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则予无暇去顾及他,因为他跑着跑着,却发现脚步声始终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甚至于他们跑得气喘吁吁,脚步声却依旧不急不缓,不快不慢,更像是故意在逗他们玩。
程则予终究是忍不住,他放缓脚步,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狭长的走廊犹如一只吃人的怪兽,张着自己的血盆大口。而在这巨口之中,一个白衣男孩笔直的站着。他看起来不过九、十岁的样子,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全是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小小的身影原本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看到他回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瞬间就前进了一大段。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程则予还是被吓了一跳,感觉那一刻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来玩这个游戏也不过只是一时的兴起,却没料到如今被一个小鬼耍着玩儿,简直心梗得厉害。
程则予转过头,看见了一旁的过道,想也不想地转了过去。迟早紧跟在后,两个人一路狂奔,接连绕过几个弯,跑进了一个房间里。
迟早喘着粗气,无力的靠着墙壁,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行了。
程则予比他好一些,但也没什么力气了。他悄悄的扒开门,向外看了一眼。
还好,那个小鬼没有跟上来。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难得的安静,两个人都靠着墙壁坐着,相对无言。
程则予从商场里买了把手电筒,将房间照了一圈。
相比起之前他们去过的房间,这间房间布置得要更温馨些。无论是床还是桌子,甚至是墙柜衣柜,都打理得很干净,应该被人精心打扫过。
迟早走到床边,看了下尺寸,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床应该是给小孩子睡得吧?”他低声道。
程则予嗯了一声:“好像是的。”
他四处翻找了下,在抽屉里翻出了一本册子。
迟早凑过来看了一眼,注意到册子封面上写着的名字。
“陈思……”他思考了片刻,道:“我们之前在宾馆里遇到的那个女人,口中喊的小思是不是就是他?”
“有可能。”
程则予翻开册子,才发现这是一本日记本,书写的笔迹略显稚嫩。
“5月2日,爸爸告诉我,他要给我找一个新妈妈。我好期待,我一直都没有妈妈,现在终于有妈妈来爱我了吗?”
“6月1日,我见到新妈妈了。妈妈很漂亮,也很温柔。”
“6月5日,新妈妈住进了我的家。真好,从此以后,我就有妈妈照顾了。”
“7月18日,妈妈很会做饭,也很会做家务,我很喜欢她,爸爸也很喜欢她。”
“9月20日,爸爸走了,我很伤心,还好我还有妈妈。”
“12月3日,今天晚上没有饭吃,我半夜饿醒了,被她骂了。”
“12月5日,她不陪我玩,还找借口骗我,我很生气。”
“12月28日,她的衣服破了,她打了我一顿,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件衣服明明很难看。”
“12月29日,她不给我穿衣服。”
“1月2日,今日没有饭吃,很烦躁。”
“1月8日,她为什么总是要饿死我……”
“3月29日,外人比我还重要吗?她不是我的妈妈吗?”
“4月21日,她又做错了事,这次很严重。但是没关系,小孩子应该对大人宽宏大量(备注1),我不会怪她的。”
“5月2日,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日记的时间跨度正好一年,记录的内容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围绕着日记的主人和他的母亲之间发生的事。
程则予合上册子,看向迟早:“你有什么想法?”
“假设宾馆那个真的是他妈妈,”迟早说:“怎么会一个在外面到处找儿子,一个在家里随便认妈妈?”
