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屋顶坐了一个多小时,喝完那两瓶酒以后许时熙觉得自己抬头看月亮都成好几个了, 而且全都裹着朦胧的毛边。zuowenbolan
他以前的酒量其实不算差, 特意练过的,至少不会是轻易喝醉的程度, 但现在好像一下子倒退回了几年前。
回屋的时候许老爷子已经带着裴诺诺回来了,这段时间总是留下来住,小丫头也没用人说就自己去洗了脸跑去许时熙屋里, 那屋许时熙特意给她腾了个小架子, 上面都是她的漫画书。
进了屋一躺下挨着床板, 就感觉有点儿困了, 酒劲裹着没来由的乏力感席卷上来,好像一合眼就能睡个昏天黑地, 还好明天是周末。
裴沨去隔壁看了一眼裴诺诺才过来, 站在门口看到许时熙抱着枕头把脸埋在上面,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但听到有人的脚步声, 又尽力睁开朝他看了看。
裴沨坐在床边轻轻地晃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洗澡么?水热好了。”
许时熙声音堵在枕头里, 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缓了三四分钟, 就在裴沨还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才终于坐起身来,躺了一会儿好像稍微清醒了一点,从架子上拿了条毛巾去洗澡。
这个小院一开始没有专门的洗澡的地方, 还是后来在卫生间搭了两块隔扇,然后接的水管和热水器,地方很狭小,不透风,洗的时候都得把门稍微敞开条窄缝免得缺氧。
裴沨有点儿怕他喝了酒洗澡犯晕,拿了本书坐在台阶上,敞着门借着屋里的灯光看,斜对面就是卫生间,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到。
那块怀表在他上衣口袋里轻轻作响,夜晚静谧的小院里听得格外清晰。
他拿了根烟,点上火,看着那微弱的一星火光,许时熙总是能在无意间很精确地戳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但又永远不会真的以他想要的方式朝他多看一眼。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水声才停下来,许时熙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裴沨还没睡,跟他一块儿在台阶上坐下,靠近才闻到那股烟味儿,旁边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给我一根。”许时熙朝他勾勾手。
“平常不怎么看你抽。”裴沨打开烟盒让他自己拿。
“我没瘾,就是偶尔想起来,要么心烦的时候抽一根。”刚洗完澡他指尖还泛着潮意,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被许时熙指尖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湿漉漉的。
许时熙把烟叼了一会儿想起来没点,自己傻笑了两声,朝裴沨那边靠近了一点,裴沨就凑过去给他借了个火,随口问了一句,“现在是为什么,心烦么?”
靠近的时候裴沨看到他微颤的睫毛,被屋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罩了一层细碎的薄光,显得毛绒绒的。
“没有,今天挺高兴的,我喜欢给别人过生日,但没什么机会。”许时熙说。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连年龄都是大概估的,院长就拿他被捡回孤儿院的那一天给登记成了出生日期,没什么过的意义。
他身体挺健康的,没什么先天或者后来得的疾病,不知道为什么被扔了,大概是出生的时候就是个不被人期待的意外。
但裴沨不一样,他本来有很爱他的父母,原来看书的时候许时熙就在想,要是被他父母知道他后来过成这样,不知道该多心疼,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生日也该值得庆祝。
现在还很早,才刚刚十点钟,酒劲下去许时熙也没那么困了,看到裴沨进屋后就把书合上放到了一旁,问他:“你今天不写作业么?”
“不了,”裴沨说,“明天再说吧,不想写。”
许时熙朝他打了个响指,倒在床上看着他笑,“这算近墨者黑么?你怎么跟我一块儿堕落了。”
“嗯,偶尔堕落一下也挺好的。”裴沨坐在床边让他往里面挪一挪。
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干躺了一会儿意识还是无比清醒,许时熙稍微坐起身看了看,发现裴沨也没睡,拍拍他肩膀说:“你想不想看电影?”
“出去吗?”裴沨问他。
“不用,”许时熙说着从床上下去,裴沨也跟着坐起来,看他蹲在床边从底下抽出来一个纸箱子,“上回方小椿拿过来的投影仪,本来下周要还他,正好再用一下。”
他把投影仪弄好了,回头问裴沨:“你有没有想看的?”
