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吗?她真的还活着吗?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
“还有生命体征,可能是有些心理问题,封闭自我了。”
“冬凝,你知道吗?检验的人说了,刚刚我们送过去的土……里的血是……温局的……温局用自己的血护住了她……我们连温局尸体都找不到……”
气氛有点沉闷。
“请问……”温南枝上前询问。
眼里还闪着泪花的男子立马抹了一把脸,厉声呵斥,“你是谁?谁让你靠近这里的!”
冬凝扯了扯男人,“她是温南枝。”
男人尴尬地“哦”了两声,换了一副语气,“你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不是能把进入她的灵台把她的意识带出来吗?”温南枝问。
冬凝吃惊地看着她,反倒是男人说:“我们知道了,会考虑考虑的。倒是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都是病患,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温南枝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关上门的一刹那,她听见男人嘀咕
咕。
“怎么可能呢,这太危险了,万一她的灵台不稳,岂不是还要葬送一个人……”
温南枝转身推开门,“我去。”
这下愣住的变成两个人了,看着温南枝坚定地表情,男人语气显得有点慌乱,“这怎么可以呢,你是温局的女儿,我们怎么能让你冒这个风险呢……”
温南枝:“我是认真的。”
冬凝:“这件事不是儿戏。”
“我知道。”
冬凝:“我得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温南枝知道这只是对她走个过场,大概率是去搬救兵,缓兵之计,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等徐以尧急匆匆地赶过来,先是上下检查了一下温南枝的身体,才说:“抱歉小枝,现在管理局太乱了,没有好好招待你。你的提议刚刚冬凝和我说了,小枝,不是不信任你,这件事风险太大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温南枝打断她,“我能为自己负责,我是自愿的。”
接着又小声补了一句,“我想帮妈妈做点什么……”
徐以尧看着温南枝,温南枝没有回避目光,平静地看着徐以尧。
“唉。”徐以尧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见老大都这么说,冬凝也不好说什么,她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话了。
交代完注意事项后,温南枝躺在病床上,缓缓陷入沉睡。
火光漫天,漆黑的夜里都是惨叫,视线骤然下降,她现在是一株草的视角,准确来说是俞衫的视角。
姐姐让她们快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俞衫还是懵懵懂懂地跟着一群小苗逃命,也没说往哪跑,向外跑却发现整个明台仙境都被火包起来了,她们出不去。
往回跑时大家都跑散了,俞衫想回村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姐姐的尸体倒在村口,来不及悲伤,一个黑衣人在暗处一刀砍过来,吓得俞衫变成一株草拔腿就跑,躲在树下装作杂草,转头的瞬间看见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火,全是火……整个村子都是血,凝成血湖……到处是亲人,堆成尸山……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和血腥味。
她看着那些黑衣人把躲藏起来的族人找出来……
一个……两个……
他们像是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把尸体叠在一起……
即使黑衣人已经走了,俞衫还是吓的大气不敢出,她死死把自己扎进土里,全身发抖。
终于外围的火圈烧进来了,火焰贪婪的舔舐着俞衫。
直到被火焰啃食了大半叶子的俞衫才反应过来,顾不上疼痛,跌跌撞撞向姐姐的尸体跑去。
她紧紧抱着姐姐的尸体,眼神空洞地呆坐在那片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土地上,看着火舌如同贪婪的野兽,一步步逼近。绝望与无助交织在心头,心中生出一丝倔强。
她闭上眼睛,化作了一株小草。
好痛啊……好痛啊……
火焰无情地蔓延,烧掉了俞衫所有的叶子。
温南枝视线模糊,疼得想满地打滚。
可俞衫愣是一动不动,依旧紧紧依偎在姐姐身旁。
好痛啊……好痛啊……
温南枝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头,整个世界都被火焰吞噬了,是她的感受,也许是俞衫的,意识模糊之间,看见一个身影在火海中若隐若现。
是错觉吗?
是“天光”的人折回来了?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俞衫绝望地封闭灵识。
而温南枝却是越来越兴奋。一瞬不瞬地看着来人。
好久不见了。
妈妈。
温遐左右张望一会,心知自己是出不去了。迅速来到俞衫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肆虐的火焰。
“别害怕,”温遐轻声说道,“没事的。”
忽然温南枝感觉身下一凉,灼烧感立即减弱。
温南枝视线向下,发现源源不断的血从温遐的右手腕流出,浸润了身下的土地。
“没事的,我的血是极寒的,你会没事的……”
温遐意识恍惚,喘着气安慰道。
温南枝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噬了她的意识和温遐。
感觉自己视线在拔高,温南枝一睁开眼发现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温南枝环顾四周,夜黑风高,残破的村庄,这里还是俞衫的灵台。
“俞衫……俞衫……”
俞衫。
有人在叫自己。
我在这里。
俞衫。
我在这里,没听见吗?
