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撸猫 第7章 第 7 章

一道猛烈刺眼的金光闪过，卓尔感觉自己被投进了巨大的绞肉机，一阵天旋地转后，又被“吐”了出来。

屁股着地，半坐半仰在一滩水洼里。

脸上，接踵糊上一朵暖绒绒的小球。

卓尔把毛团从脸上抓下来，巴掌大一点，四个小爪藏在身体下方，细长的尾巴顺从地环在身侧，蜷缩在掌心像一个没半点杂质的黑绒球。

“小黑？！”卓尔难以置信地揉眼。

虽然没有任何标记点，但卓尔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小黑。

“小黑，你怎么在这！”卓尔双手将他托起至视线的高度，发现小黑的异样，“小黑，你怎么了？”

之夜眼睛半睁半闭，透露出一丝病怏怏的气弱。

卓尔试探着轻而缓地抚上之夜柔软黑亮的背毛。

掌心传来一阵细腻而微妙的触感，温和而难以言喻的抚慰，激起一圈圈涟漪，缓缓扩散至全身，卓尔感觉心灵深处被温柔地触碰，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宁静与安心。

粉嫩的小肉垫微抬，之夜试图撑起略显瘦弱的身躯，在这个呆子脸上抓个红叉，可在一声细微的哀鸣中，又跌回卓尔掌心。

“小黑，不要乱动了。”

卓尔即刻安抚掌心颤巍巍的小黑喵，“不要动，不要动。”卓尔举手投降，“我不撸毛了，没你的允许，我不撸了。”

掌心小黑喵气息奄奄。

“你是不是很冷？”卓尔解开胸前的衬衫纽扣，将之夜放进去，只露圆噜噜的小脑袋在外面。

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他从水洼里爬起身，神奇的是，屁股后面的衣服上，水渍一抖就掉了，半点没有湿。

“居然防水。”

卓尔掸掸身上细碎的沙尘，从领口向下整装完毕后，才分出心力观察周遭。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露天走廊，宽约五米，墙高数丈，高耸入云，墙面是光滑的壁，海水般湛蓝，与头顶的蓝天接连成一片，卓尔抬头看了一眼晃得眼晕。

卓尔又朝前后张望，一条浅浅的河流蓝莹莹得通向尽头，长约几百米，尽头有一堵一模一样的蓝瓷墙。

“这是哪里？这里难不成就是水鬼肚子里？也没想象得那么差嘛！”卓尔趟水往其中某个方向走，“这些水不会也是水鬼的口水吧！”

卓尔抬抬脚，鞋跟不沾一点水渍，也没有淅淅沥沥的黏连，是真的水。

他松口气，一手托住之夜后腿，让他墩在自己怀里能舒服一点。

卓尔走得很慢，三四百米长的距离走了近半个小时。走到尽头时，他惊异地发现，左边有个一模一样的通道。卓尔左边前面来回看了几遍，

眨眨眼不知如何是好。

他挠挠头，“这是怎么个意思？”

没人回答。

卓尔犹豫几分钟，还是抬步往前走去，这条通道更长，目测千米，只是走了不到一半，他的右手边又出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通道。

“怎么这么像迷宫？”

卓尔毫不犹豫地选择右拐。

“会不会这是一个迷宫游戏？水鬼在迷宫里养魂魄，再一个个挑着吃。”

走了没多久，他又想起另一种可能性，“也说不定，可能是迷宫版吃鸡，要不然魂魄怎么互相吞噬呢！会不会一会会有广播，安全区缩小了？！”

想到这，卓尔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如果真是那样，可一点都不好笑。

这条通道还没走到尽头，左右各出现一个通道，卓尔不知道该选哪个，犹豫的功夫，在右手边的通道里，卓尔居然看到了王小强。

“王小强，是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跑动起来，卓尔叫他，“王小强，你别跑，都被吞了，我引渡不了你了。”

边喊，卓尔追上去，只是，他顾及着怀里的喵喵，跑动抑制在竞走上，有速度但把颠簸降到最低。

幸而王小强跑得不快，卓尔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他一下子拐进另一个通道，卓尔也跟着拐进去，

脚下忽得踩空，卓尔跌进深不见底的水里。

他不会游泳。

嘴里咕噜噜吐出一连串泡泡，卓尔单手挣扎，托着之夜的手移到他嘴边，怕半昏迷的他也呛水。

迷迷糊糊的之夜梦里似是闻到久违的小鱼干香，不假思索咬了一大口。

美滋滋吮吸、吞咽。

指尖微弱的痛感，骇得卓尔一激灵。那柔软而略带湿润的小舌舔触他指尖每一寸肌肤，带着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凉意，从丝丝毛孔中渗入，似有微弱电流在指尖与掌心间缓缓流淌，迅速蔓延全身，直冲脑壳。

小黑喵吃得欢实，偶尔发出轻微“咂咂”声，声音虽小，却如同空灵水波中超越声线的嗡鸣。

“唔～”

卓尔吐了口大的水泡，身体轻盈往下沉去，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四周是无尽的宁静与深邃。

卓尔神思渐渐迷离，朦胧中，一个体型瘦削的少年，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出水面。

他的背影挺括，低垂的眼角里满是冷漠和不屑，在水波粼粼的微光里，璀亮如宝石。

卓尔呛了好大一口水，双手撑地“咳咳咳咳”好一阵，吐出大滩水。

其实，鬼淹不死，只会喝多水。

好不容易缓过劲，卓尔抬头道谢时，少年没了踪影，只有一团黑球缩在几步远的水渍外。

卓尔想走过去抱他，刚站起身，双腿软嗒嗒如棉花，伴随一阵头晕目眩，直接跪了。

他直以为呛水太多大脑缺氧，干脆爬到黑喵身边，跪坐在地上抱起他，

“小黑，你没事吧。”

