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上方的枯枝间起了雾,身穿官服赶路的兽人们在桥头找到树桩歇脚。
这些兽人们都长着食肉动物的兽首,豹头、虎头、狮头……鹰头,魁梧身形撑得官服长袍很不合身,好像会随时用利爪撕开,露出獠牙。
说话声如轰雷,影子淌在地上都令人忌惮。
他们浑身散发的危险感太吓人,一同放在桥上的笼子里的俘虏们,方才一路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作声。
这些成百的俘虏们来自各地散落的村子,都是幼兽或刚成年,兽人形态也只有兔子、麻雀、白鼬、仓鼠之类。
他们兽型都很小只,面对这些豹人狮人很容易被一爪子拍死。
是在村子被破坏普遍四处逃窜被逮过来,也就不敢抵抗挣扎,毕竟比起被一口吃掉,抓进宫显然要好些。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总算是快要到京城了,等拿到赏赐后老子一定要好好快活。”长相粗旷的狮人把一葫芦酒倒到胡子渣上,发出浑厚的嗓音。
旁边坐在树桩上的虎人舔了舔骨刀上的味道,厚厚肉掌抓起一条血淋淋的羊腿架在火上烤,咧开嘴把胡须舔湿:
“这些有没选进去剩下的,说不定会一并赏给我们留着自个儿用。”
“那用处可就多着呢!”鹰人在河边等不及饿,抓起一块肉放在嘴里嘎嘣咬断了筋瞥向那边的笼子,咂嘴地说,“可以用来吃,还可以用来玩,要么嫌麻烦,就两个用处一起!”
魁梧的兽人们哄然大笑,畅谈起了越加下流的用处。
俘虏们对他们的话无动于衷,不知是早就麻痹,还是饿坏了,弱小的兽人被抓被吃是常用的事。
要是能被官人留下,假设没被吃的话还能混个温饱,状况可能比以前村子里还好。
这几天赶路,兽人们总在休息时架火大快朵颐,但从不会分食给俘虏。
俘虏们只能像现在放下笼子时,从栏杆间抓小虫子,嚼嚼叶根,或赶路时偶尔能捕获落在笼子上的蜻蜓或掉落的果实。
笼子里的俘虏们挤到栏杆前,闻着肉香地望过去,小小眼神里大大渴望。
陆娅坐在这群饿扁扁的俘虏兽人身后,把被口水打湿的小爪子从嘴里拿出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她知道自己名字叫陆娅,也记得在一家服装设计公司任职,还知道在老城区租了一个九十多平的房子,更记得早上刚完成了这次负责的设计方案,总之她记得从过去二十六年以来大大小小的事。
但就是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成了在这个很像古代世界里的一只叫作“菟”的白兔兽人。
菟是前不久才生出来的,因为兔子长得快,看不出来。
家里的兔子窝塞不开了,她被挪出窝后,就跟一群小白兔好不容易在大树下挖了个土洞,但没住上几天就被兽人官兵给刨开抓住。
菟的这副身体携带的过去影像,不像陆娅自己的如同场蒙太奇电影纷乱而长,更像一部动画短片,很快看到了片尾曲。
只是陆娅并没有困惑这多出的一部分额外记忆,更在意这场穿越到底有没有搞错。
她可是明天就要把决定辞退与否的设计方案交上去啊!
那边在树梢上的鹰人吃饱了没忘找乐子,把只剩肉渣的骨头扔到笼子上面,“尝尝老子的剩饭,你们抢啊。”
骨头撞到笼子又掉落在一旁的地上,俘虏们争先恐后挤到一角,往外探爪,还叠叠高,差点把笼子给压翻了,逗得鹰人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笼子一边倒,本来默默揉肚的陆娅,也脚底下打滑地摔向他们,被卷进去邦邦踩了两下脑袋。
陆娅顿时感到每只兽人都是一座孤岛,自己好像路过的狗狗被踢了一脚,快乐是他们的,而她只觉得吵闹。
拥挤地想从这个“鲤鱼池”里跳出来,好让出地方给他们叠叠乐。
在俘虏兽人们都挤到离骨头近的笼子一角,陆娅独自偏跑向像跷跷板高高的另一角,就有些显眼,树梢上的鹰人扭了扭脑袋地盯了上去。
白兔兽人是弱小但漂亮的一族,而陆娅恰恰还是窝里的窝花,白白净净的皮毛,红红的眼睛勾着红眼尾,像白馒头落了罂粟花。
鹰人的食谱上是有这么一个,加上作为雄性又贪恋美色,双重刺激下立刻产生了性/趣。
鹰挠展开身后飞不太高的翅膀,一下子落到笼子上面,鸟喙里呕出一小块刚刚吃进去的肉。
肉从笼子空隙掉到陆娅的头上,她的耳朵被压折了一下地抬起头:“……”
“快吃,老子中意你。”鹰挠打量地说,“等吃饱了,去那边给老子下蛋。”
陆娅:下你*妹的蛋。
先不说从哪里,怎么下蛋,她前生虽说二十六了但还洁身自好的,突然要被只鸟给搞了求问她的心理阴影面积?!
