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表演下个节目的演员拿着道具上场,裴沨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 朝后台走去。jiuzuowen
礼堂设计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虽然外场布置精良, 后台地方却比较狭小,每逢这样大型的活动,只能挤到一起, 裴沨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看到那位正在给一个女生化妆的王老师, 把东西交给她后正要出去, 袖子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扯住了。
路萍萍从人群里挤过来递给他一摞衣服, 有些难为情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去男更衣室送一下衣服?之前地方不够他们在旁边更衣室换的,但那边现在被女生用了, 我刚才和班里同学走散, 一时半会儿实在找不到人,外面还有事等着。”
“好。”裴沨答应下来, 顺着路萍萍手指的方向往更衣室走。
更衣室里倒是比较冷清, 没什么人, 现在大多数都在台下坐着要么准备上场, 裴沨在外间没看到有班里的人,就掀开帘子往里面走, 隔着几道柜子忽然听到了许时熙的声音。
“不行!”他声音有些急促,“我拒绝,说什么也没用,你站着别动, 再过来我真的动手了。”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裴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绕过那几个衣柜过去,在要拐弯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人,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然后才发现是许时熙。
许时熙没想到身后突然有人过来,本来就泛红的耳根一下子烧起来,一回头看清是裴沨,抬手就想把他往外推。
裴沨拿着手里的衣服,想解释自己是来送东西的,也不明白许时熙在慌什么,结果无意间一低头发现不太对,许时熙身上穿着的好像是刚才方小椿那条短裙?
方小椿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个时候进来,拿着内衣的那只手猛地收到身后,裴沨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
“你完了,方小椿,”反正已经被人看见了,许时熙破罐子破摔,也不遮遮掩掩了,抬起一只手捂住脸一屁股坐在旁边长凳上,羞愤欲绝,“你完了,你刚才不是说锁门了吗?”
方小椿赶紧跑去小隔间门口,探头出去看看,感觉大概短时间不会有人要用这边,这才把门关上。按道理外面那些衣柜也够用,他们在最里面的位置,很少会有人过来,他真不是故意的。
裴沨把衣服放在许时熙旁边,看他耳根红得滴血,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出去。
但门又被方小椿关上了,还上了锁,现在过去打开好像也不太好,毕竟许时熙还穿着裙子,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许时熙的腿又细又直,灯光底下显得更白,像温润的白瓷,如果忽略他现在大马金刀的坐姿,其实看着并不违和,还是挺好看的。
许时熙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凉嗖嗖的,有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居然被方小椿死缠烂打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人生第一次女装非常不愉快,这辈子是不会有第二次了。
方小椿走过去坐下拍着他肩膀虚情假意地安慰说:“哎,没关系,习惯一下就好了,你看我刚才演你女朋友被那么多人看到了我都没不好意思,你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他还不如不说话,许时熙很崩溃,幸好就裴沨一个人看见了,万一被余准他们看到,能笑到明年,说不定还会拉着他合照,说不定还会给他发到论坛上——震惊,三中校霸竟然是女装大佬,这是校霸的沦落,还是女装的崛起?
