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高门之间联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旗民不婚,满汉不通,同姓不结亲,室家的哥儿到年纪,能择选的姑娘并不多,且都轮不到挑剔年貌、才华,光门当户对这一宗,筛下之人就寥寥无几。
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包衣女子要经内务府选秀入宫当差,八旗贵女打生下来就是待选妃嫔,谁家敢私自定亲?拔尖儿的都入了宫,入宫皇上先过眼,好在当今圣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除了他特别中意的,或是另有筹谋,会想着给满堂儿孙相看媳妇,这是凤子龙孙得天独厚的优越。
贵女们也有三六九等,从自身的才学、脾气、模样、性情、教养,到祖上功勋、娘家势力、父亲官职、兄弟前程,或是和后宫哪位主位沾亲带故,事无巨细都被暗中比较。娘娘们也会抢人,所以宜妃仗着宠爱,老早八十就去向皇上撒娇求恩典,把故友之女令玥指给九爷。
德妃先前钻牛角尖,一心抬举帮扶娘家,亲自教导浅香多年,终因其父兄烂泥扶不上墙,未能如愿,只讨个侧福晋位份。
八旗权贵家的嫡庶福晋之间,差的可不止名头这样简单,里头学问门道深着呢。入关之后满汉习俗交融,废了侧妻的观念,妻妾分明,嫡庶有序。先帝明令有旨,亲王侧室最多可有四位、郡王三位、贝勒两位,依次递减。至于余下妾婢,府里爱怎么抬举称呼没关系,谱系上是无名分的。
虽报内务府请封为侧室,但所生子女在封爵上,至多比下等妾生子好些,迈不过嫡子,且将来记载宗族谱册,也仅因孕育子女,被记为某子生母罢了。尤其最令她在意的,是皇子们不会认侧室的娘家为岳家,就好比皇帝后宫三千,可绝不会有三千个老国丈。
侧福晋将来纵生儿育女,孩子也只认嫡母娘家为姥爷家。就为这事儿,德妃郁愤气闷了好阵子,侄女登高枝儿无望,她自己还眼高于顶,还没待瞧上新中意的姑娘,皇上指婚的圣旨就颁诏下来,来了措手不及。
派了心腹太监去打听,才知晓是她儿子亲自巴巴儿去御前请的婚,面上未露声色,心里差点气颠倒。遣了太监急招十四阿哥入永和宫,还想着拐弯抹角套话,结果人家梗着脖子直认不讳。
他倒是振振有词,绝口不提儿女私情,反而从朝廷到军政,侃侃而谈,义正辞严,仿佛真谋划了什么长远大计。把德妃也给糊弄怔懵了,反过来惶惶然劝儿子年纪还小,务必安分守己,莫要滋长不该有的歪心思,没再敢提指婚的事儿。
儿媳不是自己挑的,到底意难平,好在权衡利弊之后,也觉得还算是上佳人选,方才消停下来。
暑伏没消散,完颜府的日子也是过得热热闹闹,宫中嫁娶规矩远比寻常官宦人家繁冗,纳礼、征礼、小定、大定,折腾足足两个多月,才到了过妆的日子。
完颜家世代功勋,家底儿厚,府中又疼爱女儿,给置办的嫁妆甚是丰厚,六十四抬全份儿嫁妆,另有亲戚友人的添妆,十来位宗族男丁着吉服骑骏马开道,数百号夫役抬箱。余下陪嫁的嬷嬷、丫鬟、铺面儿、田产、山矿,都以房契、身契的形式私底下给,免遭同僚闲言,惹皇家猜忌。
从余杭来了六位有品级的诰命,作为‘全乎人儿’跟着嫁妆到新府邸,指点着将陈设摆到位置。这活儿为何要娘家人来,是因她们最熟悉了解新妇的喜好,可待进了屋子,才发觉,哪儿还用得上她们操心,人家十四爷早就命人筹备妥当,无非就走个过场罢了。
