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二少爷,该去学宫了。”
一阵柔和的女子声音入耳,吵醒了尚窝在被褥中酣眠的别笙。
他用下巴的蹭了蹭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哑着嗓子问:“几时了?”
“还差三刻到卯时,”月屏见人醒了,挑起绘有如意祥云纹的帐幔挂在细细的金钩上。
别笙拥着锦被半探出头,透过窗子望了一眼乌青青的天幕,两条眉毛无意识的揪在了一起。
月屏见自家少爷久久不动,忍不住轻声催促。
别笙看向捧衣侍立一旁的婢子,按下心中的抗拒,揽衣推枕。
刚出被子,空气中的凉意便贴上了皮肤,叫他瞬间想缩回被子里。
月屏注意到他的动静,连忙为他披上熏好的衣裳,“今日正是白露,暑气消散,水土湿气凝结,往后便要冷燥起来了,少爷在宫中没个贴心人伺候,还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别笙动作被拦住,只能点头应下,待穿过衣裳,挂上双鱼佩,复绕向彩绘漆金屏风旁,行盥洗之事。
早已等在木架旁边的月萦将浸湿的巾帕递过去,等他净面后,又取来一盒面脂揭开,柔声道:“今日天燥,二少爷抹一些在脸上、颈上,出府后不至于叫风吹了难受。”
别笙看着瓷盒中柔腻雪白的脂膏,不大想抹,便也没有应声。
月萦瞧出了自家少爷的不情愿,只抿唇笑道:“夫人心疼少爷,一早便派人过来嘱咐要给少爷用上这面脂,怕少爷又像去年那般,被风吹得难受。”
别笙不愿拂了别母的心意,遂刮取面脂在脸上、颈上匀开。
待用过饭食,别笙带着十九出了府。
十九看着阴沉沉的天色,道:“少爷,我瞧着这天儿,像是要下雨了,马车上没有备伞,可要我回去取一把?”
别笙抬头,天际乌云霭霭,似要载着重重雨幕倾下,确是落雨前的征兆,想到手上的伤口,添了一句:“好,除了取伞,你回去再取一盒金疮药来。”
十九不知别笙要金疮药做什么用,却也不会过问主子的事,“是。”
取来药后,马车自府门缓缓驶出。
才行至半路,大雨便迫不及待的倾泻而下,遮住了两丈之外的视线,急骤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轩盖上,听的人心里发慌。
倚在厢壁的别笙静静听着,不多时眼皮子便耷拉了下去,手中握着盛了金疮药的宣窑瓷盒,也没来得及打开。
半个时辰后,宫门到了。
十九的身上几乎全湿,他看着没有歇下迹象的骤雨,犹豫道:“少爷,雨还没有停,不如等一等再进去吧!”
别笙没理十九的话,他矮身从马车中钻出,跳了下去,溅起的雨水沾湿了袍角,洇出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不必了,你回去吧!”
他撑开油纸伞,朝着宫门跑去。
十九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少爷”,就见人影已经入了宫门,他没办法,只能架着马车先回了府。
学宫坐落在皇宫的中轴线上,距宫门不近,平日过去也需两刻钟,遑论如今风雨扰人。
小半个时辰后,别笙湿哒哒的站在了行思堂外面,不仅衣裳湿了大半,鬓发也粘腻的贴在颊上,狼狈的紧。
在堂上执卷讲学的太傅看着堂外冻得鼻头红红的少年,忍不住心软了些,今日几位年岁尚小的皇子都告了假,别笙住在宫外尚且冒雨前来,他也不忍对其再多苛责,他抬手招来两个内侍,“你们带人去东梢间儿换件衣裳。”
“是。”
别笙揖了一礼,道:“多谢太傅。”
换下湿冷的衣裳后,身上总算是舒服了些,只是雨水贴过身子,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别笙回到行思堂后,打眼一扫,便寻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巫庭,他朝着太傅再揖一礼,径自走到了巫庭旁边的位置坐下。
因着距离太近,一阵携着濡湿的、清寒气息自鼻尖拂过,巫庭眉心攒起,却并未多说什么。
别笙余光瞥了巫庭一眼,见他模样专注,并不去打扰,只轻声打了个招呼便罢。
只是不知是伤口没有处理的缘故,还是淋了雨的缘故,没过多久就开始喷嚏连连。
别笙捂着嘴小声打着喷嚏,半节课下来,鼻头更红了,隐隐还有流涕的前兆。
他吸了吸鼻子,迟疑的扯了扯巫庭的衣袖,小声喊道:“殿下。”
巫庭感知到袖口的动作,垂眸睨他一眼,以眼神询问何事。
别笙看着堂上讲学的太傅,不好讲小话,是以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了巫庭面前。
巫庭掠过别笙那手只够得上端正的字迹,直接看内容,[殿下带帕子了吗?]
听着旁边这个麻烦精不停吸鼻子的声音,巫庭半点不想将帕子借出去。
别笙见巫庭没有动静,忍不住又送过去了一张纸,催促道:[殿下?]
巫庭偏头看着别笙窘迫的模样,慢条斯理的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推了回去。
别笙收到回信后连忙去看,就见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未曾。]
别笙唇边轻抿,原主的记忆中:巫庭喜净,身上是时刻都带着帕子的。
他想了想,看向了桌上的宣纸。
一节课上完,别笙的桌洞下面多了一大堆废纸,因着两人的桌洞相连,还有几团落在了巫庭这边。
巫庭几乎是花费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自己不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他硬着声音道:“把那些东西丢了。”
别笙闷闷应了一声,他把纸团收拾出来,扔进了不远处的纸篓。
回到座位上后,刚准备趴下休息一会儿,就见夏元淳从前排走了过来,他也不向巫庭问安,只对着别笙关切道:“我在课上就听见你不时传来的嚏声,必是天冷受了寒,如今可是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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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殿前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