裴沨进来以后一直很沉默地站在旁边,许时熙漏过指缝看了看他的神色,好像没有要笑话自己的意思,放下手摸了摸滚烫的耳垂,强装镇定地问:“你不是课间有事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蒋老师让我来送点东西,进来的时候碰到路萍萍,让我把衣服捎给你们。”裴沨指了下旁边的校服说。
坐了一会儿许时熙总算缓过来一点,站起来打算换裤子,手搭在裙边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裴沨一眼,发现裴沨靠在衣柜上好像低着头在笑,尴尬地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方小椿在旁边笑得很猖狂,还企图伸出咸猪手过来帮他脱裙子,许时熙坚决抵抗,改换策略,先把裤子穿上了,然后再脱的时候就不那么有心理负担。
表演完了暂时也没有其他事要做,但不知道一会儿收拾场地还需不需要帮忙,外面观众席上已经没什么位置,许时熙就打算在更衣室里待一会儿。
方小椿被隔壁班的人叫走了,更衣室这个角落里就只剩下许时熙和裴沨两个人。
那条短裙还放在一旁长凳上,许时熙看着就脸烧,幸好没听方小椿的穿全套,悄悄地伸手把它往旁边推了推,然后听到裴沨又笑了一声。
“我刚才看到你们的节目了,”裴沨说,“唱得很好听。”
“谢谢,”许时熙尴尬地说,他看裴沨好像还不打算回去,就问,“你不回去上自习吗?现在应该还能来得及上一个小时。”
裴沨正打算在旁边坐下,听到他的话动作僵了一下,这周要用的教案还没有写完,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走。
不过许时熙也是随口一问,问完以后听他没说话,就自己坐在角落里拿出手机玩游戏,他最近刚打通关卡解锁了一个新模式,但是因为排练没时间玩,进度一直停留在上周。
裴沨坐在旁边看着他切水果,许时熙打游戏和写作业的时候都和平常不太一样,会很稚气地微微皱着眉。
一开始许时熙还没什么感觉,他也不怕被人看,但后来不小心手抖连着切到两个炸弹,窘迫地拿起手机,欲盖弥彰地强行解释,“这样看着我有点儿紧张。”
好像自己待在这儿他就很不自在,裴沨最终还是站起身,把校服外套递给他,说:“我先回去了。”
许时熙点了点头。
但就在他以为裴沨要出去的时候,裴沨突然又回过头,靠在柜子上看了他一会儿,许时熙被看得后背发凉,才听到他调笑般的声音,“裙子也很好看。”
许时熙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不远处响起了关门声才后知后觉,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又重新烧起来。
看来这个学校里只有我一个正经人,许时熙躺在长凳上冷酷而忧郁地一刀连切了三个西瓜,果汁四溢。
高二和高三的放学时间不太一样,所以晚会前半场是高二的两个学生主持,后半场是高三在准备艺考学播音主持的学长学姐负责。
大概等到六点半左右沈昼川负责的部分就已经结束,他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恰好看到裴沨从门口出来,两个人视线对上,裴沨眼底尚未褪去的笑意渐渐凝固,沉着脸色朝另一条过道走去。
沈昼川几步走上前挡住他的路,这边只放着几个备用的摄像机,没什么人在,裴沨冷淡道:“你有什么事?”
“我们谈一谈。”沈昼川说。
“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裴沨不欲与他纠缠,“如果你还有想问的,去问沈平江,我没什么可说的。”
裴沨说完话就打算绕开他出去,又被沈昼川抬手拦住。
“好,”沈昼川冷静地看着他,“我只问你最后一句话,前后加起来将近三十万,那钱是打到你卡上的吗?”
“是。”裴沨毫无波澜地说。
沈昼川攥了下拳头,碍于场上人太多,万一动起手来不好交代,忍下火气,说:“你有病吧,你就没怀疑过?哪个人赞助奖学金会私下打那么多钱?还是你心里有鬼。”
裴沨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寒冽,“我做过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你信不信与我无关。”
说完之后这次他没再给沈昼川挡住去路的机会,大步离开了礼堂。
他并不害怕沈昼川找他的麻烦,甚至于都是麻木的,只是觉得心烦,即便没有那些破事,他和沈昼川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
回去的时候教室里也只有十几个人,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安静上自习,刚才在更衣室里时顾琮发来了两道物理大题,拍照角度扭曲刁钻,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鬼鬼祟祟,看起来应该是在考试。
裴沨很快做好了给他发过去,顾琮秒回了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
顾琮:哥你总算来了,我一分钟前刚交卷。[绝望.jpg]
Galaxy:……
顾琮:平常这个时候找你都在,哎,可能我和考试注定无缘。
Galaxy:……
顾琮:你就不打算说句话安慰我一下?