八月,内务府在忙过中秋大庆典之后,又马不停蹄操持十四阿哥大婚。
罗尚书掌管礼部,麾下官员更是尽心尽力,中和韶乐奏鸣,官员入府邸送象征身份的册子宝印。
滺澜清晨天没亮就起床梳洗,教养嬷嬷嘱咐她万万不可进食,吃东西就要喝水,这天的仪式隆重繁杂,一举一动都千万双眼睛盯着,既没工夫也没时机去解手,索性生饿着,比让人看笑话强。
梳妆换衣接旨,戴首饰挂珠串,听父母教诲,待传旨意吉时到,宫中选了命妇担任‘娶亲太太’,由夫人领到新娘子闺房‘梳妆’,她们不必亲自动手,只在凸显宫规仪态。
按规制大婚穿正红吉服,头戴点翠嵌珠钿子,正中花丝金凤口衔珠串,扫在额头上痒痒的。滺澜挺想问问令玥,她左叮咛又提点,为何没告诉自己,这成亲戴的喜钿居然这般沉,细细的脖颈要竭尽全力,才能将架势撑住。
府门外聚集宗室子弟担当的‘娶亲老爷’,身形高大容貌端正俊美,宫中侍卫持礼鞭开道,唱和祝颂喜词,央个新娘子家开府门,意寓求亲求娶。待架势做足,府门缓缓敞开,放礼花鞭炮,仆从朝街市洒‘满天星’,喜糖、银钱、金银质的瓜子均有,百姓孩童蜂拥接抢,图个喜庆吉利。
娶亲老爷被迎进门儿,内务府官员入席,略略寒暄几句,有仆妇过来奏禀示意,新娘子已经打扮齐整,可拜别父母入喜轿。
婚俗中讲究迎亲,新郎官要亲自迎娶新娘,但皇家大婚尊卑有别,皇帝娶后是指派使节行册立礼,再有臣子代为迎入宫中。诸位王爷、阿哥们没太多讲究,全随主子心意,有愿意给新妇或其母家面子的就去迎亲,懒怠屈尊动弹的,就挨府里应酬等着,也没人敢去指摘。
十四阿哥心气儿挺高,可他又得勉力按捺,不能让外人瞧出端倪。总算盼到内务府官员来询问,佯装漫不经心的模样,清冷高傲的微微颔首,冠冕堂皇摆出道理,说不可失了礼仪教养,要亲自去女方家相迎。
其实他打从清早就郑重梳洗装扮,喜轿临近亥时才出来,这人酉时末就到了,足足待了好几个时辰,就为亲自迎着新娘子上喜轿。娶亲仪仗队伍执灯敲锣,润晖和完颜亮骑高头骏马护送,浩浩荡荡离府。
十四阿哥在仆从接引下入府,对岳父母恭恭敬敬行礼谢亲,这才算是将姑娘娶走。
待谢亲礼成,他连口茶都没喝,又快马加鞭又赶回了自己府邸,在府门口等着,亲眼看着迎亲队伍把人给接到家。
此时已近午夜,月朗星稀,府邸灯烛赫赫,璨若白昼。
身着吉服的少年从神殿供桌上拿起弓箭,朝轿帘下方稳稳放出三箭射煞,驱邪避祟,婚事安稳美满。
滺澜被命妇扶着手在府门口下轿,她脑子什么也思考不了,绷直了后背脊梁,使劲撑住脑袋上华贵隆重的金丝喜钿。跨火盆驱邪气,再步入府内,抬脚越过置放了苹果的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而后手里捧的如意和大苹果被人拿走了,换成装着珍珠宝石、金银元宝、锞子、如意的宝瓶,祈愿富贵吉祥。皇上家很豪爽,装的料足且实,抱在怀里相当费力。朦胧中,有命妇扶着她,在神殿中同新郎拜天地。
箭杆儿挑开盖头的刹那,二人四目相视,想笑又不敢,碍着人多眼杂,怕被人窥见端倪,说轻佻不庄重,可越克制越忍不住想笑,欲盖弥彰的各自别过眼神。
从凌晨到深夜,待入了神殿隔间,才得以坐下歇口气。盘金彩绣着云蝠龙凤纹的红帐,被宫女缓缓撂下,送亲娶亲的命妇们按规矩退至屋外,周遭静谧下来,隐隐听闻神殿内,萨满太太在跳祝颂。
滺澜姿态端正坐在喜炕上,牢记谨言慎行,虽身边儿坐着最熟悉的人,可也不敢动弹松懈。过会子看他伸过手来,覆在自己膝上,才要挣扎躲开,裙间上多了个小纸包,低眉一瞅,是块儿见方的干奶酪。
“饿不饿?”
