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时间一个时辰,现在开始。”
棠谙十指翻飞,熟练地将手中竹篾,用绳子绑成纸扎轮廓。
有股热浪从身旁扑来,棠谙连忙抱起材料,侧身躲过。她转头对着放火之人怒目而视,却看见那人蹦蹦跳跳,试图扑灭发尾火焰。
哪来的傻子?棠谙白了她一眼,用袖子包住手,一巴掌将那点火苗拍灭。她转身继续做纸扎,那人却不依不饶,凑到她面前。
“抱歉,没有控制好灵焰。我叫阮乐乐,刚才谢谢你啦。”
阮乐乐见棠谙没有理她,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道:“白纸和竹子也能炼器吗?棠谙,你可要加油呀。能拍灭我的灵焰,这说明你一定很有天赋。”
棠谙心中疑惑,她刚想问问灵焰是何物,却看见阮乐乐被其他炼器师叫走。阮乐乐伸出手,将掌心一团血红火焰,置于乌黑匕首之下。顷刻间,匕首体型缩小,折射出幻彩光泽。
那名炼器师向阮乐乐道谢后,凭空从手中生出袖珍小锤,锻打匕首。监考官章祈安和裴千烛,并没有制止这互相帮助的行为。
棠谙看着炼器师们千奇百怪的造物——武器、杯具、书籍......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完成的这条纸鱼,有些拿不出手。
棠谙硬着头皮继续扎下去,还剩两刻钟时,她完成了纸鱼的身体部分,拿起画笔准备上色。
“小心!”一泓清水凭空而降,好巧不巧,浇在棠谙桌上。棠谙连连后撤,才没有被浇成落汤鸡。她看了看被水流冲烂的纸扎,又看了看前方手捧杯盏,满脸羞惭的炼器师。
饶是平素最镇定的棠谙,此时也忍不住暗骂,他爹的......
裴千烛收到章祈安的眼神示意,走到棠谙身边,低声问道:“是选择继续考核,还是立即中止,下次补考?”
按理说他作为副考官,此时应当安慰棠谙的情绪,但这对裴千烛来说,有些困难。
嗤笑声从四周响起,还有人拍了拍罪魁祸首的肩,示意他干得不错。不过这些动静,都被裴千烛用一个冷冽眼神制止。
棠谙深呼吸数次,努力压下胸中怒意。再不赶紧通过考核,她恐怕就会被那群人,连人带铺盖,扔出堆蓝山。危机中,棠谙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不用了,继续考核就好。”棠谙说完便抓紧时间,进行手上工作。
裴千烛没有再打扰她,安静退到角落,只留下一句,“若需要帮助,随时叫我。”
“时间到。”
“请大家按照桌面数字,依次前往九楼。”
棠谙看见章祈安与裴千烛,都从炼器室中消失,心道糟糕。她完全不会进出炼器阁的方法。棠谙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阮乐乐,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棠谙,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去?”阮乐乐凑到棠谙耳边,轻声道。棠谙微微点头,她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细心。
棠谙被阮乐乐拉到角落,恶补常识。她这才知道,进出炼器阁时,不仅手上要掐诀,心中还要默念口诀,难怪她手部动作学得再相似,也没有作用。
棠谙没过多久就成功在指尖唤出一抹白光。阮乐乐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我就说你很有天赋嘛。”
棠谙抱着她辛苦做好的纸鸟,睁开眼便看见一排年长者,坐在长桌后望着她。裴千烛作为唯一的年轻人,坐在最外侧,他面前摆着一盏酒杯。脚下湿漉漉的,一道道水线在地面交织。
她抱着纸扎的手紧了紧,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简单介绍一下你手中的炼器物。”章祈安维持着一惯严肃神态,开口引导。
棠谙点点头,走向那群炼器宗师,摊开双手。素白纸鸟被这动作唤醒,扑腾着翅膀,于室内翱翔。
“这纸鸟能够自主行动,无需旁人牵引。”棠谙简单介绍后,看见有人微微摇头。
“不知此处可有水源?”棠谙问。
“有水之后会如何?”有人被棠谙的话勾起了兴趣。
棠谙接过裴千烛递过的杯盏,扬手倾泻一泓清流。纸鸟见到水,立即调转方向。它直直穿过水幕,褪去轻盈纸壳,变成一条仅有森然骨架的大鱼。
棠谙托起大鱼,朗声道:“可上九天,能下海渊,这便是它的用处。”
“不错,很有新意,加以改造可做探查用途。”章祈安率先赞道。
“新意是有,只是在实用性上接近于无。”这名先生有些严格。
“你能指望这群娃娃做出些什么来?有好想法就够了。”有人笑呵呵打着圆场。
棠谙最后拿了个堪堪及格的分数,但及格对她来说,已经够了。棠谙走出炼器阁后并没有离开,因为裴千烛在拿回杯盏时对她说,“章先生让你考核后留下”。
“李二喜提补考了。”
“他那盏可倾倒出无尽水液的杯子,做得还挺有新意,为何会过不了?”
