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四合,漫天霜雪。
不时响起的尖锐鹰唳声裹在风中响彻云霄。
只见苍穹之上盘桓着一头状似鸷鸟的硕大妖兽,长约五六丈的檀褐翅羽隐天蔽日,遒劲卷曲的爪上染血,似是勾着几缕裂帛,好不威风。
只是这妖兽飞得有些偏斜不稳,一双兽目不知为何所伤,闪着银光的血顺着创口汩汩流下,被寒风吹得零零落落,散在雪幕中。
凛冽的朔风灌不进崖底的山洞。
山洞入口处有层结界,一身着雪青道袍的青年倒在地上不知多久了。他身后道袍破碎,漏出的雪肤上绽着数道纵横的爪痕,鲜血自伤口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伴着尘土溅起朵朵血花。
这人面容灰败,双目紧闭,不知生死,苍白修长的指间始终牢牢地攥着一株仙草。
意识涣散前,庄矜脑海中浮现乾元宗那人的身影。
此生应当再无缘相见了……
再睁眼时,入目尽是虚空,耳边妖兽凄厉的嘶鸣声消散。这里不是那处枯陋的山洞,他身后那些难以忍受的伤也不似原来那般灼痛了。
他这是,死了吗?
周围空无一物,手中舍命取来的衔慈仙草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怪异的书。
品蓝的绸绢书封上用潦草行楷写着《空折枝》三字。
庄矜正打量着这本凭空出现的书时,忽地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
“小说《空折枝》上线。仙君诸多不解,尽在书中。”
庄矜闻言,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疑虑,翻开了书的第一页。紧接着,他瞳孔骤缩,手指不自觉轻颤。
这书讲的是一对师徒的禁忌之恋。弟子名叫杜濮明——入道时虽磨折不断,但胜在天生仙骨,终成未来修真界第一人。
而杜濮明的师尊,竟是庄矜失去意识前,仍牵挂不已、金昭玉粹明公正气的首座师兄——孟彻。
书的开头,是仙门遴选大会三年后,素日里知心着意、情同鱼水的师徒俩,不知怎的生了罅隙,以致杜濮明修行时神昏意乱,出了岔子,走火入魔。
虽隔着文字,但看到师徒失和、情敌受苦,仍稍稍纾解了庄矜的满心郁悒。
自父殁母弃后,他于人间,流离转徙久。后来幸而得遇父亲故旧,乾元宗的剑尊秉吾子。
庄矜天资凡庸,剑尊却未曾厌弃他,力排众议收为弟子。
剑尊常闭关苦修,便将庄矜交由大弟子孟彻教养。
初入乾元宗,因他天资平庸却得剑尊青眼,门派中诸多弟子颇有微词,更有些仗着修为高,常作弄轻贱他。
师兄为人温润敦朴,闻听此事,竟徇了私情,重重惩治一干人等。
那人性子至纯,夙日里只待他极尽宠惯,又有松风水月之姿。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可言说的情意掩在同门之谊下悄然滋长,似泥淖中蛰伏的籽种,于春雨暖阳中悄然增长,竟已亭亭如盖。
仅仅想到日后师兄同旁人结契偕老,庄矜心口便涩的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指节冰冷,不自觉地用力,将书页攥得发皱。
庄矜一目十行,匆匆扫过细密字句,翻出一片哗哗声。
随后,那张艳绝的面庞陡然失色。他无措仓皇仰首,望向虚空,满目惊骇。
只见那页写着:
夜阑人静,失了神智的杜濮明悄然潜入飞光峰上庄矜的洞府,正逢师叔心魔发作,自顾无暇。
他以灵力为链轻松缚住平日里仙姿玉质又不近人情的师叔,蓦地钳住师叔的下巴,细细端详着,粗硬的指节摩挲掌中细嫩苍白的肌肤,留下刺目的红印。
庄矜稍稍清醒,不明所以,正欲张口呵斥,杜濮明兀然欺身上前,将他抵在榻上,俯身捉他的唇……
只道是:“玉柱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枉凝眉。”又道:“粉汗湿绮绫,玉冠敲枕棱。”
一夜**度,屋内美人浓睡,乌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
窗外细雨微茫,远处的竹枝上飞来几只鹂鸟喈喈啼鸣。
……
荒唐!