但是我好累啊,我想睡一会。
不想理。
别叫了,好吵啊。
我睡一会就起来了。
找到你了。
找到我了?那我就睡了。
温南枝轻轻碰了碰俞衫裸露在外的,只剩一点的茎,没有反应。
温南枝静静地坐在俞衫的身旁,周围,那夜惊心动魄的杀戮场景如同被诅咒的录像带一般,不断地重复播放,猩红的血液与焦黑的土地交织在一起,最终只留下遍地的血迹与灰烬。
只有以她们为半径的地方没有受到影响。
温南枝紧咬着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盯着每一个黑衣人的面容,试图把他们刻进脑海里。
没有用的,这些余孽很快就被徐以尧逮捕处理了,而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温南枝想。
她以第三方视角看着梦境中的自己,以一种极其高傲的姿态,冷冷地看着她想出手帮忙。
然而,每当温南枝即将触碰到那些人时,手穿透而过,就像是在触摸空气一般,其他人也看不到她。温南枝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被一剑穿堂。四溅的血穿她落在地面。直到最后一把火吞噬了这里的一切。
温南枝试图伸出的手也无力地缓缓垂落,她颓然坐回了原位,紧挨着俞衫。
很快,温南枝发现随着场景的一遍遍重复,俞衫的状态越来越差,尚存的一丝绿色变得枯黄,温南枝咬了咬牙,心一横,割破手腕将血浇灌给俞衫。
血焦了绿又来,血遍地撒火烧尽,一遍遍地重复。温南枝面色苍白,双手抱膝,头埋进臂弯里,耳边不断传来惨绝人寰的惨叫。
第二十六次……
最后一次了,温南枝想。
第二十七次……
看看脚边。
温南枝对垂头丧气的自己说。
又结束了?
底下低头沉默的温南枝微微抬头。她有一丝犹豫,再失血她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然而,她惊喜地发现脚边悄然探出一抹嫩绿的芽尖。来不及反应,更多的新草纷纷破土而出,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圆,在褐色的焦土上织就了一张翠绿的圆毯,边缘犹自蠢蠢欲动,隐隐有向外延伸的趋势。
温南枝止住了手腕的血,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当她的视线触及外界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如晨雾般骤然消散。先前的喧闹、残酷的屠杀、肆虐的火焰,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统统遁入了虚无。
唯余下一片火燎之后的凄凉景象,焦土之上,疮痍满目,诉说着往昔的浩劫与沧桑。东方的地平线上,一抹晨曦悄然升起。
这……
不过温南枝发现俞衫扎根的那块焦土一点动静都没有,被鲜血浸透后再遭烈焰焚烧的土的表面异常黑暗,外面形成一层坚硬的壳状物带有裂纹和气泡。
温南枝想把俞衫挖出来,却发现焦土异常坚硬,温南枝怕伤到她,只能带着一小捧土一起挖出来。
温南枝找了块阴凉,离水源近的地方把俞衫种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温南枝站直身子,环顾四周。
此时太阳高升,绿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覆盖了每一寸焦土。从裂缝中破土而出,在废墟间拔地而起,迅速织就了一张翠绿的网,将整个灵台紧紧包裹。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温南枝似乎听到了鸟叫虫鸣。
“真厉害啊……”
“不亏是温局的女儿,胆大心细……责任心就是强……”
……
逃出毫不停歇的夸奖,躲开了人群,温南枝没有什么表情,她不认为自己在俞衫的灵台里帮了什么忙。
况且她最开始的动机不是为了俞衫,而是为了看温遐最后一眼,也不是因为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她只是,想看看。
可是现在……温南枝掩面叹息。
马上就结束了……
温南枝对自己说,这个梦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马上到最后一个环节了,结束后就会醒过来了。
温南枝把手从脸上拿开,面前的场景瞬间变换。又是尖叫,哀嚎,巨大的黑帽檐遮挡了视线,低下头,手上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刀。俨然她成为了那夜屠夫的一个。
把他们全杀了就结束了。
温南枝看着梦境中的自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要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无非是“帮”天光余孽,帮春年草一族,或者对自己下手。温南枝第一次做这个梦魇时整整睡了一天。
动手吧,不然这个梦是不会醒的。
温南枝手持长刀滴血,她身形骤转,如同旋风般迅猛,反手一刀凌厉地劈向身后。那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温南枝的刀便已如闪电般掠过他的脖颈。一道血线在空中划过,黑衣人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倒,动作之快,并没有人发现这个异常。
于是温南枝占着身份之便快步移到交战的人群中反手向身边的人一击毙命。
很快,场上的黑衣人便全军覆没,再无一人站立。温南枝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长刀无力地“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愣在原地,眼神有些空洞。因为存活的春年草族人开始缓缓向她靠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她围在中间。
杀了她们就结束了,但这还需要一些时间,温南枝耐心地等着,看着自己又慢慢蹲下身捡起长刀。
刀上布满的湿滑血液让她的手指难以找到着力点,与之相反的,温南枝的喉咙干涩异常。
看到自己做了个吞咽动作,温南枝知道开始了。
起初,温南枝只是试图躲避进攻。她调动体内的灵力,使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借由空气中的灵气流动,预判着下一轮攻击的轨迹。但他们的人数众多,攻势凶猛,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如同潮水般涌来。数十个几个来回,温南枝渐渐感到了体力不支。
温南枝堪堪将面前的迅速抽来的藤蔓躲过,脑后传来破空身,温南枝下意识旋身向前格挡,但身后袭来的不是藤蔓,而是一名双手紧握长剑的春年草族人,他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奋力向温南枝刺来。
他如同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温南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但长刀却仿佛已经不受她控制,砍碎长剑沿着惯性继续向上挥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温南枝怔然地看着长刀向那名春年草族人的脖颈砍去……
“师姐!醒醒!师姐……”
温南枝猛地坐起,胸膛起伏剧烈,指尖因用力抓住沙发的皮革而微微泛白,随后看清来人后不由地怔愣。
看见温南枝醒过来,林晚钟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