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熙总觉得裴沨有点奇怪, 但后面几天看他又很正常,反而是自己成天莫名其妙盯着他看比较不对劲。zuowenbolan
梁嘉平发给他的剧本只有三分之一,为了防止剧本泄露,正式定下来之前不会把完整的发给他,许时熙想提前多了解一点角色, 只能去网上搜当年的案件报道,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那时候网络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时过境迁很多信息在网上很难搜索到,只有模糊的一些记录。
他在酒吧借顾琮的电脑用,顾琮在旁边看着, 也不知道他看这些凶杀案干什么, 还挺吓人的,尤其酒吧里就他们这一小块灯光亮一点, 其他地方都很昏暗, 看着那些经年褪色的老照片,更觉得瘆得慌了。
“你干嘛呢?”顾琮拿了瓶果啤问他, “想考警校?”
“不是, ”许时熙接过他递来的瓶子, 翻着网页顾不上抬头, 说,“我想查查这个案子具体情况。”
顾琮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懒得管他了,去角落里坐着对付那一摞寒假作业。
许时熙把那一部分剧本打印出来装订好放在手边, 裴沨过来时看到,就坐下拿起来看了看,封皮上白底黑字写着《冷焰火》。
“这就是那个电影?”裴沨拿着剧本问他。
“嗯,不过不是完整的,剩下的得谈好后续的事情才能看到,试镜的时候过去当面说。”许时熙说。
他对自己试镜的事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至少在目前这个情况下,梁嘉平除他之外几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并不是出于自负,只是五六年磨炼下来,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不过试镜是一回事,想把这个电影拍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电影里的男主方洵,出场时是15岁,到电影结局是应该是39岁,在实际的案子里那位刑警的年龄要更大一些,但放在电影中还是有一定程度的改编。
事情最初开始应该是在四十多年前,在一个小县城里有一起失踪案,女孩失踪半个月,父母去找警方报案,当时监控等一系列设施在大城市里尚且都不够完善,更不用说这样的小地方,很多监控探头都形同虚设,警方追查多月没有任何下落。
这个女孩就是方洵和他的姐姐方夏的母亲,她被拐卖到穷乡僻壤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没过多久就病故了,父亲得了肺结核也很快去世,家产都被叔叔一家抢走,还商量要卖掉两个孩子,方夏就趁没人注意带着当时才出生七个月的方洵从那个小地方逃了出去。
方夏没读过书,也没接触过什么人,天真又不谙世事,那时候她才16岁,在镇上找零工,被人骗走卖去当了小姐,很艰难地把方洵拉扯大。
方洵稍微长大一点,尤其在上初中以后开始跟着镇上的人一起瞧不起她,她完全是他的耻辱,提起来都觉得羞愧,他不愿意让方夏去给他开家长会,不愿意碰她动过的东西,觉得她肮脏恶心,还把她的衣服都从衣柜里拽出来丢到大街上。
方夏几乎崩溃,很多次想再逃,但这个小镇却罗网遍布一样,她走不出去一步,她也舍不得方洵,她是看着他从巴掌大一点,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一直长成这么大的。
方洵渐渐开始逃课,离家出走,十天半个月不会回去看方夏一次,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周围人又在一遍一遍反复地不停地告诉他,你没有问题,她那么下贱,活该一身污泥。
这样压抑的内心折磨直到有一次他看到方夏在家里被一个陌生男人动手打了,方洵忍不住从门口拿了铁锹朝他背上狠狠砸了两下,别人说的话他不放在心上,是姐姐把他养大的,谁都能瞧不起她,唯独他不行。
他也不想方夏再去当小姐了,他想快点赚钱带她换个地方住,就自己跑到隔壁镇上学修车,回来以后在镇里一个修车店打工,终于攒到一笔起码能带她走的钱时,回家却看到有好几辆警车停在门口。
那是个闷热得像蒸笼一样的夏夜,不远处有人在晚上办宴席,饭店门口放着璀璨刺目,恍如白昼的冷焰火,方洵揣着一叠汗湿的钱,借着焰火看到卷帘门下淌出的鲜血。
后来他重新回去上学,考上警校,逐步接触到当年这起没能调查到真相的案子,又追根溯源查到最初那起拐卖案,中间顺藤摸瓜破案三百余起,救出很多被拐卖的妇女儿童。
缉凶二十三年,每一夜他阖上眼面前就是那一簇冷焰火。
许时熙在网上还搜到一个很多年前论坛上有人发的帖子,楼主说他就是当地人,那天晚上的冷焰火亮得吓人,一看就像是要出事的样子,后来有一个多月时间人们都不敢再放那种焰火。
裴沨不懂这些电影剧本,但也能大致看明白剧情,渐渐看得有点入神。
许时熙关上了那个论坛页面,才发现裴沨还在看,笑了一下问他:“看到哪儿了?”
