?”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被喊五弟的少年僵硬在那,石化成一团,僵硬的转过头颅往后看去。
妈耶,是三哥!
手上一个脱力,松开了手,连忙稳住身形,才不至于在薛岫的面前摔个狗啃泥。
“你这是做什么?”薛岫语调轻柔的重复一遍,恰似那羽毛轻点水面,很是温声。
但听到薛静耳朵里,如同被命运扼住住喉咙,全身汗毛直立,如同炸了毛的猫儿。
不敢在薛岫的面前调皮,也不敢说假话。
想到被三哥倒挂起来,挂在树上,似那风干的腊肉,又或者孤苦伶仃被关进小柴房里,没吃没喝,还要被拿着鞭子的三哥审讯。
嘶,太吓人了!
薛静被脑中的想法吓得身姿僵硬绷直,像绷住的弦,不敢有丝毫放松,板正道:“报告三哥,我正想出去散散心,顺带去金巷看看铺子。”
薛岫走近两步,语气中带点好奇有很平静的问道:“看铺子?”
短短的三个字,给了人无尽的压力,被气场笼罩下的薛静,恨不得晕过去,学学他娘的腔调。
他一点不想面对三哥的盘问啊!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依旧一板一眼的回着:“想做做生意,好……”
薛静咽了咽口水,剩下的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来,有点结巴道:“好赚点零花,近日,买,买东西,花,花的有点多。”
恨不得给自己的嘴来一巴掌,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结……结,巴,起来了……
薛静深呼吸,一口气说完:“三哥,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前段时间见到了一个小姐,那个小姐想找个铺子做生意,我想帮帮她。”
“年纪轻轻,惯会讨小姐欢心,什么样的小姐需要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别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以至欺瞒于我。”
薛静急忙解释道:“哥,你信我,是好人家的姑娘,至于别的,我不方便与你多说。”
薛岫冷清如天上月的面容瞬间冷凝,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弟弟,薄唇紧抿说道:“你说的人,可否是少府家的小姐,那位被三皇子退婚的人。”
自昨日萧锦来他处说过一次后,他便记下来了,而今又凑巧碰到薛静翻墙出去,去金巷看铺子,他不得不有此猜测。
看着薛静渐渐红透的脸,本就冷然的面容更是寒霜弥漫,冻得死个人。
“哥~”薛静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七窍都在往外冒着热气,任谁被自家哥哥说出自己的心上人,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薛岫看到他这番模样,红着脸,追问道:“你见到那姑娘也会心跳得很快?”
“哥!”三哥怎么回事,在这件事上就过不去了吗,薛静被闹了个大红脸,只想从他哥面前溜走,“不与你多说了,我先走啦,三哥,你帮我和叔伯说上一声。”
薛静正要小跑离开,当着他哥的面翻墙。
“站住,好好在族学呆着,别老想着出去,往后,我亲自考校你。”
薛岫揪住薛静的衣领,强拉着他往族学里头走,任由薛静好话歹话说尽,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