而且退一万步说她也不是福瑞控,就算是福瑞控,也不是什么都不挑,眼前这只鹰人浑身羽毛脏得黏成一片,爪子粘着不知什么动物的毛,浑身散发着像高温烘厕所的气味让她皱起鼻子。
鹰挠见陆娅没有一点想吃的意思,利爪挑开了笼子的小门,伸进去抓向她,“不吃?那现在就跟我过去。”
陆娅表情一变。
官兵兽人们在火堆边看戏,笼子里的俘虏们直盯着那一小块肉流口水。
而陆娅,鹰爪还没碰到她的长耳朵,这只白兔兽人突然在笼子里四处冲撞,转着圈上跳下蹦。
样子看起来太不对劲儿,一双红榴石眼睛好像发疯,在乱窜中一头撞上笼子。
小兔子啪嗒倒地,四肢朝天,嘴歪眼斜地颤着嘴角。
上次陆娅被个女组长欺负逼着熬夜加班的时候,实在熬不过上演过这么一场精彩表演,然而组长比她还会演直接去找有一腿的老板,没作用。
但这一次,似乎起作用了。
鹰挠神色发懵地盯着这只口吐白沫的白兔,“她这是什么毛病?”
“她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吗?”
“瞧着,怪吓人的。”俘虏们交头接耳,时不时留意着鹰大人的眼色,“听说南下起了某种瘟疫,叫狂什么病,患者起初就是发疯,该不会?”
差点碰到的鹰爪赶紧收了回去。
鹰挠表情可惜地从笼子上落下来,到嘴的小妾就这么没了,收收兴致地说,“赶紧扔了,不然感染一窝问题就大了。”
小白兔被几个俘虏抬起来,扔到了桥边的树底下。
被隔离丢远的陆娅蹬了下发麻的兔腿,停下发疯演技,看到官兵兽人们在那边该吃吃该喝喝,从地上翻身问候了几句祖宗。
草,这地方不能待了。
夜色还未消褪,官兵兽人们都在鼾声大睡。鹰挠喜欢早起吃东西地飞上树梢,想到那个白兔兽人不知道发没发完疯。
他随便抬眼这么一看,桥边哪还有什么兔子?早不见了。
鹰挠一下子飞到树底下,爪子用力地刨了刨落叶,鹰眼锐利地一瞪:“居然敢骗老子!”
仿佛抓到把玩的食物却被反咬一口的面子,林间的天空盘旋起了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鹰挠你这么早嗷嚎什么呢,还让不让狮睡了?”狮人的大厚肉掌想捂耳朵,却一巴掌把自己扇醒。
其它官兵兽人也都被惊醒,互相看看:“那小白兔跑了?”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给宫里干这种差事。就算大开着笼子,这些弱小的兽人哪怕稍微走出一步的心思都不敢有,这次居然有一只逃跑了。
不过,他们也不觉得多大点儿事儿地说:“那小白兔跑了就跑了呗,反正咱们抓得也够多了,这地方险山恶水,她也活不了。”
“她敢骗我,就不可饶恕!我要抓住她亲口吃掉。”鹰挠生气地用翅膀拍起一地的落叶。
同伴们看着他嗅着还残留的气味,怎么说都不听地变成兽型,化作一只老鹰钻进山林,理都不理他们。
“京城离这里不远,他要去随他去吧。”官兵兽人们懒得追上,躺回去继续睡了。
陆娅正奔跑在这片山林中,已经掌握了能随意从兽耳人形到完全兽态之间的变化,兔腿高高蹦跳。
就像她小时候自学自行车飞进河里,逼急了莽,果然不成问题。谁看了她从矮枝和草丛间飞速窜过的老司机样子,敢信她是半路才成为的一只兔兔?
跑一阵累了的陆娅,朝身后看去幽深不见人影的黑夜林间,觉得应该没有追上来,就想学学龟兔赛跑的前辈,蹦到一旁的树下。
她抓起一片树叶想当眼罩,忽然面前多了一个飞落下来的影子。
树叶从她的眼前被吹飞,一只老鹰当头顶朝她抓了下来,陆娅急忙拔腿就跑。
只听身后低空飞行的鹰人,发出几声啼鸣,居然让她听出意思:“别跑!看老子抓住你把你生吃!”
老鹰低空飞行,利爪瞄准着林间狂奔的兔子。
陆娅:……怎么有种穿进了动物纪录片的感觉!
为了逃命,陆娅眼前嗖嗖嗖地后退着两旁的树枝,并没有注意到闯入的这片山林雾更浓了些。
林间的月光都被隐去,这里的树木也都参天古老。
长耳朵被风吹得压在后脑勺上,陆娅扑通一下掉进水流中,让飞掠而下的鹰挠什么也没抓住,却打湿了爪子。
小兔子脑袋从水中露出来,大口呼吸着在水流中艰难摆动双腿,一层层的水浪不断拍打过来,呛入了她的口鼻,又淹进水下。
她快要溺水地乱拍打,望向黑暗中的上方水面似有红灯笼点燃,光似流火,意识模糊中感到抓上了一根手感蓬松的“根茎”,才勉强上岸。
正想飞下来抓住陆娅的鹰挠,也听见雾中响起一串小铃铛的声响,似远似近。
面前山中的这片土地是狐人白贞的领地,他原本是公家的子嗣只因生来就是畸形种而被贬到此地。
就算是争强斗勇的武官的鹰挠,也不敢擅闯这里,而且他也害怕如今的白贞是否已经彻底退化。
要是他真的失智,那么他一定会将他这个擅闯兽人瞬间咬死。
看着奄奄一息趴在岸边的小白兔,鹰挠气焰未消,试探地拍打一下翅膀上前。
雾中的岸边,白色根茎轻轻挥了一下。
在一串骤响的小铃铛声强烈摆动,鹰挠嗅到危险的气息,浑身的羽毛一炸。
骤起的铃铛声就是警告,是进攻的前兆。鹰挠连犹豫都没有,一转身拍打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