“第三十五场。”裴沨说。
许时熙还记得那一段,他看过的剧本即便台词不能一遍顺下来,也都会有印象。
明天就出成绩了,还得回学校去看,顺便拿期末作业,许时熙跟顾琮出去买了份宵夜,回来吃完裴沨也到了下班时间,就和他一块儿回家。
裴沨这几天都是跟他一起走到他俩家那边的分岔路口,然后才回头朝来路去酒吧附近那个宾馆,不过今天他得回去拿点儿东西。
走到楼下时看到三楼灯光亮着,大概是有人在,裴沨直接上去,发现门又没有锁,客厅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裴念忠以前工地上的人,他做手术带休息,两三个月没去上工,工地不养闲人,早就把他辞了。
裴沨闻着那股酒臭味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却发现门锁被人捅坏了,推门进去,里面东西没怎么动,只有他放银行卡那个抽屉被人翻得很凌乱,几张卡都在他身上,柜子里只有一张剩下二三十块的旧卡,没了踪影。
裴沨拿着要用的那几个笔记本关好门又下了楼,回到宾馆时裴诺诺睡得正熟。
宾馆里暖气不是很热,裴沨把另一床被子也找过来给她盖上。
他心里一直在犹豫,刘春玲跟裴念忠虽然结了婚,但并没有领过证,如果裴念忠死了,裴诺诺的抚养权也不会落在她手里,这几年他攒了几十万,虽然不算多,大概也够她用了。
值不值得这样的问题他没有考虑过,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想了很多年,想过很多种办法,每一个步骤在脑海里都很清晰。
那天晚上回来他问了裴诺诺,裴诺诺说是她不小心把去许时熙家里住过的事情说出去了,不过没有说是谁,然后挨了打,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管什么原因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触发点,以后只会更严重,他不可能每次都来得及赶回去。
裴沨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那块时间稍微有些滞缓的怀表,外壳只隔着一层单薄衣料跟皮肤接触着,一直是温热的,想到现在最让他下不了决心的,是他一旦动手,许时熙肯定会为他难过。
许时熙要演的方洵是个永远执着热忱,不会放过任何犯罪的刑警,他却要当个杀人犯么。
外面雪下得很大,路上都是积雪,在宾馆五楼窗口朝外看,远处稍微矮一些的屋顶上一片白茫,这个时间许时熙大概还没睡,说不定在写卷子,但明年或者后年的冬天,许时熙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还会不会记得他。
裴沨一直戴着耳机,里面是上一届毕业典礼是许时熙唱的那首歌,他转成了音频,但是没能过滤掉周围其他人的声音。
开头是台下一片笑声,他还记得当时许时熙朝穿着裙子的方小椿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吉他拨响弹了一小段前奏。
“……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风格
它仅仅代表着我希望你快乐
为你解冻冰河为你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值得
……”
-
早上许时熙醒来就听到收音机里说这几天持续大雪,他买了后天的火车票,硬卧得坐十几个小时才能到,从火车站出来去订好的酒店还得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去了学校他就着急去看成绩单,他在第九,这个学期第一次进前十,这样下去C大基本就稳了。
回座位时裴沨递给他两个很厚的本子,许时熙接过去看了看,居然是所有科目的复习重点,标了页码,哪段要背哪段不用看,还有对应的老师发的那几本重点练习册上题目的页码,有些题答案很啰嗦,裴沨在旁边贴了便利贴,说可以只看这个。
许时熙摸着微卷的页边,眨了下眼,都没能说出话来。
“寒假可以看这个。”裴沨跟他说。
“你寒假不在这边么?”许时熙问他。
“应该不在,”裴沨说,“有事的话找顾琮。”