Galaxy:……节哀。
顾琮:算了,你还是退下吧。
晚自习快下的时候许时熙才回来,还是和下午那个来送吉他的女生一起回来的,走到教室门口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才分开。
许时熙收拾书包的时候摸出两袋早上装进来的酸奶,转过身给了裴沨一袋,自己叼着另一包趴在椅背上抄后黑板留的作业。
裴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那是上次给你写情书的女生么?”
“嗯?”许时熙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想了一下大概是刚才和他一起回来的女生,叼着酸奶袋含糊地说,“不是,下午跟我一起的是七班的林微,我借她的吉他用一下,就顺路一块儿走了。”
下课铃一响许时熙拎起书包就往外走,裴沨叫住他,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有点忐忑,“等下一起回家么?”
许时熙愣了一下,犹豫着说:“今天可能不行,我还有事。”
他今晚约了周远川,想把钱先还一部分给他,万一被看到跟裴沨走在一处,说不定又要给裴沨惹麻烦,他自己找的事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
裴沨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许时熙觉得他今天很奇怪,但也没多想,就直接出去了。
顾琮再发来消息的时候裴沨也没什么心情回,等看到他开始丧心病狂地发各种烤肉照片的时候,裴沨实在忍无可忍。
Galaxy:你还有完没完。
顾琮:你不懂,这是我最后的晚餐,说真的,这个暑假过去以后你可能一年见不到我了
Galaxy:那很好。
顾琮发来张一只脏兮兮的橘猫站在墙头边走边叫敲里吗敲里吗的表情包。
裴沨赶在锁门前走出了教室,给顾琮发了条消息,发完又后悔了,下一秒就点了撤回,但顾琮还是看到了。
顾琮:???
顾琮:你追谁?你想追谁?我都看到了你快点说清楚!!![流下老父亲的眼泪]
裴沨并不想跟他说清楚,但顾琮一个电话打过来,他本来想退出消息界面,结果一不小心点了接听。
“你想追谁来问我啊,虽然不能说保证你一定追得到,但我总比你经验丰富吧。”
想到顾琮那种一个月能换几个女朋友的渣男行径,裴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了解的经验,说:“你当没看到行么?”
“不行,”顾琮断然拒绝,“你告诉我吧,我肯定守口如瓶,你要实在不放心,那我万一说出去了,你以后都别帮我做题,让我这辈子都不及格。”
这对顾琮来说是个货真价实的毒誓,裴沨倒是信他不会乱说,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了半晌。
“不过说真的,”顾琮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你还是先弄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男生,万一他是直的,那你想什么也没用了。”
许时熙性向如何裴沨不清楚,但直觉他就算不是,大概也不会很排斥,毕竟他和方小椿关系那么好。
人在晚上总是容易想很多,脑子思绪又大都是乱的,裴沨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大概被他喜欢上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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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川是在昨天下午收到的消息,说查出了那个账户到底在谁名下,那天在赛车场看到裴沨的时候他以为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可现在证据确凿,他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平江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回过家,他就从酒店搬了回去,偌大的别墅里从早到晚除了几个保姆就只有他一个人在。
晚上回去时他看到沈平江的书房里灯亮着,还以为他回来了,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结果看到沈平江的秘书李唯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几个牛皮纸袋,应该只是来取材料的。
李唯跟着沈平江已经有七八年,生意场里磨练出来,说话做事都带着圆滑,他看到沈昼川站在楼梯上,笑着说:“小川回来了?你爸爸还让我来看看你,这几天跟外商谈几项生意,都顾不上照顾你。”
“李叔,”沈昼川走下来,说,“我有事想问您。”
李唯微怔一下,脸上仍是带着笑,说:“什么事?”
沈昼川说:“还是裴沨的事,为什么给他卡里打那么多钱?”