“嬷嬷不让吃东西,怕叫渴……”
忙碌一天,粒米未进,说不饿是假的,只是心知肚明后续还有多少繁冗的礼节仪式,不敢轻举妄动。
十四阿哥见她又露出这怯生生的呆怔模样,既心疼人劳累,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偏过身,唇瓣轻轻点在姑娘脸颊上。
“怕什么?跳神仪式不能有外人,她们都避出去了,没人在跟前儿盯着。想吃就吃呗,我知你周全谨慎,定是饿着肚子的,喝茶吗?桌上有,我给你倒去……”
听闻四下无人,滺澜在心中长长吁了口气,肩膀都跟着松懈下来,怕弄污了唇上胭脂,极小口极小口的拿牙刻着奶酪垫肚子,方才没好意思直说,其实又饿又累,她早就双眼发花,膝盖打颤。
萨满太太跳神约莫一个时辰,十四阿哥也依规矩盘腿坐在炕上,衣摆压住了姑娘的衣襟,寓意着今后夫妻间的尊卑。他闲闲无事,撑手托腮,瞅着滺澜松鼠似的小口啃奶酪,神思飘忽,心中又活络儿起来。
“之前听云韶扯闲篇儿,他说,你曾告诉他,我是你见过最好的人,颇有眼光,想不到澜姑姑还有这般高深见地。”
冷不丁听闻提起这遭,滺澜都怔懵了,这人在成婚的日子也没正形儿,想起一出是一出。她双颊泛起羞臊红晕,碍着女孩儿家的颜面想驳斥,可逗闹的俏皮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罢了,这辈子才一回的大喜之日,还忸怩矫情什么呢。
她用随身的帕子沾沾唇角,板正了身形,望向身侧,目光柔和且淡然,“我的确说过这话。彼时小七问我,难不成,他在你心中,比皇上还好吗?我没敢答,怕下犯大不敬之罪。可现在喜帐内没有旁人,我也不必避讳畏惧什么,可以将真心话告诉你。皇上是天下之主,是万民的君父,是乾清宫人敬重的万岁爷,但于我,也仅此而已。滺澜可以侍奉主上,可以孝敬长辈,可以照顾子侄。但唯有你,是棠棠自己选的,不顾一切去爱的,我愿意为你舍弃所有,不贪图分毫。你出身皇家,我就恪守宫规礼数,若你出身草莽,我亦能舍了富贵荣华,随你浪迹天涯。你是我心中最好的人,你是什么样子,我心中最好的人,就是什么样子……”
他本存了调侃玩笑的心,这会子却茫茫不知所措,金枝玉叶天家子,自小什么恭维没听过,辨得出真心假意。两情相悦是知晓的,可从未敢妄想过,她竟待自己这般似海情深。姑娘这颗真心,于他看来,就如欢宴中横冲直撞奔赴烟火的蝶影,一腔孤勇,不计得失,炽烈的烫手。
知道自己骨头硬嘴不甜,明明欢喜的要命,也说不出柔情蜜意的话,沉吟片刻,少年微挪了挪身子,将彼此的衣襟的掉了个儿。这举动让滺澜惶惶莫名,皇家大婚礼仪严苛,岂能由着性子随意乱来,赶忙凑过去,将衣襟位置又换了回来。
“大婚还敢胡闹,过会子娶亲太太瞧见,要数落训诫的。就压着吧,我不在意咱们谁尊谁卑,全当让着你小孩儿心性儿……”
小姑娘笑的促狭,抬手捏在他秀巧的下颌上,谁知还没托大得意多久,就被人伸手臂揽在怀中,险些没弄乱了钿子上的垂穗。
“棠棠真好,其实是我离不开你,下辈子,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萨满太太跳神的声音渐歇,命妇嬷嬷们鱼贯而入,将各有象征的子孙饽饽,长寿面、燕窝八仙汤喂过来,待轻轻抿过几口,便将二人发辫儿拆开结成一股,取永结同心之意,也应了结发夫妻的郑重。
