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路口分开裴沨都没再说什么,他不说话, 许时熙就当他默认了, 第二天一早去了酒吧。jiujiuzuowen
顾琮压根就又没回家,刚刚醒了, 跟楚宁舟坐在一个阳光恰好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桌子旁边一块儿吃早点,油条豆腐脑,还配了一小碟咸菜, 看着跟酒吧一点也不搭。
许时熙把书包放下, 还没来得及开口, 顾琮回过头说:“没来, 还在家。”
许时熙有点尴尬地点了下头,他是想问裴沨在哪儿来着。
楚宁舟给他一双筷子, 说:“尝尝, 这是新开的店,跟以前那家不太一样。”
早上出门着急还没有吃饭, 骑车匆忙赶到这边现在确实饿了, 许时熙就没客气, 油条炸得很酥脆, 豆腐脑辣了点儿,吃完以后他赶紧去喝了杯水。
裴沨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一个人醒来, 他去裴诺诺房间坐在床边轻轻地晃了她两下,裴诺诺还睡得很迷糊,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裴沨低头问她:“东西放在哪儿?”
裴诺诺揉了下眼睛, 含糊不清但熟练得就像反复背过无数次地说:“哥哥抽屉下面。”
“密码是多少?”
“哥哥和我的生日。”
裴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卡号也记住,谁都不能给,爸妈也不行。”
裴诺诺点了点头,裴沨给她拉好被子起身出了门。
刚走到楼下,手机响了一声。
是熙不是西:你来不来,楚哥说给你留了一份早点。[照片]
是熙不是西:再不来我吃完了。
Galaxy:来,很快。
他说很快结果等了多半个小时才进酒吧,许时熙看到他从门口进来,拿着油条放到微波炉里稍微热了一下。
许时熙现在还不太想跟他说话,昨晚回家后一宿都没怎么睡着,上网随便搜了搜赛车,想也不可能搜到跟这边有关的,毕竟不是正规赛车,但偶尔蹦出来的那么几条其他的事故消息,看着还是让人心惊胆颤。
白天他一直在看书,想把脑子里那点血肉模糊的片段挤出去,但每次把书合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心不在焉。
他从酒吧出去想透口气,走出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街上的路灯连缀着倏然亮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裴沨拿着一双手套从酒吧门口出来。
许时熙收回了视线,蹲在路边挠那只碰瓷小橘猫的下巴,裴沨用手套碰了碰他的手,说:“带你去兜风。”
那双全指的赛车手套看起来半新不旧,像是已经用过很多次,许时熙拿过去看了看,摸起来很厚实,指腹的地方还有防滑的颗粒。
“去哪儿?”许时熙问他。
“就在路上,一会儿直接带你去赛车场。”裴沨说。
许时熙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酒吧后门,角落里停着一辆摩托,不过看起来只是普通款,不像赛车要用的。
“去了会换车。”裴沨看他盯着那台车看,解释说。
许时熙没说话,接过裴沨递给他的头盔戴好坐上去。
这台装了消|音|器,不像之前沈昼川带他那次开在路上一直轰鸣,还在市区的路上,裴沨一直稳在正常速度,但四周围带起来的风还是掺杂了略微凌厉的冷意,风声刮过耳畔,许时熙忽然想起上次那个雨天,不知道裴沨在赛场是什么样的感觉。
车在路边停下来的时候许时熙还没回过神,裴沨下去后他还在后座坐着,裴沨伸手给他摘了头盔,说:“到了,进去坐,看台上让人给你留了位置。”
裴沨还要去准备上场,许时熙也不懂那些事,没有过去添乱,直接上看台坐下,过去后才发现那排只留了一个空位,他听顾琮说会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周围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鼓掌的吹口哨的,还有几个大概喝醉了,拿着一个铁哨子吹得破音,被这些令人烦躁的琐碎声音包围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许时熙坐在靠右的那个位置上,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今晚没有下雨,月色澄澈,赛道两旁数不清的小灯接续亮起,远远看去汇成一条雪亮的光带。
许时熙在最左侧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纯黑色摩托,裴沨戴头盔之前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数层人群和沸反盈天的呐喊,许时熙数着自己比平常快了许多的心跳,朝他笑了一下,虽然也不一定能被看得到。