李唯抬手让他到沙发上坐下,说:“你也知道你现在就读的学校也是你爸爸的母校,现在就是想回馈一下,除了裴沨之外也资助了很多人,他不是唯一一个。”
这种话沈昼川已经听腻了,“但其他人拿到的是多少?五千?一万?他给裴沨卡里打过去的现在至少三十万,李叔,说实话我觉得你比我更明白这像是什么。”
沈昼川不是没有直接去问过沈平江,但每次要么含糊其辞,要么沈平江就直接让他滚,他也不愿意跟自己父亲闹得那么僵,但他更无法原谅当年的事。
上次逼急了,他开口质问沈平江这到底是不是包养,沈平江直接拿着一摞文件摔他身上,说是又怎么样。
李唯看他脸色阴沉,靠在沙发上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也要理解他,事情过去几年了,沈总他也不是故意的,当年的事很可能是个误会,而且谁都不知道你妈妈会忽然出现在那个地方,那是个意外。”
沈昼川冷笑一声:“他要是喜欢男的就不要结婚,既然结了婚就负起责任,出轨,瞒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在外面包养情人,你也觉得他没有错?”
李唯叹了口气,“小川,我觉得你还是要冷静一点,即便我不站在沈总的角度,为你着想,你这样和他对着干毫无意义,只能影响到你自己,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说完后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要把这份文件送到公司,下次再见。”
李唯走后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沈昼川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所以保姆经常晚上做完饭之后就回家了,桌上的饭菜已经冰凉,他只尝了两口就放到一边。
沈平江早年白手起家,生意场上作风狠辣,对自己的家人也一样,感情寡淡,从小沈昼川就不怎么见他回家,即便回来了也是待上几天就匆忙又去了公司。
那时候沈昼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一直很崇拜他,觉得爸爸好像无所不能,只是不擅长表达,但心里是很爱他们的。
直到后来发现沈平江或许并不是不会表达,而是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
这还是头一次,他看到沈平江这么关心一个人,时不时去打听他的消息,盯着人按时往卡里打钱,却又不去当面见他,像是怕影响到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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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时熙跟周远川还是约在上次那条巷子,看来沈昼川已经在薛盛那儿打过招呼,这次见面周远川很客气,不像上次那样上来就直接动手。
但之前借周远川那几百块钱已经被他连本带利翻成了两万,许时熙知道跟他们没法讨价还价,要么痛快答应下来,要么就得挨顿揍这事儿才能过去。
他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不到两百块,也不可能拿许老爷子的钱去填这个窟窿,只能自己想办法。
“看见了没,这胳膊还是上回伤的,”周远川指着跟在他旁边的瘦高个叼着烟说,“也不是哥非得为难你,再怎么说是你弄出来的事儿,医药费得赔一下吧?”
许时熙单肩挎着书包,另一手插在兜里,漆黑巷子里他看着周远川指尖那一点微弱火光,散淡地笑了下说:“上回实在是对不住了。”
周远川也懒得再跟他多说,最近手头有点儿紧,本来能从薛盛那儿弄几万,现在没戏了,窟窿多大都只能让许时熙补上,愿意偷愿意抢都是许时熙的事儿,钱拿出来比什么都管用。
从巷子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深,许时熙蹲在路边难得的抽了半根烟,两万块说起来不算多,但现在想要赶紧凑到这么多钱也很难。
这时候他很能体会到裴沨为了奖金豁出命雨夜飙车的想法,换成是他也只能那样做。
许时熙没回家,拎着书包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小时候放了学他也经常喜欢晚上在外面转,因为不太想回孤儿院,他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差不多是十几个孩子住在一个屋里,睡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孩耳朵有点问题,别人跟他说话总是听不见。
说上好几遍还是听不见,几个人凑在一起互相推几把就能打起来,他的床总是因为这个被踩,好几次半夜连人带被子被推搡到床底下。
后来就习惯了在外面待着,尤其晚上街上人很少,随便待在哪儿都很自在,可惜开始拍戏以后就越来越不自由,不然万一被人蹲点拍到,指不定能编出什么黑料。
在外面转了半个小时,他正打算往家走,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拿出来看时是沈昼川发来的消息。
——你说喜欢男的有什么好的?
