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坦白了喜欢自己,闻煜明开始将某些感情摆在明面上,比如吃醋。
沈黎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点,他暗地里有些开心,于是期期艾艾地要往闻煜明怀里贴,闻煜明的手扶住他的腰,突然,叩门声响起。
“君上,李少君来了。”
沈黎一愣,李少君?李墨?!
他眨了眨眼:“子礼哥哥……”
“是我让他来的,”闻煜明站起身,“来给咱们后面的行程帮个忙。”
沈黎还是能信得过李墨的,但是他觉得总麻烦他似乎有些不太好,闻煜明却说没关系,说李墨也是想和沈黎讨教些事情。
沈黎算了算时间,现状离他们上次见面不过四个多月,这段时间成阳发生什么了吗?
等他见了李墨后吓了一大跳。
李墨乔装而来,面色憔悴疲累,人都快瘦脱相了。
“你这是……病了?”
沈黎伸手要给他把脉,李墨摆摆手:“不是。”
“先喝口水吧,”闻煜明让人倒了热水给他,“沈黎就在这里,你慢慢说。”
李墨看向沈黎,眼眶通红,就像在看一株救命稻草一般。
“你能出出主意,救救婉儿吗?”
婉儿?
沈黎迟疑道:“是季家小姐吗?”
就是李墨喜欢的、但是喜欢李墨他弟弟的那个青梅?
李墨点头,他嘴唇有些干裂,然后缓缓将事情说了出来。
在沈黎他们上次离开后不久,季家发生了一件事。
季家小姐季婉被发现和李勤酒后同榻而眠。
季婉和李勤郎情妾意,被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但终归还是未婚,出现这样的问题少不了要被人诟病看笑话。
李勤还算有担当,当下就和李洵上书,说自己和季婉早已互通心意,要以正夫人之礼求娶。
季家老爷子是李洵的老师,就算李洵再怎么忌惮,明面上也得尊重,于是便亲自过问了季老爷子的意见——毕竟季婉原先是给李墨定下的夫人。
季老爷子找到李墨,李墨知道季婉于自己无意,心全拴在弟弟身上,心里虽然酸苦,但也存了份成全之心,便表示自己无碍,并且愿意以季婉表哥的身份送季婉出嫁。
于是季婉和李勤的婚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成婚之日定得很快。
大婚那天,李墨亲自背了季婉出府,送到了花轿之上,彻底将自己持续了二十年的初恋断送,看着喜欢的人奔向幸福。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么就只是苦了李墨这个深情男二的普通言情话本剧情。
可没想到,成婚后第三天,李勤带着季婉回门,他的小厮不知怎么误打误撞,在季府里找到了季老爷子和亲信来往的书信,书信内容写的,正是这场婚事相关。
和亲信来往书信讨论婚事没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这封信是在李勤和季婉酒后同榻被人撞见的那一周前,谋划的正是如何让季婉和李勤的事尽快做实,因为李洵大限将至,李墨心不在朝堂,只有扶持李勤,才能保季家百年辉煌。
权臣讨论君主大限这种事对任何的国家来说都十分忌讳,这封信更是说明了季家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老实,着实狼子野心,算盘都打到少君少主身上了。
李洵大怒,李勤也对季婉十分失望,自己向父君上书识人不清,自罪请闭门思过。
而季家的老爷子和几个男丁被下了大狱,李洵开始清算季家党羽。
沈黎问道:“季婉小姐呢?”
李墨叹息,他摇了摇头:“她被关在李勤府里,好歹是外嫁妇,不算是季家人,李勤虽然没有将她休了,但已然是开始冷落她,她托人向我递来了求助信,请我帮忙救外公他们,可是……可是……”
李墨满目无助地看向沈黎:“我现在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件事明面上看起来李洵是真的准备清算季家了,要是一般利己之人,自然会选择明哲保身。
可李墨不是,他知道不能救,但他还想救,又是他的外祖家又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青梅,他怎么都要救。
沈黎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这是你父君对季家的大清洗?”
李墨点头,他不明白沈黎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唉,”沈黎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李墨真的是,一腔赤诚全都喂了狗,“这是你父君对你的围剿啊。”
李墨一愣,他呆呆地看向沈黎:“什么?”
“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沈黎叩了叩桌子,“季婉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乎男女大防的人,男扮女装陪李勤出游更是常事吧?两人只是喝多酒同塌而眠,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再加上两人本就两情相悦,连百姓都乐见其成,怎么突然就这么急匆匆地要成婚呢?谁在背后催他们?”
李墨的眉头皱起来:“可是婉儿她……她就算再不拘小节,对于这种事应该也是在意的吧?”
沈黎恨铁不成钢:“他们都敢在宴会的时候去竹林里搂搂抱抱了,你觉得她是在乎这种事的?”
李墨沉默了。
“再有,季大人怎么就敢直接在密信上和人商量君主大限的事?还敢将这密信留着而不是焚毁,并且还正好被跟着主子回门的女婿家小厮找到,这里面要是少了一环,这事都不会发!”