之夜身体自然地蜷缩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呼吸声轻柔而有力，腹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卓尔将小黑喵凑到耳边，听见他时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悬着的心安下。

卓尔长舒口气，把小黑喵放回怀里。之夜小后爪在卓尔单薄的马甲线上踩踏几脚，挪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靠近心底位置传来的酥痒，引起一层轻微的战栗。

这是卓尔未曾有过的体感。

喉结滚动，他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身。

往前走了几步，一阵嬉戏声引起他的注意。河中央，两个小男孩在玩水。

河边赫然立着一个牌子：水深危险，禁止游泳。珍爱生命，严防溺水。

“小朋友，快回来。这里不让游泳，危险！”卓尔大声示警。

隐约间，卓尔听到一个小男孩说，“我该回家了，我妈妈刚才就喊我吃饭了。再晚我又要挨揍了。”

另一个小男孩笑话他“小虎子，你就是个怂包”，仍在水里玩耍。

小虎子不与理会，独自游回岸边，卓尔伸手想要拉他一把，手腕被急乎乎跑来的胡亚林抓住，

“别动他。”

他把卓尔拉到一边解释，“这里是心笼。眼前这些都是怨念化形，触碰极有可能会被怨念吞噬，不知又被扯到哪个空间。”

“我们怎么会在这？不是被水鬼吞了吗？”

胡亚林：“来不及买装备，我用魂镜送咱俩进来的，可惜魂镜碎了。”

“碎了？会怎样！”

“没办法出去了。刚开始我以为是魂镜等级太低，刚才查了一下，发现魂镜只能用一次。”

“太坑了吧。那么多积分买个一次性装备！”不过，卓尔大脑很快反应过来，“你把卖装备的积分买个新的不就行了。”

胡亚林无奈，“卖了，但好像有延迟，或者这里信号不好。积分还没到账。”

“那……”简直另一个绝境哪。

聊天的功夫，小男孩在河中央喊“救命”，小虎子刚爬上岸，不假思索又跳进了水里，“王小强，坚持住。”

小虎子极快地速度往回游，看得出他拉着王小强往回游时已经有些吃力，把王小强推到岸上后，小虎子消耗完最后的力气浮在水面上，被河水慢慢往河中央推。

王小强趴在岸边喊他，这个时候，小虎子的妈妈赶来喊他回家吃饭，看到儿子漂在水里，直接跳进水里，她好像并不会游泳，扑腾半天终于吃力地拉住儿子。

她冲岸边喊，“快去喊人。”

王小强这才反应过来，疯了般往回跑。

画面没有移转。

“这里好像不是王小强的怨念。”胡亚林看向中间母女而人，再次猜测。

日头很快偏西落下，河中央反复尝试许多次的母女渐渐失去气力，微薄的声音里，小虎子抱不紧妈妈，“妈妈，我好冷。”

妈妈鼓励儿子，“再坚持一会，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妈妈托着儿子往前扑腾半天，水流轻松地便把他推回原地。

儿子催着妈妈，“妈妈，你不要管我，你快游回去。”

“不要。”

这两个字成了两人生命最后的序曲，没什么大风大浪，只有生命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点点失温。

再也抱不紧的俩人被水流轻易冲散。

当村里人拎着手电筒赶到河边时，只剩妈妈漂在河中央，被救上来时，妈妈还剩最后一口气，

“救我的儿子。”

画面搅动，小虎子妈妈成了游魂，在河上来回游荡，久久不肯离开。

时间开了倍速，河水一点点干涸，一团黑气从河床聚拢，最后与小虎子妈妈的魂魄融为一体。

空气中只残留着小虎子妈妈与水鬼的交易：“我自愿成为你的一部分，但你要替我吞噬了王小强。”

“结束了。”胡亚林刚想叫卓尔一起走，脚下地面破碎。

画面再次变得清晰时，他们到了村口一个小巷子里。

很多孩子围着王小强，“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王小强抱着头蹲在墙根，呜呜哭泣，没有反驳。

失魂落魄的王小强行尸般走到那条已经干涸的河床上，躺下。

黑气环绕，却不敢进他身分毫。

王小强的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某天夜里，他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在塑料袋里装满水，套在头上，脖颈处扎紧，躺在河床上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画面晃到卓尔被拉走的时候，王小强东躲西藏了那么久，在看到卓尔身后跟着的与小虎子妈妈融为一体的水鬼，他嘴角勾起诡异而扭曲的笑。

无法分明水鬼把王小强吞了，还是王小强霸占了水鬼的身体，水鬼的脸渐渐变成王小强的模样。

然而，画面还在动。

“为什么还没有结束？”卓尔护住小黑喵，抱怨。

每次画面转动，都搅动得他骨头要散架。

这次的画面是小虎子，他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什么困住，在那里嘶吼挣扎，魂魄怨气越加凝重，直到恶鬼的鬼域越来越大，覆盖掉整个村子，与他接壤一瞬，水鬼被他单手擒住，一点点塞进嘴里，白色的眼球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吞噬。

嘴角，还挂着未及咽下的残渣，那团黑色具象成无数黑色骷髅头，翻涌、挣扎，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鸣叫，最后被撑到头颅那么大的嘴一个个咬碎。

“结束了吗？”卓尔一遍遍咽下翻涌上来的胃酸。

胡亚林早已跑去旁边吐，“应该结束了。”

俩鬼各吐个的，没有发现在百鬼互食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心笼里的魂魄都被吃完了。

“那怨念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