“可能是找不到妈妈所以很缺爱吧,”程则予说:“看日记里面他后期对他妈怨气挺大的,似乎他妈也有些问题。”
“不过,”他迟疑了几秒:“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程则予说不上来,但根据日记中的描写,这对母子相处的方式与他认知中的有些不太相符合。
“我觉得……”
他话还没说完,迟早却突然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门外一阵脚步声,清晰却又明确的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程则予骂了句脏话:“这么快就追过来了,这小怪物属狗的吗?耳朵这么灵。”
迟早半蹲下,耳朵贴着门听了一会。脚步声停在了他们房间门口,外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依旧毫无声音。最后终于耐心耗尽,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有人。
“小怪物呢?”程则予小声问。
迟早摇摇头。
但刚刚脚步声明明就停在了门外,所以他会去哪里?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有些茫然无措。比起直面的危险,这种未知的、不知预向的恐怖更让他们心累。
“先走吧——”程则予道。
“咚咚,咚咚……”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房间里突然响起来的声音让他瞬间噤了声。
“咚咚……咚咚……”
连续有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有人拿了把锤子在敲击着木板。迟早浑身汗毛耸立,幽幽转头,看向了房间里的衣柜——敲击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程则予和迟早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互相确认了都不想去看。
开玩笑,根据恐怖片定律,这时候不管谁开衣柜,一定就是个贴脸杀。
两人转身就想跑,但到了房门边才发现,之前还能打开的房门此时却被牢牢锁住,任凭他们使尽了力气都无法打开。
迟早脸色发黑:“不会又是我那个好儿子吧。”
身后衣柜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大,连带着柜子的门都被疯狂推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想从里面出来。见迟早他们一直不过来开门,里面的东西竟然哭了出来。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啊?”尖细的哭声犹如小兽哀鸣,但听在迟早的耳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让我出去啊妈妈,”它又尝试地推了几次,声音越发凄厉,在整个房间里回荡:“为什么不让我出来啊妈妈,你不爱我了吗妈妈?”
伴随着它的哭声,迟早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拿着手电筒照了一圈,才发现四周的墙壁上竟然在流着血泪。
铺天盖地的红色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下,一点点的将他们困住。这惊骇的场景让迟早跟程则予都惊在了原地。他们迟钝地看着,浑身发软,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口。
红色血液步步紧逼,一直快要逼近到迟早脚下,他才恍然醒悟,拉着程则予连连后退。
等到他们被逼到了柜子前,方才明白这小鬼是故意的。
“开门啊,”衣柜的门被砸的哐哐响,里面的东西哀嚎着,尖锐的哭声几乎要刺破迟早的耳膜:“妈妈放我出去吧,快开门啊,别关着我了……”
剧烈的摇晃中,衣柜的柜门一点点被它砸开。一双惨白的小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胡乱的挥舞着,近得几乎要碰到他们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迟早想到了什么,看向程则予,大吼:“手!它的手!”
程则予没反应过来,但看见迟早抓住其中一只手,用力一折。柜子里的怪物发出一声惨叫,连带着衣柜的动静都小了很多。
程则予犹豫了几秒,当机立断上前,抓住另一只手,狠狠一折。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两只原本挥舞得厉害的手缓缓耷拉了下来。柜子里的怪物痛呼一声,几乎是瞬间将手收了回去。
哭声消失了,衣柜重新归于安静,满屋子的血水也在瞬间消退,彷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幻想。
死里逃生,迟早和程则予无力地瘫软在地,他们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呆呆地看着对方。
迟早动了动唇,程则予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意见,却听见他道:“你力气真大。”
迟早明明已经吓到脸色发白,还在坚持着说道:“同样是断手,我那只最多是骨折,我看你折断的那只骨头都应该裂开了。”
程则予被他夸的有些无语。
“所以,刚刚究竟怎么回事?”他颤抖着声音转移了话题。
迟早闭了闭眼,胸口一阵起伏。他缓了好一会,终于又开了口。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在宾馆里看见的那只手?”迟早小声说。
程则予回想了一下,他曾经和迟早观察过那只手,当时还推断过应该不是成人的手。
“你的意思是,那只假手是模仿那个小怪物的手做得?”
迟早嗯了一声:“那只模型手是从手腕处断开的,我曾经猜想过手的主人是不是被人用刀砍下了手,但一直不明白会是什么人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直到刚才……”
直到刚才,他盯着那双从衣柜里伸出来的手,满心恐惧,只想着假如能有一把刀就好了。
也就是那一刻,他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程则予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他静静地躺着,思索着目前知道的一切线索。
早死的父亲,看似不和善的后母,偏执又可怕的小男孩。
程则予沉默了片刻,长出一口气:“这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备注1:“小孩子应该对大人宽宏大量”--来自《小王子》,圣埃克絮佩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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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鬼新娘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