李墨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闻煜明看了他一眼,给他续上热水。
“还有现在,”沈黎继续说道,“季家出事,季婉没事,就算李勤对她用情至深,但你父君呢?他连季家的门生都要清洗,为什么唯独留下季婉?就因为她嫁出去了不算季家人?你觉得你父君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
沈黎讲得口干舌燥,闻煜明又给他倒了杯水,和给李墨直接倒热水不同的是,他往里面兑了些凉水,用手背测了测温度,确定刚好能入口的热度,再推到沈黎面前。
沈黎小声地谢了子礼哥哥,端起来喝水润了润喉咙。
“而且,不是号称季婉被软禁了吗?为什么还能送信出来?还能准确地把信送到你手上?”
李墨缓缓垂下头,看起来愈发孤独。
“所以,你想明白了吗,”沈黎指了指他,“现在陷入死局的不是季家,不是季婉,是你自己。你救季家,明面上冒犯君威、包庇外戚;你不救季家,亲外公都不救,那么未来还有谁敢效忠于你?你失了人心,能自保于一时,但下次他们就直接能对准你,孤立无援的你没人会救。”
李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看来,我还是提早跟父君请罪,自愿脱去少君身份,再为外公求个情,然后离开成阳吧。”
“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沈黎叹气,“你看看清楚,如果他们只是要剥夺你的少君身份,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直接寻个你的错处夺了就是,现在这个阵势,是他们要除掉你。”
李墨一震,他不可置信:“除掉……我?为什么?”
他都愿意让出少君身份了,这还不够吗?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沈黎看着他,“自古以来血脉亲情都难以斩断,但为什么你父君和季家都放弃你放弃得这么干净利落,你想想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墨仔细回忆,然后缓缓道:“李勤……?是他要置我于死地?可是,父君和外公又为什么……”
李勤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虽然对他的存在感觉到生气和膈应,但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他性命,甚至还维持着明面上的兄友弟恭。
为什么会这样?
“李勤也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变数,更深层次的原因,还需要你自己去查,比如他生母的身份,还有他出生的时间,甚至……”沈黎顿了顿,“甚至你母亲当年的死因。”
李墨瞬间睁大眼睛,他的手扣紧了桌沿:“你是说……”
“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所以他们才会着急,着急要把你名正言顺地撸下来然后扶持李勤上去,”沈黎说道,“这急促的程度,实在太过蹊跷,所以才呈现出这种看起来处处是漏洞的状态。”
李墨的嘴唇蠕动,身体绷直,最后却卸下气来:“我无法证明你的猜想,就算证明了你的猜想,我也无能为力。”
“还没到山穷水尽呢,”沈黎笑笑,“我的猜想证明很简单,你这次出来是隐蔽的吗?”
“当然!”李墨立刻说道,“之前我用私下的力量给你们办成阳的身份到准备入境从良这条路的时候,季家的事还没事发,也没人能知道你们要再次过来,所以这次我也是做足了准备,才偷偷来见你们,这些都能保证没人发现!你们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啊!”
“很好,”沈黎点头,他勾勾手指,“那么下一步你要做的事,就是等我们入境去从良后,你在这附近制造一场意外身亡,然后金蝉脱壳再潜回成阳,这样你在暗,他们在明,你再看看,他们是急着向越澧问责,还是迫不及待地偷偷掩盖此事,宣布你暴毙身亡,如此,就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了。”
一国少君若在他国边境意外身亡,正常的都是国君大怒向该国问责,但若偷偷掩盖,那么就说明确实是李洵想要李墨死。
李墨也不愿意相信父亲会这么对自己,但现在已然是这个状态了,他也不得不拼一把。
“我假死然后呢?”
“然后你就要通过一些眼线,去看你死后,你父君、李勤还有季家的动向,尤其是李勤的那个女宠母亲,”沈黎说道,“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可能是关键。”
“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沈黎笑了,“薛城现在如何了?”
李墨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愣了下回道:“他现在和我‘绝交’状态,主要也是开办了你们那样的测算四时的学堂,父亲很器重他。”
“这就对了,”沈黎一拍手,“你在民间散播点你自己怎么被人迫害的风声,把自己塑造成小可怜的形象,散播的时机和薛城测算的天时天象什么打打配合,等弄明白你父君到底想做什么后,再现身。”
李墨茫然:“那他们就不杀我了?”
“那时候,你就该夺位了,”沈黎拍拍他的肩膀,“那时候的你已经弄明白你父君他们被什么驱使做下这些事,拿住他们的把柄,又在民间有名声。”
“可那时候我都假死那么久了……”
“薛城呀,”沈黎说道,“薛城就是你的代言人,他可以将你‘死后’的势力慢慢收拢,暗地壮大,成为你翻盘的本钱,还有……”
沈黎抬了抬下巴:“子礼哥哥?”
闻煜明看着李墨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派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