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走廊铺着地毯,一路走来脚步都没声,孟冬没回他的话,连喻见也一直沉默,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空间。zuowenbolan
蔡晋同后知后觉,目光转向喻见。她帽子的毛圈又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她的双眼,但她似乎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地有点违和。
“我也好奇。”孟冬手指夹着房卡,晃了一晃,慢半拍地说出这四个字,接着,干脆地打开了房门。
轰一下,轻轻涌过一股气流。
房间空无一人。
期待落空,倒也不是很失望,“哎,没人。”蔡晋同环视了一圈。
这是一个套房,整体装修很商务,但摆在客厅东北侧的大浴缸实在太醒目,使商务风增添了一丝风情味。
房间干净整洁,显然在孟冬离开期间,客房服务人员已经收拾过了。
三人在卧室衣柜旁找到一只大号行李箱,双人床上还平铺着一套带着衣罩的男性服饰,上面贴着标签,是送洗后工作人员送回来的。
“这行李!”蔡晋同推了一下箱子。
孟冬扫了眼床上的衣服,过去把箱子放倒。蔡晋同蹲下来:“啧,有密码,你能想起密码么?”
孟冬直接上手试,000,123,显然这些小白密码并不符合。
“怎么办?”蔡晋同问。
“撬吧。”
“撬锁。”
孟冬和喻见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了一眼。
孟冬起身,去拨客房服务的电话,让他们送点工具上来。然后他把室内空调打开,脱下外套,顺手往沙发一扔。
蔡晋同站在衣柜前喊:“你还有个包!”
孟冬不紧不慢地从迷你吧里筛选出一瓶苏打水,边喝边回卧室,朝望着他的喻见说了声:“喝什么自己拿。”
喻见移开视线,没吭声。
孟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仰头喝口水,转身去看衣柜。
衣柜里挂着两套衣服,角落有一只黑色行李包。孟冬拧上盖子,随手把苏打水搁在衣柜隔板上。
他打开行李包,翻了翻,里面全是衣服。冬天|衣物厚,这只包里装了没几件。
蔡晋同又四处看了看,说:“也不知道你老婆来没来过这里,怎么没看见有女人的东西。”
房里所有摆设一目了然,放在外面的物品,只有卫生间的男士洗面奶、剃须刀等,不是酒店提供的,那应该就是孟冬自带的。
其他的私人物品都没见着,哦,还有个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充电器。
一会功夫,工作人员将工具送到,依旧是孟冬下手,从拉链处下刀,没半点迟疑地一割,行李箱报废了。
在地板上展开,箱子内的物品一目了然,除了男士衣物,再没别的。
蔡晋同忍不住说:“你怎么连台电脑都不带。”
“等我恢复记忆告诉你。”孟冬把衣服扔回箱包内。
蔡晋同:“……”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老婆?”蔡晋同问完抬起手,“诶,不用重复了。”
孟冬“呵”了声,站了起来。
“只是昨晚到现在这里没出现女人而已。”喻见看了看卫生间里干干净净没一张厕纸的垃圾桶,终于说了一句话。
孟冬看着喻见。
“中介说你告诉他的,你老婆是本地人,你现在住酒店,你老婆是本地人的话,她应该是住自己家里。”蔡晋同分析道。
他其实没怎么怀疑中介口中那位孟太太的真实性,因为外地人在限购条件下买房,要么缴足几年社保,要么以公司名义购入,要么买法院拍卖房,或者只能购买公寓。
孟冬甚至是外省人。
他又心想,孟冬也许跟他老婆是分居状态,或者和他丈人家不睦,所以他才独自住酒店。
但他没把这想法说出口,毕竟涉及孟冬的私人感情问题,因此他只是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在这儿是有亲戚朋友的。”
那现在就该按照喻见说的,赶紧找营业厅补办手机卡。
这回换喻见开车,
这附近她太熟悉,毕竟她家小饭店就开在这里,饭店是个老小区的门面房,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饭店楼上的那套房子。
很快经过一家联通营业厅,蔡晋同叫停:“诶诶,对面有联通!”