庄矜面色铁青,积郁出满腔怒火,咬牙切齿暗斥:非人哉!此与禽兽何异哉?
平整的指甲,硬生生地嵌进纸页里。
良久,庄矜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硬着头皮往下看。
将书草草翻完,他眉头紧锁,满目尽是怨怒错愕。
原来,他只是活在话本里的一个丑角:
身为剑尊门下资质愚钝的二弟子,是修真界有名的笑柄。
苦恋首座师兄无果后,便嫉恨起情敌杜濮明,明里暗里折辱作践。
不成想杜濮明走火入魔,反将他……轻薄!
事后,那黑心肝的便宜师侄还窥探到他的秘密,以此相要挟,颠来倒去地反复折辱玩弄他。
一日**方歇,孽畜竟大言不惭地说要与师兄结契!
庄矜忍无可忍,暗设杀局,欲取其性命,怎料计划泄露,他身败名裂。
师兄受杜濮明蒙蔽,亦厌恨于他。二人联手将他封在芥子空间,永无天日……
那道操着奇怪腔调的声音再度响起:“仙君命不该绝,故得见此书。”
“另有玄机一则,以诒仙君:福祸未发,犹可化也。立身成败,在濮之明。一秉虔诚,眷命自天。前路艰辛,万望谨防。”
一秉虔诚?
不待他细听,周遭虚空便尽数破碎散去。
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浓重的腥味扑鼻未来,庄矜感到身后一片濡湿,伤口亦开始隐隐作痛。
又回到了崖上的那处洞穴。
他挣扎着直起身,沾染鲜血尘土的发丝胡乱贴在脸颊,肩上破损的衣袍随着动作滑落,露出的皮肤上交错着深可见骨的创口,狼狈又可怜。
庄矜怔怔盯着手中染血的仙草,平日温和的双目中,此刻翻涌着暗红的光,里头的怨怒杂着执拗几近化为实质,溢了出来。
“从丧家犬,到乾元宗一峰之主,”
这回伤有些重,心魔又制不住了,庄矜想。
“到头来,身败名裂,幽囚芥子,呵!”
心魔的声音尖刻暴戾,此刻,在他的识海中厉声嘶吼,笑得癫狂。
真吵啊。
庄矜一言未发,兀自将有些蔫的仙草用灵力仔细裹着,收进乾坤袋。不小心牵动了身后创口,他长睫颤颤,痛得脱力,缓了好一会,才又动作起来。
“你这一生可称得上一出好戏,”心魔兀然柔了声音,却吐出刻薄的字句,“可惜,扮了个丑角。”
“嗯。”庄矜未与心魔辩白,失血过多让他头脑昏昏,眼前发黑。收好仙草,取出灵丹服下,盘腿打坐,默念静神诀,运转丹田处的灵力疗伤。
心魔见他油盐不进,也觉无味,渐渐消停下来,喃喃道:“你真的甘心吗?”
甘心吗?
他从未奢望得道飞仙,只想改变自己的体质,像普通修士一般修炼,期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拥那人在怀,诉说掩抑多年的绵绵情意。
上月,师尊难得出关,与他一道整理父亲遗物。偶然找到一部父亲为母亲编纂的手稿,里面录述着改善炉鼎体质的术法机缘。
遗稿上说,“北寒之地有山名长黎,其上多金玉。有草焉,其名衔慈,其状如韭,绯华黑实而四照,炉鼎食之益气通脉。”
约莫一炷香,庄矜身后大致恢复如初,光润纤薄的背脊上仅余下几道疏淡的印子,只是运转灵力后周身经脉又开始隐隐作痛。
发现遗稿时,他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奔波千里,来到这疏荒闭塞的长黎山,为取仙草九死一生,殊不知,天命只是同他玩笑罢了。
他与师兄,夙期已久。可恨他被那卑劣之徒淫辱摧折,师兄亦受其蒙骗,错付真心!