这次是障碍赛,上回下着暴雨赛道原本就很泥泞,所以没有再人为地去设其他阻碍。
看着裴沨跨上摩托,一声尖锐哨响,赛道上的几台车同时冲了出去,发动时如雷般的轰鸣声交错混杂在一起。
紧跟在裴沨后面的那辆暗蓝摩托开到环形赛道上,在路肩之间游走,试图弯道超车,裴沨压转车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条赛道上他曾经开过许多次的车,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终点线在他眼里也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宣泄放纵一样飞驰急行,今天却头一次对终点有了期待。
裴沨一直开得很稳,许时熙稍微松了口气,结果就看到后面一辆车转弯时猛地冲出了赛道,手里矿泉水瓶子都攥紧了。
最后裴沨跟那辆暗蓝色摩托几乎是同时压上了终点线,许时熙起身从看台上下去,走到底下休息区时裴沨刚摘了头盔,过去抬手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松开。
还没顾得上说话,身后走过来一个穿着赛车服戴棒球帽的人,从旁边经过时指了一下裴沨还拿在手里的头盔,“别忘了。”
“那是谁?”等那人走后许时熙问。
“一个……朋友,”裴沨说,“一会儿可能要跟他出去一趟,你先回酒吧,找人送你好么,这儿太远了,不好等车。”
许时熙没信他的话,刚才那个人走过来时的态度和眼神,分明都带着挑衅的意味,而且许时熙记得他开的好像就是一直紧跟在裴沨身后无法超车的那辆暗蓝色摩托。
裴沨一直在这边没有过去,谭冬有些不耐烦了,摘下帽子甩了甩汗湿的头发,朝许时熙看了一眼又转向裴沨,说:“你朋友?一块儿带过去看呗,人越多越好,顾琮今儿不在,换个人也行,别让人觉得都是我的人,欺负你。”
他开口说了这句话,现在让许时熙回去大概半路也会被拦住,裴沨回头看许时熙,许时熙朝他点了点头。
那边有谭冬准备好的车,不用赛场的,过去之前所有人的手机都统一封好装袋留在了赛场,为了避免很多麻烦。
路上裴沨稍微给许时熙解释了一下上弦路的事。
许时熙听完以后一直沉默,他想问裴沨会不会出事,但这个情况裴沨自己也未必知道,也不可能不去,总有很多事由不得自己,今天不去,之前几年没日没夜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谭冬有办法让那一切都打水漂,这不是他们现在能靠自己解决的问题。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真的荒凉,路一侧是拆了一半的乱七八糟小平房,远远地隐约能看到点高楼大厦的灯影,但已经很稀疏,另一侧是拦着铁网的河道,河水看起来还很清澈,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凑近了往下一望却显得有些幽深,洞黑的水底似乎深不可测。
两台摩托就停在前面石子路上。
许时熙正打算跟着谭冬带来的那几个人去旁边废砖堆上,那是这附近最高的一个地方,裴沨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一瞬间许时熙感觉到他的手是有些发抖的,但眼神却很沉静。
短暂的触碰后裴沨松开了手,朝那辆摩托走过去。
许时熙站在原地怔了一小会,然后转身踩着石块走到砖堆上。虽然比起旁边平地高了几米,但周围遮挡物太多,还是不能完全看清整条曲折道路,但许时熙远远地看到了裴沨说的那几道弯沟,像在大地上劈开的三条裂痕,夜色下仍然狰狞,并不像上弦月这个名字那么温柔。
摩托车发动时激起满地尘土,许时熙有些发怔地看着裴沨那辆车,避开半路上倒落的废砖,俯身躲过虬结倾轧的树杈,经过第一道上弦月形状的弯沟时,车身整个凌空跃起,轮胎落地的那一刹相隔太远并没有听到多清晰的动静,但许时熙的心还是跟着猛地一沉,重重坠地。
夏末秋初的夜幕底下,他看到那辆漆黑的赛车迎着漫天席地的月色开向似乎永无尽头的前方。
整条上弦路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闭环,后半截有一段是从右侧的土路辟出一条赛道重新绕回来,过了那段之后后面就不再有容易翻车的地方,一座小土山阻挡了视线,再看到两辆车时谭冬已经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许时熙稍微松了口气,打算下去等裴沨回来,踩到最下面一处石块快要落地时腿弯被人从身后猛地踹了一脚,一下子摔到地上。
是跟着谭冬的几个跟班,许时熙看到走在最后面那个人从裤兜里露出的半截明晃晃的刀片,咬着牙一句话也没说。
