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声戛然而止,车内一片寂静,无人开口说话。
“先下车吧,”迟早提醒身边的大佬客户:“我们快点进小镇,听介绍这里天黑之后似乎不太安全。”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了过来,一起下了车。随着车厢清空,面包车司机一脚油门,沿着原路开了回去,留着他们五个人站在原地对着前方发呆。
“香语小镇,这里应该就是故事简介里说的那个以制香出名的小镇。”胖胖的中年男子盯着破败的车站指示牌道:“这个副本是昨天才上线的,目前还没人发过攻略,不过根据我之前的游戏经验,我们最好马上赶到镇上找个住所。”
他指着前方不远处道:“应该就是那里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
刚刚下车后,他们几人都互相交换了下信息,除了得知了各自的姓名外,也发现这几人里只有那个名叫吴勇的中年男人有过一次游戏经验,其他几人包括迟早在内竟然都是游戏小白。
因为这个缘故,吴勇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众人的核心,大家都对他的话没有异议。于是众人一路无言,只剩下努力赶路。
好在车站距离小镇并不远,只是等他们到了才发现这是座很小的城镇,整个镇上只有一条主路。天色阴沉沉的,黑夜尚未完全降临,整个镇上去空无一人,只有路边两旁房屋里透出的灯光在告诉他们这里并不是一座空城。
车上的广播说他们是来参加婚礼的,但镇上并没有人来迎接他们。迟早连敲了几家门,迟迟无人开门。
众人盯着窗户后明显在走动的人影,只能继续往前走。好在经过一番寻找,终于找到了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宾馆。
这间宾馆的条件实在算不上好,墙壁上处处都是掉落了墙皮后留下的斑斑点点,入口处铺着的地毯还带着深一道浅一道的黑印,像是被人踩踏过无数次却从没有被清洗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气,然而这熏香的气息同四周难闻的腐臭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瓶香水被打翻混入了腐烂的尸体之中,令人闻之欲呕。
那对小情侣中的女生从一进来脸色就极其难看,她捂着鼻子嫌弃地四处张望,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宾馆的拐角处还摆放了一个棕色的木质龛台。然而在龛台之上,摆放着的并不是常见的佛像,而是一只从手腕处断开的手。
那只手小小的,看起来不像是成年人的手,手上的皮肤虽然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却极其细腻真实。
在手的前面,一根点燃的熏香幽幽烧着,空气中的香味显然来自于此。
只是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燃香供奉着一只断手?
“什么鬼东西?”程则予嘀咕一声,径直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起了那只手。半响后,他终于下了结论:“是模型吧。”
“模型?”迟早也有些好奇,作为陪玩师,他并不能提前知道游戏世界的剧本,所有的东西都需要他亲自去摸索。
他跟在程则予的后面,凑到神龛前面认真观察。
正如同程则予所言,确实是模型。这只手看上去十分逼真,甚至连皮肤上的脉络与血管都真实地刻画了出来。但伸手触碰一下,触感坚硬,明显的木头制品。
“这是不是就是广播里所说的随处可见的神秘龛台?”之前被吓到的小姑娘,名叫申倩的女生苍白着脸,小声说。
她半靠着自己的男朋友,被吓到后一步也不敢上前。但听见迟早他们说是模型后,顿时就松了口气。
“这地方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在宾馆里供奉着一只假手?”她揪着男朋友的衣袖,忍不住道。
“不是假手难道还是真手吗?我们镇上哪有那么多的手可砍?”
苍老的妇人提着一盏油灯,从门口缓慢地迈入房内。她半佝着腰,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紧缩着,微眯着的双眼呆滞地扫了眼屋内的众人。
迟早他们看不出她的年纪,但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她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的诧异,提着灯慢悠悠地走到了柜台后。那张苍老的脸上,浑浊的眼珠像是被人硬生生塞到了眼眶里,僵硬又阴冷。
将油灯放到柜台上,她干哑着嗓子地问了一句:“住宿吗?”
吴勇自认是领头人,率先回应:“是啊,老婆婆,给我们开几间房吧。”
他回过头看向众人:“小情侣肯定是住一起,你们两个呢?”