梳头嬷嬷给滺澜重新梳妆,从吉服袍换成团纹朝服卦,头戴累丝金凤的朝冠,又挂了领约,礼官把一剖为二的葫芦盛上净口安食的酒,新人共饮,合卺礼成。
之后就要行“坐帐礼”,新郎官去前殿应酬贵客,待客人都离去,就能回自己住处就寝休息,但新娘子却要按祖宗规矩,在洞房喜帐内坐足三日,才可下地。
这也是不敢进食饮水的原因,才嫁过门要立威信,举止端静娴雅沉得住气,行坐帐礼讲求稳当,可不能吃喝拉撒琐碎一箩筐,叫底下人瞧笑话露怯,对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真真是辛苦差事。
还好滺澜担过御前的差事儿,陪王伴驾走南闯北,旁的不敢夸耀,唯独忍耐功夫一流,她缓缓阖眼养神,成个亲,弄得跟老僧入定似的。十四阿哥趁喝合卺酒的时候,悄声在她耳边叮咛了句‘你放心’,可碍着人多眼杂,他也没说清楚,到底放心什么。
待到次日黄昏,宫中来了旨意,说皇上和太子着急要西巡,福晋坐帐礼成,明儿个清早就同十四爷去宗庙祭祖,并入宫给各娘娘请安,拜见诸兄长。
如此,滺澜心中会意,原来他嘴里说的放心是指这个,定是从中筹谋周旋了什么,借机俭省了坐帐的时辰,不必受三日不能下炕的折磨。
庙见礼乃是皇后娘娘和诸皇子嫡福晋们过门必经的仪式,也是正妻的体面,夫妻相携去宗庙祭拜,唯有行过此礼,才算真正进了皇室家庙。其余女子,无论多得宠爱,或是名头多好听,也享不到这尊荣。
从承乾宫、建福宫到景山寿皇殿,逐一给先代帝后圣容祭拜行礼,过晌午稍品些茶食,就要到各宫大妃处行朝见礼。本朝无皇后,皇帝年纪大了,连皇贵妃、贵妃也懒怠册立,德妃虽为生母,但按祖宗规矩仍是位份为先,因此仪式并未多隆重,嫡母不在,也就按妃礼各自谢恩而已。
行过庙见礼,就已经是宫里正经的主子,皇子嫡福晋,嬷嬷们侍奉着滺澜又梳头上妆,重新穿上吉服团卦,换点翠镶珠的凤钿。宫中见礼的最后关卡,就是要到太子居住的毓庆宫,拜见诸位兄长。
滺澜之前当差时来过毓庆宫,不太喜欢这地方,明明奢丽华美,格局却莫名窄仄繁绕,没有半分储君宫邸应具的大气阔朗。但好在今儿心境不同,不再是战战兢兢的女官,出了什么纰漏,都有身边儿这人给遮掩回护。
“笑什么,要见了谁了,这般欣喜?”
正神游天外之际,袖子底下的手冷不防被他攥住,饶是挨了促狭挤兑,可仍不能阻挠滺澜脸上的笑意。
小姑娘仗着东宫守卫森严,诸位兄长又待在内殿,料定他不敢胡胡作非为,思及此,又往郎君身旁凑了凑,“我是想起许久之前,头一回在毓庆宫见到你,模样可真好看。当时我都看怔住了,又不敢冒失造次,心里就想啊,十四爷可真俊俏,比余杭城名伶沈四公子还美貌,要是能让我挚友江二姐也看看就好了……”
饶是得了夸赞,十四阿哥心中,也咂摸不出半点喜悦,怎么琢磨怎么别扭,逐渐冷凝了神色,“今儿没有坐帐礼,晚上劳烦福晋好好给聊聊,谁是沈四公子?”
“哎,我说,哥哥们茶都品了三五巡,合着你们俩在院儿里说悄悄话呐?不急,洞房花烛有的是工夫谈心!”
