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描了几张之后赵悦也上完课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赵悦也同样临摹了几张,等到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下来。
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食堂也快要收工了,出乎苏珺意料,她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好几个在瓷厂工作的老师。
那些老师正在交谈着什么,眼角眉梢透着笑意,衬着食堂夜晚昏黄的光线,看起来阴森森仿佛不似真人。
见到赵悦和苏珺,这些人立马停止了交谈。
“在聊什么啊这么开心?”赵悦出声问道。
“没什么,”冯然笑了笑:“这几天要烧烟霞瓷了,大伙都很期待。”
“你们呢?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吃饭?”
“灿灿教我画画,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原来柳老师还会画画,真厉害……”
这个时间段食堂里剩下的菜都是残羹冷炙,然而冯然这一桌面前的菜肴看起来热气腾腾,菜色也丰盛,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冯然并没有请苏珺和赵悦一起吃的意思。
各怀着心思寒暄了几句之后,苏珺和赵悦也没再多说,打了两个菜匆匆吃完便往回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苏珺停下了脚步。
赵悦摇了摇头:“怎么了?”
“没什么。”苏珺怀疑是自己听错,正准备往里走,又一次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虽然离十点还有近两个小时,但校园里此时安静得过分,汽车的鸣笛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听起来也分外明显。
这一次赵悦也听到了。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看到校园的主干道上,一辆大巴正往里开。
“怎么大巴又回来了?”
“事情估计有变!”苏珺皱起了眉,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回到房间将所有准备的东西用包背在身上,趁着夜色又一次下了楼。
而吃饱喝足的冯然一行人也出来了。
苏珺和赵悦悄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冯然一行人并没发现苏珺二人的尾随。
苏珺和赵悦没法跟着这群人从大门进厂,只能绕了一段路,不过幸好目标十分明显,司机的车就停在了厂子正前方,苏珺和赵悦不敢跟得太近,躲在了大约五十米的地方观看。
此时好几个人正往下抬着大箱子,那箱子看起来极重,一个箱子要两个人才能抬起。
难道真的是在运送货物?
可这个关键时期也太凑巧了一些!
苏珺此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在游戏里自己的精神状态极好,可以几天不睡觉,五感也好了很多,隔了这么远,她仍然可以听见那边冯然等人说话的声音。
赵悦猛地攥紧了苏珺的手臂,瞪圆眼看着前方。
“那箱子……”
什么箱子?
苏珺顺着赵悦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有一个箱子搬下来被放在角落里。
司机摊开那个箱子。
他看上去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头发散乱,脸上还有血痕。
紧接着苏珺看到司机从箱子里掏出了一封信——
看到那个熟悉的信封,不用赵悦明说,苏珺也明白了过来。
“我们估计回不去了!”
信封里的照片证明了苏珺的身世。
苏珺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暴露出此时这具身体棘手的身份。
这群人对于无辜的人都能下手,更何况现在有偷窃配方嫌疑的苏珺?
冯然看到那张照片果然变了脸色,对着周围几个人吩咐了几句,紧接着四个男人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苏珺抿紧唇。
她早该想到的:大巴司机也和这个学校沆瀣一气,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个人逃出去通风报信?
眼见着大巴里的箱子搬完了,最后从车厢里推出一个人来。
“是王月!”
苏珺也没想到失踪了近一周的王月还活着。
王月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头发凌乱,眼下发青,嘴里被塞了布条,身上还有血痕……
“我在后备箱发现的,你们学校越来越不靠谱了!差点被这人给混了出去。”司机对着冯然面露嘲讽,然后看了眼时间关上车门又上了车:“下周别忘了把钱给我,你们这鬼地方多呆一会都瘆得慌——”
冯然沉下了脸,但许是理亏,什么也没说,冷眼看着司机发动引擎。
然而司机行驶不到一百米之后便停了下来。
司机又一次下了车,愤愤地在车外踹了一脚:“真晦气,离合好像坏了!”
“又要在你们破学校过一晚了!”司机掏出一根烟叼着,在车上翻出修理工具,开始修车。
“那你老实点待着,别到处跑。”冯然冷冷地看了司机一眼,转身往厂子里走,司机却再次叫住了她:“链子呢?”
“你不给我链子,是想要害死我啊?”
“当年要不是我那婆娘帮我挡了一下,我现在早就进了土——”
“那又怎样?”冯然终于忍耐不了司机的阴阳怪气,反唇相讥:“你别在这惺惺作态,又不是我让你将她绑回来的!你不就想多收点钱?这批瓷器卖出去了不会少了你的!”
“而且你不是早就嫌弃你老婆生不出儿子?现在拿着你老婆死了的钱在镇上养了好几个姘头,有什么脸在这叫嚣?”