石块并不高,摔一下除了胳膊上的一点擦伤身上都不疼,但站起来要走的时候许时熙感觉自己的右脚突然踩空了,脚踝一阵钝痛。
其中一个跟班回头看了他一眼,许时熙抿了下嘴唇,再走路时尽力将重量压在另一脚上,忍着疼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裴沨将车停到路边,谭冬跟着也停了下来,他脸色很差,但只是拍了拍裴沨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朝跟他来的那五六个人招了一下手,然后才对裴沨说:“行,就到此为止,车我们都要开走,你自己看着回吧,以后再碰见都当不认识。”
等看着他们把两辆摩托都骑走,来时坐的车也开走,裴沨摘了手套,活动了一下手腕朝许时熙走去。
许时熙还没反应过来,被裴沨轻轻地抱了一下,就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咱们怎么回去?”松开后许时熙问他。
“顾琮在前面主路的路口等着,过去找他就行。”裴沨说。
许时熙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脚腕又扭了一下,裴沨才发现不对劲,问他:“腿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崴脚了。”许时熙说,他不想再告诉裴沨那些事,刚刚才解决的矛盾,没必要再动气。
裴沨低头看到他腿弯上没拍干净的那片灰,什么话都没说,蹲下撩起一点他的裤腿,发现脚踝已经稍微有点肿了。
手机不在身上,没办法叫顾琮过来,他跟顾琮约好如果一点半等不到他再进来,看了一下怀表现在才刚刚十二点。
许时熙稍微晃了晃脚腕,说:“要不你帮我折个树枝什么的,撑着点就能走,应该没什么大事。”
裴沨抬头看着他,许时熙想了下,说:“或者你先去找顾琮,我在这儿等着,出去拿到手机你帮我叫个车?”
他还想说话,裴沨已经不想听了,转过身反手拍了拍自己肩背,示意许时熙上来。
“……我很沉的。”许时熙没敢动。
“上来。”裴沨说。
“你不累吗?”许时熙问他。
“不累。”裴沨回头看着他。
许时熙还有些犹豫,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过去说:“那你走不动了就告诉我。”
裴沨点了下头,许时熙刚趴稳就被背了起来,看着裴沨往前走了几步,居然真的一点也不吃力,脚步还很沉稳。
今晚的月光很亮,即便整条路上没有什么路灯,也仍然能看得清脚下和四周,落到地面上的月光泛着柔白色,没有了赛车和围观者的吵闹声,显得格外寂静。
夜风拂过,背后有一阵凉意,身前抵着裴沨的后背却始终是暖的,也或许是挨得太近了,无比安静的月夜下心跳声都渐渐交汇在一起。
“……那以后就不去了吗?”许时熙开口打破了那份寂静。
“嗯,应该不会再去了。”肩上一直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裴沨后背有些紧绷。
许时熙还有很多想问的话,最后一个也没问出口,他以前也没被人背过,头一次感觉被背着也挺累的,而且精神高度紧张后就有些犯困,总是往下滑,就收紧手臂稍微往上挪了挪。
“你今天还挺帅的。”许时熙突然想起刚才裴沨越过深沟的那一幕,笑了笑说。
裴沨侧过头看他,对上许时熙眼底的笑意,也跟着笑了一下。
其实走在这样的河边路上,偶尔听到几声虫鸣,遥遥看到河另一侧亮着灯火的大桥,不用说什么话心里也很平静。
许时熙靠在裴沨肩上有点犯困,差点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裴沨说:“你有没有想过交个男朋友?”
这一句话直接把他问清醒了,还有点不敢相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岔了,也没有回答,裴沨也没再说话。
许时熙就当蒙混过去了,结果裴沨背着他突然托着他的腿往上稍微颠了颠,他吓了一跳,出于躲避危险的本能,下意识地抱紧了裴沨的脖子,听到裴沨轻轻地笑了一声,才发现他是故意的。
“想过吗?”裴沨又问了一遍。
隔着衣服布料和薄薄的肌肉,许时熙感觉到裴沨有些剧烈的心跳起伏不定地传了过来,搞得自己被传染了一样也开始跟着紧张,脸有些发烫,呼吸间温度都有些灼热,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额头抵在裴沨肩膀上,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睡着了。”
裴沨笑了笑,没再追问他,薄云掠过,月光又映照下来,裴沨看着他搭在自己身前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腕骨的细白手指,低头很轻地亲了一下。
就像吻过一缕清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