他没头没脑地突然问这么一句,许时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靠在路边栏杆上给他回消息。
——哥你怎么了?
沈昼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翻着手机,忽然看到方小椿发的几张照片,应该是他强行拉着许时熙拍的,许时熙一脸无奈地想躲但没能躲开,被闹得有点脸红,随着低头的动作细碎的额发散落下来垂在鼻梁上。
他家和方家也算是世交,从外公那一辈老人就开始认识,生意上很多往来,私交也不错,所以他和方小椿也很熟,其实一开始关系也很好。
初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他还约方小椿到家里来打电动,结果等了一上午没来,打算再给方小椿发消息问他到哪儿了的时候,房间门却被人推开了,他看到方小椿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头发扎了两个小揪揪害羞又扭捏地站在门口。
他无法理解方小椿怎么突然间有了女装的爱好,但当时嫌弃归嫌弃,还没有排斥到那个地步,真正让他厌恶的是有一天听到方小椿和别人说他喜欢自己。
那时候他妈妈刚去世没多久,对同性恋憎恨到极点,完全无法忍受,直接和方小椿彻底断了联系,如果不是高中又分到一个班里,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没事,你当我没问过。
可能是因为最近许时熙的改变,让他觉得这是一个还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放在以前他不可能和许时熙多说什么,毕竟那时候他也没太拿许时熙他们当朋友,平时护着归护着,其实关系还不如以前他和方小椿。
许时熙也不懂他忽然发什么疯,就没再回复。
原书里对沈昼川家里的事提及到的不多,所以许时熙对裴沨了解更多一些,对于沈昼川却所知甚少,很多时候只能靠推测。
不过能确定的是他和沈平江的关系很差,直到沈平江后来病死,他都只是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那时候裴诺诺早就出意外不在了,裴沨身无牵挂,他什么都得到了,却只剩下孑然一身。
起初他只是想报复沈昼川,后来却多了一点算不上爱意的怜悯,大都是因为同病相怜。
在那场漫长的囚|禁里没有人算是赢家,两败俱伤之下也已经说不清到底是谁得了斯德|哥尔|摩,爱与不爱早就不重要了。
许时熙不太想看他们最后再走到那个地步,但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想到原主惹下的那些麻烦,他现在自身难保,更不用说再去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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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学校后沈昼川没再提到昨晚的事,许时熙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坐到座位上时方小椿还在看昨天表演的录像,许时熙无语地说:“你都看了几十遍了,怎么还看不腻?”
方小椿看看手机又看看他,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说:“说真的,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就移情别恋了。”
“不愿意,别爱我,没结果。”许时熙推开他,“我们保持距离,昨天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说起这个方小椿讪笑了两声,开始装傻,站起来说要出去收作业。
许时熙靠在椅子上背书,脖子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了一下,回过头去看,是一盒柠檬茶。
“给我的?”许时熙看着裴沨迟疑地问。
裴沨没说话,许时熙就没敢接,刚想转回去,柠檬茶又在眼前晃了晃,许时熙犹豫着拿过去,边插吸管边回头看他,喝了一口看裴沨也没什么意见,正想说谢谢,被余准一巴掌拍到背上差点儿呛到。
裴沨的桌子跟着晃了一下,他掀起眼皮冷淡地看了余准一眼,余准向来不爽他这种态度,说是挑衅又没有具体的言语动作,但就是那样冷冷地带着厌倦的眼神扫过来,本来没气都能一下子被拱出火。
眼看要动起手来,许时熙一把拉住余准,语气很不耐烦地说:“怎么,一大早来我这找事儿?”
他们那群人里沈昼川是老大,但老大不管事儿,大部分时候还是听许时熙的,余准平常跟他混得熟,但一旦拉下脸色他也不敢跟许时熙硬来。
“没……”余准挠挠头,眼不见心不烦,离裴沨远了点儿,“八班那个冯超惹了事儿,今天下午有隔壁职校的人来找他麻烦,想问你管不管?”