司机脸色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冯然,却没有嘲讽回去,显然被戳中了软肋。
冯然似乎没有看见司机仇视的眼神,转身走进了厂房。
没多久,有一个男职工跑了出来,递了一串链子到了司机手里。
司机将链子放在一旁,沉默地开始修起了车。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冯然之前派出去的几个男人也回来进了厂房。
他们不是单独回来的,手里提着一个蒙了黑布的箱子。
随着这些人的回来,厂房开始戒严,房门紧闭,苏珺和赵悦根本没机会走近,两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关押着王月的仓库。
“王月意图盗走烟霞瓷配方被学校发现,如今关押在厂房仓库,因其性质恶劣,特通报批评并予以开除处理……”
两人刚到仓库旁边,整个学校忽然间响起了广播声!
广播播报了好几遍,响彻整个校园。
冯然他们要干什么?
苏珺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
仓库只安排了一个守门的人。
对比起厂房那边的戒备森严,这里实在是太过松懈。
周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守门人走动的声音。
那守门的人似乎闹起了肚子,没多久便捂着肚子走开了。
今晚这一切都透着诡异,然而苏珺此时没有别的选择。
苏珺咬紧了牙,深吸一口气,还是趁着这个机会靠近了仓库。
这个仓库已经有很多年了,平时堆放杂物,只开了一扇大约离地一米五高的天窗,窗户很小,只能让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勉强进出。
苏珺先撬开了门锁走进去推开了窗,赵悦在外头将门锁重新上好,然后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屋子里无比昏暗,苏珺也不敢点灯,过了好一会才适应黑暗的环境,找到了角落里的王月。
“王月,你醒醒!”
苏珺晃了王月几下,见到取下王月嘴巴里的布,在王月出声之前飞快地捂住她的嘴:“我们是来救你的,我们不是厂子里的人,等会你跟着我们出去……”
感觉到王月点了点头,苏珺才松开了手。
“我不叫王月,我原来叫董卓,”然而出乎苏珺的意料,能说话之后王月一点也不激动,甚至言语间带着几分绝望:“无论怎样这两天我都会死的!你们不必来救我,我真后悔,真的,我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收下那些钱,这一切都是报应……”
“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王月往墙角缩了缩:“你们走吧,不要来管我,这里危险,这厂里的人已经丧心病狂……”
苏珺心中一个‘咯噔’:王月的话透露了她是玩家的事情,更让苏珺惊异的是王月还记得她自己的身份,难道她并不是新手?
然而游戏明令禁止玩家在游戏里对玩家之外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会迎来游戏的惩罚。
如今赵悦还在旁边。
苏珺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却下意识因为王月的话觉得心中不安。
“你们快走!”
“这个工厂里都是一群杀人的怪物!你们知道他们用什么练泥吗?他们把人的尸体给烧了,用骨灰掺杂瓷石来练泥制造瓷坯!”
“他们是疯子!他们还想着操纵着学校里的恶鬼杀死更多的人,用那些人的血来施釉!”
“‘骨生花’?呵呵,好一个‘骨生花’,从骨灰里生出来的血花……”
“你们知道吗?”王月压低了声音,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了苏珺的手上:“这破游戏都是骗人的,我通不了关!我明明已经知道了‘骨生花’的含义,我藏在他们施工的桌子下,一遍遍看着他们将人的手指骨剔下来,把尸体烧成灰,一遍遍地告诉游戏‘骨生花’的含义,可我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都不懂……”
苏珺垂下了眼。
王月口中的话恰好便印证了苏珺的猜测,事实上,苏珺在脑海里跟游戏反馈的也是这个猜测。
黑暗中只能听见王月短促而诡异的笑声。
赵悦也没有说话,握着苏珺的胳膊却绷得僵直——
任是谁知道自己的姐姐死后尸骨被这样作践,估计也保持不了平静。
这一刹那,苏珺忽然间有些厌恶自己的共情能力。
这段时间苏珺虽然同样内心煎熬,但她的处境比王月好了太多!
苏珺也不知道王月是怎么混进去工厂的。
在王月说话的时候,苏珺似乎看到了王月藏在桌子下日日提心吊胆的模样,在幽闭狭小的空间里,王月目睹了种种血腥的场面,精神极度紧绷,好不容易猜到了‘骨生花’的含义,迎来的却并不是游戏通关的声音……
如若自己是王月,苏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王月说完话之后便垂下了头,神经质地喃喃着‘对不起’,似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了反应……
苏珺知道,她想要说‘对不起’的人并不在这个游戏里。
王月能活着对那人说对不起吗?
不到最后一刻苏珺不想放弃!
苏珺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收敛心神,正打算开口说服王月,猛的外面的锁传来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