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靠边。”
温南枝话音刚落,敏锐地察觉到原本目不斜视的纸人忽然微微偏过头来,那双用墨水点出的黑豆眼睛仿佛在暗中窥视她。
夜风拂过,铜铃轻摇。尽管温南枝在尖锐铃声传入耳中的瞬间便迅速封闭了五感,但那刺耳的声音依旧让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紧接着,一道白光在她眼前闪过。
白色弥漫在眼前。温南枝迅速权衡,毫不犹豫地迈出一步,伸手抓住了前方两人的衣领。
下一刻,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拥挤。三人瞬间出现在一顶狭小的轿子里。温南枝靠在轿帘旁,身子微微后仰,探出窗外。她一只手撑在窗框上,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流莺,右手猛然发力,带着流莺轻盈地跃出轿子。她反手一攀,借力向上,动作行云流水。
流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在空中飞翔,四周的景象飞速变换。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和温南枝稳稳地站在了轿子顶端。
温南枝皱着眉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尽是茂密的树林,没有半点纸人的痕迹,显然她们已身处深山之中。
轿子里传来一阵挣扎。乔飞净狼狈地从轿子里爬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温南枝低头看了一眼乔飞净。他双手撑着地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也被刚才的变故吓得不轻。
“没事吧?”温南枝问。
乔飞净勉强抬起头,苦笑着点了点头:“还……还行,就是有点头晕。”
温南枝轻轻一跃,从轿顶跳了下来。
“我们这是……在哪儿?”流莺紧紧跟在温南枝后面。
温南枝抬头望向天空,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她低声说道:“我们不在之前的那座山上了。”
她们之前所在的山,月亮应该是在东南方向,且高度较低。但现在月亮几乎正挂在她们的头顶,位置偏西,高度也明显更高。
说完,她手掌向后一翻,释冬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她握着刀,绕着轿子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圈。刀锋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当首尾相接的那一刻,地上的圈骤然发出一道金光,随即光芒消散。
温南枝收起释冬,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们呆在这里,不要离开这个圈。”
流莺和乔飞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温南枝转身朝黑暗中走去,两人才猛然回过神来。
“前辈,你去哪儿?”流莺急忙问道。
温南枝快速往前走去,只是丢下一句:“去找阿辞。”
乔飞净恍然大悟,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流莺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一只脚刚踏出圈子,又缩了回来。她咬了咬嘴唇,冲着温南枝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喊道:“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流莺双手抱胸,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她转头看向乔飞净,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林大佬应该没事吧?”
乔飞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目光顺着温南枝离开的方向望去,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些异样。
“诶,你看!”他指着轿子前方干燥的地面,低声说道。
流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地上有一排整齐的小点,像是某种极轻的东西走过时,破开了地面上的细沙,留下了一串微不可察的痕迹。
“这是……纸人的脚印?”
-
林晚钟从地上缓缓爬起,脚下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青石祭台中央,祭台呈圆形,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
四周飘荡着几团幽绿的鬼火,火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显得格外诡异。
她眯起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祭台下方,密密麻麻地坐着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他们盘腿而坐,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林晚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而这些人中,大部分有灵力的气息也十分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小半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显然是普通人。
“麻烦了……”林晚钟心中暗想。
如果是邪教组织由修仙者组成,尚可一战;但如果有普通人参与其中,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许多。一旦牵扯到普通人,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而且没看见师姐……
就在这时,脚下的祭台突然震动起来,青石地面底下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台下的黑袍人见状,纷纷举起双手,朝天拜伏。
祭台开始下陷。
林晚钟心中一凛,迅速跃至祭台边缘。但她刚一抬头,便看见一层厚重的黑雾如同倒扣的罩子,将整个祭台牢牢封住。再往上看,另一层更为庞大的黑雾笼罩了整个山谷,仿佛将这片天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她眉头紧锁。
眼前的黑雾结界显然不是她能轻易打破的,而台下那些黑袍人大部分是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林晚钟是不想出手伤他们的,而且身处对方的地盘,那么多人,林晚钟未必对付的过来。
他们的狂热眼神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那些依旧伏在地面却微微抬起的头颅下,一双双眼睛正用炙热而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猎物。不少黑袍人正不时舔着嘴唇,眼中闪烁着饥渴的光芒。
林晚钟思忖片刻,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回祭台中央。
青石台面隆隆往下降。
眼前一片漆黑。林晚钟屏住呼吸,心中暗自戒备。突然,一丝暖光从下方透出,随着石台缓缓下降,她的视线逐渐清晰,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地宫之中。
地宫由巨大的青石砖砌成,每一块石砖都打磨得光滑平整。墙壁高耸,顶部呈拱形,由粗壮的青石柱支撑,柱子上雕刻着盘绕的龙纹,龙眼镶嵌着红色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地宫内空旷而寂静,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红烛,烛光摇曳。烛台由青铜制成,造型古朴,烛泪顺着台面缓缓流下。地宫的北侧,一座金光闪闪的王座矗立在高台之上。
王座前有一堆白色的东西。
林晚钟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了片刻。地宫内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迈出几步,朝着那堆白色的东西靠近。
走的稍近些,她才看清白色的东西是一堆形态各异的纸制物。有人脸猫身的怪物;有嘴里叼着手榴弹的千纸鹤……还有她之前见过的手持加特林的纸人。
林晚钟扫视一圈,目光转向王座。
王座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匣子静静地摆放着,匣子表面光滑,反射着烛光。林晚钟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忽然觉得那匣子有些眼熟。
这是……手机?
就在她准备上前细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林晚钟瞬间警觉,猛地转身。
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从轿子的帘后缓缓伸出。帘子被那只手轻轻掀起,露出一角黑暗。紧接着,一个全身由白纸扎成的女子从轿子里缓缓走出。
那纸扎女子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由纸制成,甚至连头发也是用细长的纸条编织而成,丝丝缕缕垂落在肩头,仿佛真实的发丝般柔软。她的身体由白纸拼接而成,每一处关节都细致入微,手臂、手指、腰肢,甚至指尖的弧度都栩栩如生。
她的身姿纤细而优雅,纸制的婚服贴合地包裹着她的身体,裙摆由无数细密的纸片折叠而成,裙摆层层叠叠,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纸制的凤冠,冠上点缀着细小的纸花。
纸扎女子的脸上没有五官。面容平滑如镜,空荡荡的令人心悸。她的双手交叠于小腹前,手指纤细修长,每一根指节都清晰可见,仿佛能随时活动。
纸扎女子的下半张脸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虽然没有嘴巴,但那弧度却给林晚钟一种她在笑的错觉。
烛光摇曳,纸扎女子的身影在地宫的青石地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林晚钟警惕地往墙壁方向后退几步。
“呵,你师姐不要你了。”纸新娘突然开口,语气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稔。
林晚钟依旧紧紧盯着纸新娘,目光如刀,却没有开口回应。
纸新娘似乎对她的沉默毫不在意,继续用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说道:“你师姐宁愿护着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愿意护着你。”
纸新娘啧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真是可怜呢,被抛弃的感觉,不好受吧?”
林晚钟的眉头微微皱起。
“生气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林晚钟依旧没有回答。
纸新娘缓缓向前迈了一步,纸制的裙摆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纸新娘轻笑了一声,空灵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何必强撑呢?你被抛弃了。说不定她们现在已经安全到家了。”
林晚钟的眉头皱得更紧,脸上带着冷意。
纸新娘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微微扬起,仿佛在笑:“生气了?那就证明我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