妇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摸出三把钥匙,放到了柜台上:“我们这只有三间房,你们快些入住吧。”
说罢,便坐了下去,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迟早他们面面相觑,小情侣率先拿走一把钥匙。
“我肯定是要跟男朋友住的,”申倩说:“还有两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那你呢?”吴勇的目光看向程则予,毕竟迟早是程则予点的陪玩师,按道理是要跟他一起的。
然而程则予面无表情地扫了迟早一眼,微微皱眉:“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那我就跟吴勇睡吧。”迟早倒是无所谓,客户开心至上。
“跟我睡吗?”吴勇道:“我睡觉爱打呼噜,你不介意就行。”
迟早想起了车上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沉默了三秒,转向程则予:“要不我去你房间打地铺吧,我保证当个空气人,肯定不打扰你。”
程则予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像是很勉强地接受了。
分配好房间,他们拿着钥匙正要去睡觉,刚一转身,柜台处一直沉默着的妇人突然出了声。
“过了十点小镇会停电,夜晚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理会,明早六点前一定要起床。”
众人又停下了脚步。
吴勇看向妇人,正想发问,对方却又回归到了之前自我封闭的状态,显然是没想与他们交流。
“别理她,神神叨叨的,”申倩的男朋友钱昭道:“已经九点半了,等会就要停电了。”
他们进了后间才知道老妇人为什么只给他们三把钥匙,因为整间宾馆只有三间客房,且都还空着,似乎除了他们并没有别的外来客。
迟早跟着程则予进了最后一间房,房间里很简单,一扇窗,一张床,一张桌子,连个洗漱的地方都没有。
同外面一样,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墙壁发黄,处处都是因为墙皮脱落而露出的大块霉斑,像是许久都未曾见过阳光。
程则予四处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然而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他也只能勉强躺到了床上,和衣而睡。
迟早从床上拖下一床被子,铺到了地上。等到了灯光熄灭的时候,他也安静地躺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程则予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会睡不着,没想到只过了一会,他就听见了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倒是适应得很快。
迟早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伴随着窗外投进的淡淡月光,也逐渐入了眠。
*
半夜,整间宾馆陷入了极度的寂静中。月光下,大片的黑影沿着墙角,慢慢爬上了陈旧的窗户。当月色开始黯淡,那些影子在黑夜中蔓延开来,逐渐幻化成了狰狞的模样,静悄悄的透过玻璃,凝视着里面沉睡着的人。
迟早猛地惊醒。
周围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朦胧中,他依稀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仿若角落里有双眼睛在悄无声息地盯着他。
他闭了闭眼,平复呼吸,视线慢慢飘向窗户。
就如同他感觉到的那样,在他们的窗户外面,一个酷似人的东西静静地站在那里,或许说是贴在了窗户上更为合适。黑夜中,迟早没看清它的样子,只感觉对方的形态奇怪。
它披散着头发,一动不动,像是某个人的影子,又像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让迟早瞬间清醒。
他咬着牙,僵硬着身体,思索着是该装作没看见继续睡觉还是将对方赶走,然而窗户外那个东西像是发现他已经醒了,一直保持静默的身体突然动了动,伸出了像是手一样的存在,轻轻叩击着窗户。
伴随着这叩击声的,是女人阴柔的啼哭。
“你见到小思了吗?”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程则予轻微的呼吸声,就是这女人凄惨的哭声。
迟早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被对方给吓没了,他双手死死地攥着被子,用力闭上双眼,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
然而对方却没想放过他,哭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你见到小思了吗?”
“他跑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他?你见到他了吗?”
即便是隔着窗户,女人的声音却像是有魔力一般,顺着缝隙钻入到了迟早的耳中,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直到最后一声,尖锐的仿佛要刺穿他的耳膜。
迟早忍无可忍,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很想骂回去,却依稀记得睡觉前那个老妇人曾交代过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理会。
他就这么站在床边,程则予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起床气,要是现在吵醒他不知道结算时会不会扣体验分?
迟早迟疑着没有动作,他犹豫了片刻,窗户外的女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再一抬头,外面的那个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