“不管,”许时熙直接拒绝了,“这都第几回了,再管我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许时熙有点想扔了校霸这个名头,但他还在这个学校,以前惹的事太多了,突然不混了说不定下场比原来的裴沨还惨,一旦成为集体暴力的对象,他在这个学校里就没有半点容身之处了,一时半会儿不能着急。
上次冯超来找他的时候就为着这个去帮了他一回,只不过就把人吓唬了一下,没真动手。
“行,你不管我也不管了,”余准说,“省得下回找到咱们头上。”
许时熙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的时候发现他们那个表演群消息忽然99 ,平常都没什么人说话,许时熙纳闷地点进去,拉到上面看到几张照片。
就是普普通通的现场照片,只不过角度不一样,有几张拍到了观众席,在一个离舞台很近的角落里许时熙看到了裴沨。
他看着台上时神情很专注,眼神温柔沉静,不像是平常那种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唐小糖:我想说我忽然嗑起了冷圈cp
路路不是萍萍:你不是一个人
陈采:我感觉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方小椿:……姐妹,你们这不是冷圈是邪|教吧
许时熙没看懂她们在说什么,正要关上手机底下又出来几条消息。
唐小糖:@许时熙小熙来看,学校官博发的那几张是我拍的w[截图][截图]
许时熙:[猫猫点赞]
与此同时在许时熙不知道的另一个群里——
唐小糖:呜呜呜校霸最近太温柔,我不清醒
方小椿:[托马斯旋转小电扇]给你清醒一下
唐小糖:[糊你熊脸]
陈采:上个月那天下雨晚上我真的看到裴沨骑车带他走的,你们当时还不信
路路不是萍萍:我现在信了QAQ
陈采:说起来,我看到论坛里有人在说,怎么办,被许时熙知道不会去找裴沨麻烦吧,我还是有点不信他突然变了
方小椿:应该没事,以防万一我先和他说一下吧,出了事也好拦着
但方小椿不太觉得许时熙会再找裴沨麻烦,他如果还是原来的许时熙,当时闹着他穿女装的时候许时熙就已经跟他翻脸了。
回座位时许时熙还在算一道三角函数,方小椿就没吵他,等他写完了才拿出手机戳了戳许时熙的胳膊。
许时熙抬起头茫然地看他一眼,方小椿把手机放到他练习册上。
论坛里有一组帖子是每年毕业晚会的现场照片,今年的也不例外,整理好之后就有负责论坛的人把图传上去,下面的楼层供人回复,也可以发自己拍的图。
许时熙在底下一层楼里看到有人很清晰地拍了一张,照片里他正看着台下,在错乱的光影里,人潮浮动中,远远地似乎和裴沨视线交汇。
其实换成别人的话未必会有人注意到这么多,但许时熙凭借校霸身份在学校里横行已久,即便他现在越来越心平气和,各个年级里还是流传着他过去打架斗殴以一敌十的传说。
他这次的表演几乎把校霸人设彻底颠覆,跟他相关的也都格外被人关注。
许时熙倒是不太在乎,只是不知道裴沨会不会在意,毕竟他很不喜欢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下。
但裴沨也没说什么,许时熙也不好突然去问,说不定本来裴沨不知道,被他一问知道了反而心烦。
临近期末的一个月陆陆续续开始考试,之前没考完的随堂考还有小测,连体育课都开始考,之前听说三中教学抓得很严格,许时熙还没什么体会,感觉和他原来上的那个学校没什么差别,现在才顿悟。
下午体测本来是一千米跑,但突然下了雨,雨势渐大看来暂时停不了,只能改成室内的仰卧起坐。
许时熙被老师叫去仓库帮忙搬器材,回来时大家差不多都已经分好了组,裴沨和沈昼川站在最边上,没有一个人要坐下先测的意思,只站着连眼神都没有交汇,都给人一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因为身高原因他俩站在后排经常会被分到同一组,每次沈昼川都会找人来换,看许时熙过来了,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就往别的地方走去。
许时熙只好走过去,老师让他们先自己在体育馆里活动一下热热身,许时熙绕着跑了一圈,然后回来坐在了垫子上。
裴沨也在旁边坐着,看沈昼川他们都不在附近,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裴沨的手机,发现他竟然在看论坛里那些照片,还顺手保存了一张。