喻见目不斜视地说:“哦,那还要绕过去。”
但她最终没绕,笔直往前,没一会她就将车停在一家移动营业厅门口。“先去移动吧。”她说。
她没下车,蔡晋同陪着孟冬一道进去。她打开车内收音机听了一会儿,又趁机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放心,病人身体十分健康。
车内音乐轻柔环绕,是熟悉的旋律。她挂掉电话,跟着轻哼,调子和收音机里的严丝合缝。
注意到那两人从营业厅里出来,她把收音机关上。
“运气不错,正好就是移动。”蔡晋同坐回车里跟喻见说。
“那现在换上。”喻见手指挂在方向盘上,随心地嗒嗒着,眼瞧着车内后视镜。
孟冬视线上瞟,和她对望了一下。他嘴角牵了牵,动作利索地把手机卡换上,边上蔡晋同伸长脖子。
车停原地不动,手机开机,没电话进来,微信App开始下载,蔡晋同又提醒:“把淘宝一起下了,还有什么微博、QQ。”
微信先下载好,密码自然是不记得的,验证码登录。蔡晋同脖子伸得更长了,没多久,喻见就听他“嗯”了声,是不可思议的疑惑。
她依旧从后视镜里看,对方虽然神情怪异,但仍道:“你给他发个信息……算了,直接通话吧。”
应该是拨了微信电话,但还没听到嘟嘟声,先听见蔡晋同高八度的惊讶:“啊?”
喻见这次回头。
“人把他拉黑了!”蔡晋同说着,干脆抄起孟冬拿着的手机给她看。
入眼是微信聊天界面,右边月亮头像是微信号主人的,绿色聊天框显示“呼叫失败”四个字。
往上看他微信好友的名字,叫“X”。
“刚拨出去,就跳出个框,说对方把他加入了黑名单,不能语音通话。”蔡晋同说。
喻见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换个人啊。”
蔡晋同点进通讯录页面:“我也想——”再次让她看。
喻见总算知道他刚才第一声“嗯?”是怎么回事了——孟冬的微信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好友,就是“X”。
喻见迟迟不说话。
“可能我人缘不太好吧。”孟冬仿佛一个旁观者,满不在乎地飘出这样一句话。
岂止是人缘不好,蔡晋同心底呵呵,此刻很多猜测呼之欲出,但他没浪费时间:“孟哥,你再看看淘宝。”
孟冬从善如流。
淘宝总算出现地址了,一个是住宅,一个是某理工大学。
均在Y省,不是孟冬老家S省。
两个收件地址,但只有一个联系电话,收件人也相同,姓名叫“叉叉”,蔡晋同合理怀疑,这人可能就是微信上那位“X”。
孟冬照着号码拨出去。
很不巧,是关机状态,合理怀疑也至少准确了一半。
车里很安静,手机不开扩音,喻见也能听见电子声,她问:“关机?”
蔡晋同:“嗯。”
孟冬翻了下手腕,看向喻见,似乎挺无奈的样子。
蔡晋同这回多了个心眼,再去看这个淘宝账号的最新购物记录。
“乖乖——”他又发出一声感叹,“2020年?六年前?”收件地址是位于Y省的住宅。
再往后翻了几个记录,不是住宅就是学校,没有其他地址,网购物品有零食,有男士用品,也有女士用品。
蔡晋同对此已不报希望,他很敷衍地问:“那咱们要去Y省走一趟?”
孟冬帮他说出心里话:“估计白走一趟。”
喻见扫了眼淘宝地址,把手机还给后面,后座两人继续尝试微博和QQ。
微博账号倒是有,但关注了五花八门几百人,微博一条没发过,比僵尸号还僵尸。
另外,蔡晋同也忘了,QQ是需要账号登录的,光有手机号没用。
蔡晋同感叹:“我服了!”又说,“我怀疑那个‘叉叉’,不是你前女友,就是你现任老婆。”
孟冬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蔡晋同转而问驾驶座:“喻见,你说呢?”
喻见已经在启动车子,说:“如果是男的呢?”