裴沨很少会看电影,既没时间也不太感兴趣,“没有,不太了解,你随便放一个。”
“那看我上回跟方小椿看的那个鬼片儿吧,”许时熙朝他眨眨眼,“上回看了一半方小椿就跑了,我还不知道结局,后来一个人也没敢看。”
裴沨笑了一下,说:“好。”
许时熙把电影从头开始放,然后坐回了床上,多拿了两个枕头都竖起来靠在床头,然后才靠上去,拉着裴沨一块儿靠着,把蓝牙耳机递给他。
被子都笼在周围,感觉像搭了个窝,耳机里传出来挺阴森凄凉的片头音乐,但裴沨莫名有点儿想笑,尤其在感觉到许时熙好像还挺紧张的时候。
前半截已经看过一遍了,许时熙还比较放松,就在马上要出现吓人镜头的时候稍微闭一下眼睛,但演到后面就不是很冷静了,好几次看到倒吊在天花板上的鬼影他都忍不住跟着抬头看看。
其实跟方小椿一块儿看鬼片的时候没有这么吓人,可能是因为方小椿一直很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时不时惊叫几声,比电影里的鬼吓人多了,反而闹得跟喜剧片一样,一点恐怖气氛也没了,而且当时是拉着窗帘白天看的,不像深夜本来就自带恐怖效果。
但裴沨从头到尾都很沉默,血淋淋的镜头一闪而过也还是面不改色,这让许时熙忍不住隔两分钟就想偏过头看他一眼。
许时熙总觉得再不说句话他可能受不了了,回过头看到旁边桌子上有瓶昨天买的气泡水,拿过来碰了碰裴沨的胳膊,小声说:“你渴不渴?”
晚上的烧烤毕竟还是挺咸的,裴沨点了点头,许时熙就把瓶子拧开,朝周围看了看,好像没把水杯拿进来,但现在让他下去拿他也不敢去,也不敢让裴沨去,自己在屋里待着也挺可怕的,犹豫了一下说:“就这样对着瓶子喝吧?外面挺黑的……”
说完他听到裴沨笑了一声,有点尴尬地喝了一口气泡水,桃子味儿的泛着酸甜,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瓶口才递给裴沨。
裴沨没说什么,接了过去,正打算喝水的时候那个穿红衣服的女鬼垂着头飘出来了,怼到镜头前才猛地抬起头,露出半张腐烂的脸,许时熙一下子往他身边缩了缩,手里攥着他的衣角,眼睛都瞪大了。
“这么怕还要看。”裴沨语气有点儿无奈。
“我没怕,”许时熙底气不足地说,回头的时候看到裴沨朝他轻轻地挑了下眉,认输说,“我怕了,哥,咱俩挤一挤吧,我怎么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说着许时熙抱了一个枕头又往过凑了凑,跟方小椿一块儿看的时候感觉总得有个人胆子大点儿,就还撑得住,但现在裴沨太过冷静了,感觉他自己完全没什么撑住的必要,怂得原形毕露。
可能是因为围着被子靠在一起太暖和,在离结局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裴沨低头发现许时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因为离得太近,彼此的温度都缠绕在一起,裴沨的视线从他喝过气泡水有些湿润的唇上掠过,然后静静地转向了投放着电影的墙壁。
许时熙睡得很熟,温热的呼吸扫在他肩上,裴沨没叫他,自己一个人把电影看完,面无表情地看着女鬼被封进骨灰罐里,然后阴差阳错地又被送到了另一个荒废已久的老宅,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唯一看出来的就是导演大概有拍续集的想法。
早上许时熙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还稍微有点儿头晕,靠在门边的时候看到裴沨和裴诺诺正站在自己那屋门口,裴沨手里拎着两件短袖,好像是让裴诺诺自己选。
走过去才看到还是两件小黄鸭,除了颜色以外的区别就是一个小黄鸭在前胸,另一个在后背。
“其实是你喜欢小黄鸭吧。”许时熙挺无语地站在旁边看了看,对裴沨说。
裴诺诺小脸上神情很严肃,以前许时熙其实觉得裴沨跟她长得不太像,可能是裴诺诺比较像妈妈,但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的时候却意外地相似,绝对一看就是亲兄妹的那种,一样地冷酷,靠近点儿都自带冷风。
“要这个。”裴诺诺终于做好了决定,拿了那件浅蓝色后背有小黄鸭的。
高三的学业任务比较还是比较重,裴沨辞了很多兼职,周末也只剩下两个家教,他九点多出了门,许时熙在院子里背了会儿课文,然后才想起来忘了件事,去了巷子口那家小书店一趟。
英语老师周五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去买一本练习册,他差点儿把这事忘了,但那书感觉还挺冷门的,在家附近没看到,就在路边扫了辆车往远走了走。
大概在外面转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买到,顺便给裴沨捎了一本,之前有几次他跟裴沨借作业发现他的练习册好多都是空白的,还以为他不做老师发的练习册,后来才发现他是集中几天把需要的挑出来做了,之后再有空才会做剩下的题。
回家的路上许时熙看到有个卖棉花糖的小车,最边上插着的那个就是个小黄鸭,停在路边一个人莫名其妙笑了一会儿,然后推着车过去打算给裴诺诺买一个。
排队还没轮到他,就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许老爷子打过来的,许时熙看到那串号码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猛地跳了跳,接起来听到老人有些慌乱的声音:“小熙,你没带着诺诺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