“我没事儿,你不在我还挺闷的,”许时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里面是他自己做的琥珀核桃,裹了一层糖就不太能吃出核桃味,“你尝尝。”
裴沨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执着非得给自己吃核桃,他实在不太喜欢,但每次拿着都吃了,大概因为是许时熙给的,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今天也不用上课,待了一上午拿完东西又开了场班会就可以走,下楼以后许时熙跟裴沨从学校后门走的,站在通到后操场的那个天桥上,能看到底下河道里冰面上都是积雪。
他俩走得晚,后操场平时又没太多人从这边回家,整个操场上除了跑道另一侧有个背对着这边坐在单杠上的男生外没有其他人,走到半边树杈被雪压得倾倒的那棵老树底下,许时熙拉住裴沨,手搭在他后颈上让他稍微低头,然后亲了他一下。
裴沨垂眼看着他,最后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完年来我家吃饭啊。”许时熙说。
“走吧。”裴沨看到桥上有人下来了,和他说。
这几天路上雪太厚,不上课也不着急赶时间,许时熙就没骑车,跟裴沨走着回家,天色冷沉,下着鹅毛大雪,还好风不是很大,他俩从学校旁边那个小公园横穿过去回家,中午里面什么人也没有,雪地上都没几个脚印。
许时熙跟着他后面,踩着他脚印往前走,裴沨突然停下脚步,许时熙只顾着看地,没注意前面,不小心直接额头撞到他后背上,揉着脑门发怔。
“来,”裴沨朝他伸手,“背你。”
许时熙摇摇头,笑了下说:“你怎么老想背我?”
裴沨很排斥跟人肢体接触,但是对许时熙不一样,抱着也好怎么样都行,待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想靠近。
“背你走到前面台阶。”裴沨说。
“别摔我。”许时熙走过去从后面搭着他肩膀。
刚下过雪,地上都没踩结实,不怎么滑,裴沨说:“摔不了。”
往前走了一小段裴沨问他,“后天几点的车?”
“早上九点半,在西站。”
“路上注意安全。”
许时熙听了又有点想笑,说:“那你给我打电话,就知道我到哪儿了,要坐很久,晚上才能到。”
“过去住哪儿?”裴沨回避了他那句话,又问。
“我订好酒店了,”许时熙抱着他脖子亲他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好喜欢你啊。”
他说的声音很小,裴沨又没什么反应,许时熙以为他没听见,没听见也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每次裴沨背着他的时候,都让他觉得裴沨特别爱他,跟其他人说的喜欢都不一样,不会骗他,能一直在他身边。
裴沨说到台阶跟前就放他下来,结果快走到公园门口,看到前面人比较多的时候才把他放下来,走到这个地方他们就不顺路了,许时熙朝东边那条巷子回了家。
去试镜的时候他打算把这两天整理的资料,还有一点人物分析和其他写下来的想法都拿给梁嘉平看看,回去得收拾东西,还得拿两件衣服。
裴沨回了宾馆,在里边待到天黑,烟头攒了满满一烟灰缸,他一直开着窗,裴诺诺下了补习班回来还是被呛得直咳嗽,裴沨就没让她进来,带她去外面吃晚饭,等到晚上回来时已经没烟味了。
这两天许时熙顾不上来酒吧,顾琮一个人还觉得挺无聊的,主要他打游戏技术其实很一般,很少碰到比他还菜的,终于有生之年碰上一个,许时熙还很捧场,捧得不着痕迹,就很有成就感。
不像裴沨,想拿给他看看,他又看不懂是什么游戏,要不就冷冷地看一眼,简直一盆冷水给人浇得透心凉,完全失去和他交流的欲|望,这么多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处下来的,居然还能是兄弟,这大概就是人间真情吧,顾琮每次想到都得被自己的爱心感动。
顾琮去热了杯牛奶喝,裴沨进酒吧从他旁边经过,顾琮就闻到他那一身烟味,抬头看了一眼,裴沨已经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裴沨把那包药倒进卫生间冲走了,出去送酒,他到底还是不能。