那大概他也看到底下那些嗑cp的了,许时熙有点尴尬,说:“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当时不知道你在下面。”
裴沨收起手机想说什么,但老师已经过来了,催他们开始准备测试,许时熙给裴沨压着脚让他先测,这样他要是不想在这儿待着,一会儿还能早点走。
但等他去给裴沨登完成绩的时候裴沨还没走,许时熙就没客气,这样也好,就不用他再去找人了。
许时熙体育一向不太好,勉强及格,做到后面就有点儿起不来了,看老师没过来,偷偷拉了一把裴沨的手腕,结果没留神摸到他手腕内侧凹凸不平的伤疤,裴沨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下手,许时熙没来得及撒开,被带着不小心撞到他怀里。
温热的气息扫在脖颈侧面,裴沨克制着自己的手,没有抱上去,微抬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只触碰到一小片衣料。
许时熙赶紧退开,正要躺下接着做,结果时间已经到了,裴沨松开了他的脚踝,却没有起身。
两个人凑得很近,许时熙几乎能从裴沨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不介意,”裴沨说,“如果是你的话,麻烦也没关系。”
许时熙察觉到他的话里好像不只是表面的意思,但也没有多想,他心跳有点快,因为刚才摸到的那处伤疤。
伤疤落在那个地方,他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怪不得裴沨平常总是穿长袖,或者带着手表,但他不记得裴沨曾经有过轻生的行为,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下课的时候余准他们过来叫他一起走,许时熙随口说还要帮老师收垫子,就让他们先走了。
正好碰上大课间,裴沨没有回去,拿着卷子一个人坐在体育馆靠窗的台子上,外面雨还没有停,天色灰蒙蒙的。
许时熙走过来时裴沨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往旁边坐了下,给他挪了个位置。
“我能问你一件事儿么?”许时熙犹豫着说。
裴沨猜到他大概想问什么,但还是点了下头。
“你的手……”许时熙指了指他的袖口,“为什么?”
裴沨笑了笑,“你觉得我想自杀?”
许时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看他没有抗拒的意思,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在,就稍微撩起|点袖子,又看了看,说:“我家里有药膏,擦了应该能淡下去一点。”
裴沨其实想说不用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在意过,一直挡着,只是想避免麻烦,毕竟谁也不想让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但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这不是他自己割下的伤疤,从和裴念忠结婚,发现他家暴成性后他妈妈的精神状况就一天比一天差,尤其是在生下裴诺诺之后,裴沨见过很多次她试图自杀,有时候脑子不清醒,甚至想拉着他一起死。
他对死亡这件事很漠然,对疼痛也并不敏感,所以对沈昼川一直以来的暴力其实很无所谓。
“好,”裴沨任由他看了一会儿,又怕吓到他,收回了手腕,“去你家里取吗?”
许时熙说:“不用,我给你带到学校吧,不然你还得跑一趟。”
裴沨嗯了一声,低头写他的卷子,许时熙也没走,就坐在旁边玩手机。
裴沨忽然想到那天顾琮说的,让他想追谁的话要投其所好,但这段时间他感觉许时熙好像除了切水果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上次被周远川打伤的胳膊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当时手背上被划破的那一道结了血痂还没掉,许时熙把手搭在竖起的膝盖上,恰好被裴沨看到了。
他知道自己栽得很彻底,他无所谓自己的死活,却不想看许时熙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