还没待滺澜解释讨饶,十阿哥扯着嗓门子从垂花门里大步寻出来,打断了二人你来我往的拉扯。
见礼仪式很简单,滺澜一直恭敬垂眸,她之前在御前当差,诸位皇子都是见过面的,好教养重威仪的贵胄,没谁会去调侃打趣新娘子,由身后太监接过新人送上的见面礼,喝茶受礼讨个吉利就是。
“小十四好福气啊,看你毛毛躁躁的,想不到还挺沉得住气,多少门亲事儿都拒了,竟是惦记着澜姑姑呐,哥哥给你道喜了……”
太子高坐上首,接过奉茶却不急着品,他嘴角勾翘,笑意并未达眼底,这话听起来颇耐人寻味。
诸皇子收敛神色,作壁上观,十四阿哥混不在意这其中的阴阳怪气,依旧笑容明媚,拱了拱手回贺。
各位阿哥平日各自忙于差事,难得聚齐,没趁机闹腾够,岂能轻易放人。
这回换滺澜躲清闲,她劳累多日,俯身行礼告退,十四阿哥也想趁机跟着逃跑,结果被十爷一句忙着入洞房,给堵在风口浪尖,面皮儿薄的人,哪儿还好意思走,只得耐下气性,被诸兄弟推搡着打趣。
夜色低垂,晚风柔柔拂过竹叶,散落细碎响动与清幽韵味。
这是滺澜头一回住进新府邸,从大婚前日梳妆,到坐帐行觐见礼,都是零星眯眼养神,足有三四日未曾睡过整觉。回去连饭食都懒得用,沐浴更衣,沾枕头不到半炷香,就已沉沉入梦。
兄弟们闹腾尽兴了,才肯将十四阿哥放回家,他素来有洁癖,进门先到浴房好一番沐浴梳洗。
锦云掌了灯烛,守在寝室隔壁的暖阁中绣花样子,见阿哥来了,忙将手中活计放下,神情有些窘迫,犹豫要不要将滺澜叫醒。
良辰美景洞房夜,大婚后头一次夫妻相处,她们家姑娘睡的人事不知,若嫁个普通官家少爷,或许还能解释一二。可这姑爷出身太尊贵,生下来就被前呼后拥的人,哪里懂得体谅?怪罪仆婢不要紧,姑娘才过门,别让人家觉得怠慢,影响了往后的感情。
许是看出她的为难纠结,十四阿哥没太理会,只微微朝门外抬了抬下颌。锦云生怕他恼怒不悦,想要替姑娘周全说好话,却连口都没来得及开,就被小卉子给请了到了门外。
行礼的喜房和居住不是一处,这屋子归滺澜成亲后起居之用,十四阿哥朝床帐内望了望,许是真累着了,人睡得甚是香甜,气息匀称平缓,墨染似的青丝被松松挽个发髻,衬得面色愈发剔透白皙,长睫如羽。
他闲闲无事,在以雕花落地罩相隔的几间屋室中来回溜达,盆景文玩,奇珍字画,布局陈设雅致又富意趣,虽是自己上赶着让人家点的布置,可越瞧越别扭,心中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花梨文竹折扇屏,黑漆描金山水桌,流金软缎细纱幔,紫檀象牙玻璃柜,描不完的姿彩风流,道不尽的韵致无双。纵然他贵为皇子,布置上也挑剔不出半点粗陋,只是滺澜也忒霸道随性了,这哪儿像福晋的居室,分明是姑娘的闺房!半点他的痕迹没有不说,甚至都不曾给自己留个放东西的空档,分明没打着往后同居共寝的谱儿!
屋里没他事儿先罢了,又想起了毓庆宫中提及的沈四公子,十四阿哥蕴了愤懑,反身快步回了寝室掀帐进被,兴冲冲想要讨个说法!
锦被中暖意融融,泛着幽幽清甜,他忍不住近前挪了挪,怀中软玉温香,方才要质问什么,早抛之九霄云外。这种妙不可言述,又难以形容的滋味,甚至都感觉不到真实,一度恍若梦境。
轻盈丝薄的衬衣下,柔滑的肌肤仿若上好的香膏凝脂,没有半分瑕疵阻挠,比玉石多了温热,又比绸缎添了娇嫩。沿着肋骨缓缓上移,掌心无意间触到明月起伏,顿时手臂酥软难抑,他有些说不出口的惊愕,往日相处,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曾想,宽袍大袖之下,看似娇巧玲珑的身段,竟藏着这般香浮欲软的高耸山峦。
忍不住用唇瓣拨开发髻,蜻蜓点水似的落在细白脖颈上,浓情漫溢,愈发炽烈难耐,只觉得周身血脉喷张欲发,惹得怀中花蕊轻摇曳。
猝不及防,他像是被烫到似的松开手臂,坐在床沿略略喘息平复,披了衣裳掩门而出。
锦云放心不下,一直守在屋外廊下,见十四阿哥深更半夜跑出来,心里咯噔一下子,以为小夫妻洞房吵架了,慌忙进去找滺澜,待掀开幔帐,却见她家姑娘仍旧酣梦好眠,未见半分异状。
天潢贵胄们成个亲也不容易~~~下章真洞房,妻妾修罗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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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共结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