不过这个寒假不能放裴诺诺在家里待着,平常上学还好,起码白天不在,现在一整天待在家里,有点不放心,还不如一直住宾馆,过年这两天也不好租房,只能等年后看看。
晚上没什么时间,一直都在工作,回去以后还要看书,裴沨就打算明天早上再回家收拾东西,别的一时半会不需要,得拿两件换洗衣服出来。
刘春玲好像自己找了个工作,在一家店里卖货,白天家里就只有裴念忠一个人。
裴沨早上回去的时候他还睡着,隔着房门能听到鼾声,裴沨去给裴诺诺拿了毛衣和棉袄,然后才去自己房间,在外面比较久的话他一般都会把父母所剩不多的遗物带着,去拿床底下那个锁好的小木箱时,却发现里面有本相册不见了。
他在房间找了一遍都没看到,又去外面找,最后在还没收拾好的茶几上看到了,汤水狼藉的桌子上,那本相册摊开放在涮羊肉的锅底下,边角被烟头烫得焦黄发黑,还有几张被烫出了窟窿,照片上的人脸烧掉了半边。
相册放在箱子最底下,他不知道裴念忠是怎么知道又是怎么找到的,但无疑这是故意的。
愤怒和恨意攒到极点,反而出奇地平静,裴沨把相册擦干净拿起来,过去一脚踹开裴念忠那边房间的门。
裴念忠从睡梦里惊醒,看向门口的那一瞬间差点出不上气,连话都不敢说,但视线落在裴沨手里那本相册,他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那个女人跟自己结婚以后也就踏实过了几年,然后就开始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看相册,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惦记的,惦记得连她自己也死了,都是活该。
裴沨没有听他在后面破口大骂了些什么,拿着书包出去。
那些照片都只有一份,烧掉就再也没有了,他记忆里父亲的面容早已模糊,唯一剩下的也只有这一本薄薄的相册。
裴沨今天晚上刚好休息,他走到宾馆外面给顾琮打了个电话。
“明天早上过来接一下裴诺诺。”裴沨把那个宾馆地址和房间号发给他。
“行,”顾琮还在吃饭,说,“你有事儿?”
“嗯,”裴沨说,雪稍微停了一会儿,路上风很急骤,“接她到酒吧这边,然后给我打电话。”
顾琮就答应下来,他以前也偶尔会帮忙接一下,就没想太多,在酒吧里写了一白天卷子,脑子都转不动了,等到饿得受不了,才看到外面已经天黑,都十一点多了,现在睡觉半夜得饿醒,就打算叫份披萨外卖,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他拿着手机起身出去,提前去了宾馆,裴诺诺从猫眼里看到是他才给开门,顾琮进去后让她帮忙一起翻了下东西,都是裴沨平常出来会带的,直到他打开那个箱子看到那本相册才发现坏了,再给裴沨打电话时是关机状态。
裴沨身上不会存在手机没电或者丢了的情况,只可能是他自己关的。
从酒吧到裴沨家得半个多小时,现在路不好走就更慢,顾琮就给许时熙打了个电话。
明天早上要赶火车,许时熙原本已经睡了,接到他电话坐起身,边穿衣服边打给裴沨,一直没有人接。
他不觉得裴沨会一时冲动干什么,但又说不准。
夜里风雪很大,刮得整条巷子里一片昏暗,电压不稳,路灯闪烁不定,许时熙还没来得及拉好外套,冷风直往怀里灌。
他本来还想骑车,出门一看大概还不如走路快,就直接沿着路边雪浅的地方走,已经过了十二点,深夜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街上几乎空无一人,许时熙还想再打电话,手机冻得电量直掉,触屏也已经不灵敏,只能收起来。
走到裴沨家楼下时手已经冻僵了,在昏暗的楼道里握不紧楼梯扶手。
裴沨听到窗外呼啸的风雪拍打声,手里握着那把他父亲留下来的以前到野外考察时常用的工具刀,裴念忠躲在厕所里反锁着门不敢出来,门锁却一点点被裴沨拿刀刃撬开了,客厅灯光很暗,厕所门打开时,裴念忠恐惧到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少年眼底的寒意比刀刃更浸冷几分。
裴沨心里仍在拉扯,这一刀下去,就可以破裂掉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噩梦,可噩梦过后,又像是另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无路可退,他偶然窥见的一星灯火,风雪之后也不复存在。