庄矜抬手掐诀净身,自须臾袋取出崭新道袍,换下难以蔽体脏衣,草草收拾一番,总算不似最初那般狼狈不堪。
他心中暗恨:好一个幽囚芥子的煞尾!
庄矜起身,缓步行至洞口,尖厉的鹰啼早已消失。
抬望眼,风息雪霁。
入目尽是扎眼的白,冰崖枯瘦,雪满群山。
心魔透过庄矜的眼睛,也看到了这一幕:“云蔽天,雪欺山,景色甚美。可惜过不了多久……”
庄矜正要撤了结界时,听到这句话,出声打断:“不甘心的。”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知是对心魔说,还是对自己说。
心魔闻言,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奇地问道:“逆天改命,谈何容易,今后你待如何?”
方撤去结界,外面彻骨的寒意猛然涌进洞内。
庄矜此刻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被冽风兜头淋了满身,微微寒颤,声调也泛着冷:“那东西说,‘福祸未发,犹可化也。立身成败,在濮之明。’”顿了顿,又道:“一切尚有转机,须先寻得杜濮明,阻止他参加五日后的宗门遴选大会。”
心魔语调缥缈,隐含嘲谑: “若寻不得,阻不成,如之若何?”
洞穴内一派沉寂,唯有悲风凄切灌耳。
良久,庄矜清了清被风吹哑的嗓子,开口声息沉沉:“杀之。”
心魔倒笑了,嗤道:“仙君修的是什么道,怎比我还像魔?”
庄矜置若罔闻,意念微动,一道流光飞掠。
转瞬间,只见一柄长约两尺,通身京绿、纤细秀美的宝剑悬在洞口。定睛看去,剑身上还刻着几朵水红的拂缨,剑柄上缀着的剑穗,亦是拂缨模样。
“书中提到过杜濮明的脸上凌杂着几道陈年旧疤。你可还记得?或许借此能早些认出他。”心魔忽而出声,阴恻恻的。
旧疤?书中似乎是提起过。
那畜生行事之时,总是喜欢命庄矜吻他左面额颊上的几处伤痕。庄矜原本不从,孽障便用劲蹂躏他,他受不住,只得任其颠来复去地反复玩弄。
不知廉耻!衣冠狗彘之辈!
忆及此,庄矜愠怒,心中暗骂。不愿再往下想,只略微颔首,表明自己已知晓。
在这长黎山已经耽搁太久,要快些回去了。北境至乾元,便是御剑也需一日。
青棠剑吟如破冰,刃身轻颤。似是在催促他快些上剑,又像是因主人平安无恙而欢欣。
见状,庄矜抬脚踏上本命灵剑,运转灵力,御剑向乾元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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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外。
实习生系统4919终于完成了一个崩坏了数次的新生小世界的维护任务,坐在工位上的它决定认真摸会鱼,犒劳一下自己,毕竟上班不摸鱼,滋味少一半,嘿嘿嘿嘿嘿。
悄悄打开屯了好几天的粮,美滋滋地看着。
只是它越往后看越觉得不对劲,猥琐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4919脑中划过无数条乱码,整个统子数据卡顿了好久。它面如死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内心却在疯狂尖叫: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它居然把自己在HUA SHI追的同人文传给庄矜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同人文要用和原著一样的标题o(╥﹏╥)o……
那本同人文可不得了,豪车上高速,劲爆又带劲:谦谦君子师兄攻 自卑偏执忠犬师侄攻×白切黑美貌废柴反派受。
4919这死丫头一向吃得非常好。
好消息:由于太太经常拖更,同人文才更到小黑屋,还没发展到三人大乱斗。
坏消息:太太性格豪爽,车速快,车技好,庄矜已经被师侄这这那那了好多回。
4919试着补救一下,尝试将原书传给庄矜,却被程序警告,当前重构的小世界极不稳定,系统暂时无法介入……
4919绝望地想,哈哈哈完蛋喽。
事已至此,先把鱼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