“他淘宝号买过女装。”
喻见道:“那也不一定吧。”
蔡晋同一噎,接着,偏头看向孟冬。
也不是没可能……
“哦?”孟冬在翻阅着新手机,不经心地说,“我应该没那么时髦。”
蔡晋同已经忘了先前的提问,他问喻见:“我们现在去哪儿?”
“医院。”喻见说。
前方经过家里的小饭店,喻见向蔡晋同介绍:“那边就是我家的饭店。”
蔡晋同往外望,有家店铺关着卷帘门,顶上没招牌,四周三三两两站着人,还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
喻见突然加速,车大大方方从记者们跟前开过,甩他们一帘尾气。
蔡晋同身子一晃,孟冬倒坐得稳,他系了安全带。
“孟哥,你对那饭店有印象吗?”蔡晋同问。
孟冬回想了一下,摇头:“记不起。”
“到时候我们带你多走几个地方,你既然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天了,说不定能有什么熟悉的事物勾起你的记忆。”蔡晋同说。
三人赶在医生下班前返回了医院,取完剩下的化验单,医生看过后告知他们,病人再留院观察一晚,之后可随时出院,只是要注意伤口,记得换药和复诊,回家还需休养。
孟冬自然遵医嘱,他需要换洗衣物。
刚才在酒店时没考虑过这个,已经折腾一天,不介意再耗点时间,蔡晋同说他来开车,送孟冬回酒店取东西,还能在酒店洗个澡,条件总比病房好。
喻见无所谓,她裹着围巾往后面一坐。天黑得早,蒙上一层雾,就算灯光璀璨,视野仍觉得模糊。
一路抵达酒店,半途还见证一场车祸,今天估计得有不少交通事故,蔡晋同跟后座二人说。
孟冬下了车,停了一下,又转身,扶着车顶望向车内的人:“吃什么,我先点单。”
他是看着喻见问的,喻见舒舒服服窝着,说:“有什么吃什么。”
蔡晋同回头说:“你慢慢来,不着急,反正我们就在车上躺一会儿。”
孟冬说:“那我看着办了。”
车门关上,蔡晋同打方向盘往酒店停车场去,跟喻见闲聊:“就算能升起玻璃遮挡,人在里头洗澡,谁好意思坐沙发上听水声?害得咱们得先在车里等。希望他洗澡洗快点儿。”待会儿就上他客房吃晚饭了。
孟冬独自上楼,打开暖气,他先打电话叫三人餐,没说让他们多久时间送到客房,总归没他洗澡快。
行李箱还摊在地上,挂下电话,他走过去,翻出一身换洗衣物,顺手将凌乱的东西理了理,手摸到底部夹层,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护照。
车子停稳,蔡晋同解开安全,他伸了一个懒腰,胳膊举在半空时一顿。
“哎,我想到了——”他转头说,“咱们可以去民政局查一下他老婆是谁啊。”这还是喻见提出的补卡,让他有了灵感。
“再去趟联通和电信,说不定他有其他手机号。”他扯了下嘴角,“不然就凭他空荡荡的微信朋友圈,他也太不正常了。”
喻见没反对:“好啊。”
蔡晋同感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咱们除了得负责帮他恢复记忆,还得帮他找老婆!”
喻见瞥他一眼,把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上半张脸。
“车上有吃的吗,让我垫垫肚子。”蔡晋同问着,翻了翻水杯架和仪表台。
喻见闷在帽子里说:“不知道。”
蔡晋同没翻出吃的,倒翻出一个相片架,是放在车台上的那种架子,用夹子夹着照片。
应该是底座坏了,所以被车主塞进了抽屉里。
“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吧?”他问。
喻见从缝隙里瞄了眼,接着戳开帽子,身体往前。
照片里的人一头短发,十三四岁,一脚光着蹬在凳子上,撩起裤腿,似乎在向众人展示。
蔡晋同指着照片笑:“就是你,你跟你小时候长得一个样啊,这什么pose,这么逗?”又仔细看了眼,“诶,你脚背是乌青了吧?”
是乌青了,一大块,在右脚。
黄河边,十三四岁的她从自行车底下挣脱出来,怒不可遏地朝着一脸诧异的少年反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