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陈年的伤疤都还在作痛,挨过的每一巴掌,被皮带抽到红肿溃烂的后背,要举起刀的那一刻,寂静的夜里他清晰地听到那块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
手又渐渐落了回去,收起了刀刃。
客厅在大门突然被敲响,他以为是刘春玲回来了,转念一想已经打听过她今天应该是上夜班,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裴沨低头看了一眼裴念忠,重新把厕所门拉上,朝门口走去,外面太黑看不清是谁,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才隔着门听到许时熙的声音。
许时熙又敲了两下,楼道窗户完全是破的,敞着一个大洞,挟风裹雪涌进来,他出来着急,穿得很少,站在外面冷得发抖,冻得话都快说不清楚。
“裴沨,”许时熙在外面拍那道冰冷刺骨的门,“我好冷。”
敲门声很轻,却每一下都沉甸甸地落在心上,裴沨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舍不得他难过。
门锁从里面咔哒一声细响后打开,裴沨拉着他进屋,发现他身上都是雪,耳朵被冷风吹得通红。
“怎么过来的?”裴沨问他。
许时熙冻得说不出话,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裴沨也没有听懂,客厅的灯光底下,他看到裴沨手里那把折好的刀,想伸手去拿,又朝里面看了看,裴沨没给他,把刀装进兜里,说:“没事。”
裴念忠看到有人来了,这才坐在厕所地上回了神,扒着门框摇晃着站起身,去卧室拿了棉袄,套上后连鞋都没穿好,远远地绕开裴沨出了门。
许时熙原本不明白是为什么,他记得原书里裴沨是想过动手,但应该从来没真的做到这种地步,路上跟顾琮打过电话,才听裴诺诺说起为什么挨打的事,他是想给裴沨一个稍微能安心待会儿的地方,到头来反而差点让他一步踏错。
裴沨拉着他到自己房间坐下,灌了热水袋又把被子抱出来,许时熙什么也没要,眼泪掉下来砸在手背上灼热滚烫。
裴沨把被子搭在他身上然后抱过来,说:“后天要试镜,眼睛肿了怎么办?”
“我哪儿也不去了,”许时熙抱着他脖子,咬住他肩上毛衣没哭出声,“我回来你不在了怎么办?”
裴沨把手机开了机,没过两分钟顾琮打过一个电话,接起来就听到顾琮怒气冲冲的声音。
“我操,你个傻逼,”顾琮在宾馆走廊里压着声音说,“你他妈想坐牢就别指望有人去看你。”
“等会儿再说。”裴沨听他骂了一会儿,让他出了口气然后又把电话挂了。
裴沨本来想天亮前把事情了了,早上安顿好裴诺诺,说不定还能来得及送许时熙到车站,然后再自首,但他不能做,他去坐牢无所谓,还会有人为他难过。
裴沨揩掉许时熙眼角的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跟上次不一样,裴沨被他哭得心里难受,从来没这么后悔过。
“我错了,”裴沨抱着他拍拍后背,“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我明天也要待在这儿。”许时熙去亲他,还带着眼泪的湿咸。
“我送你去车站,”裴沨捧着他冻僵的手,说,“等你下车给你打电话,到酒店也打一个。”
许时熙摇摇头,他忽然发现裴沨对他比从前以为的更重要,他没办法想象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他的日子。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等你回来。”裴沨知道他等这个剧本等了多久,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
“不骗我么?”许时熙擦了下眼泪问他。
“不骗你,”裴沨想了想,伸出小拇指问他,“拉勾么?”
“不拉,”许时熙嗓子有点哑,一开口忽然发现自己声音难听得像被糙纸磨过,“要是今天我没来呢?”
“我不会做的,”裴沨说,“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