高声交谈中的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站在阴影中的棠谙。棠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直觉李二就是毁掉自己纸扎的人。
“那杯子没有盖,时不时就会喷出水来,李二根本无法控制。当时他一站到先生们面前,杯子就哗啦啦洒出一大片水来,直往先生头面上浇。”
“......那他还活着吗?”
“好在啊,裴千烛正巧坐在一边。他利落拔剑,剑光交织如网,瞬息间又收剑坐下。水流被扫落在地,没有一滴落在人身上。”
“好身手!但你说得像在现场一样,我不信。“
“都是李二亲口说的。”
棠谙随着那人的目光看去,叫李二的炼器师正守在门口,他满面红光,对着周围人手舞足蹈,滔滔不绝。
日头攀上竹顶,炼器阁旁已空无一人。棠谙站得脚酸,索性坐在地上,这下她的身形完全藏在了阴影中。
“今日我才发现,你这剑痴竟还生有喜恶。”章祈安从炼器阁中走出,私底下的他,面上少了严肃,多了随和。
“先生何出此言?”裴千烛跟在章祈安身后,不解道。
“你不喜欢棠谙,对吗?”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棠谙刚准备起身的脚,又收了回来。她不太在意被人讨厌,但她有些好奇裴千烛这呆木头,讨厌自己的理由。
裴千烛微微一愣,他茫然摇头,思索片刻,又轻轻点头。“炼器阁前她被众人指责时,我本应站出维持秩序,却不知为何生出些犹豫。后来,我本打算护送她进考场,但没承想......”
裴千烛皱起那双好看的眉,他觉得自己犯了错,但又不赞同棠谙对温玉说的话。
“千烛,修道之途,锤炼技艺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修心。可你这颗心,却被牢牢锁住,把他人期许当作目标,只在世俗规矩中小心行事。棠谙这孩子,心中又全无牵挂,空荡荡一团,叫我看了怎能不担心。”
章祈安长叹一声,转身又拍着裴千烛的肩道:
“当初你记忆全失,重伤倒在堆蓝山下。你身世成谜,我们只能严加规训,以防你走上歧途。现在看来,倒是束缚了你。不过,可以试着与如今的棠谙多接触,你们性格互补。”
裴千烛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他不自主地将手放在剑柄上,似乎要握着些什么,心中才不那么慌乱。他望向章祈安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是”来。
章祈安将裴千烛打发走,他知道还有一个人在附近等待许久。
棠谙从屋旁探出头来,她笑着向章祈安问好,酸麻劲儿还没缓过来,她走得磕磕绊绊,让章祈安忍俊不禁。
“你刚才一直在那儿的事,可别对裴千烛说,这小子面薄。”章祈安将一袋银子放在棠谙手上,嘱咐道。
棠谙这才知道,章祈安那番话,是故意让他们俩都听见的。她看了看手中钱袋,以往章祈安总是这样接济原主,即使他自己也过得贫寒。上回常卿诀的钱,她都没还,这次棠谙无论如何都不能收。
章祈安只好收回钱袋,欣慰道:“时间不早,我将你带去演武台,挑选同伴。”
棠谙从章祈安口中得知,有一叫“归墟”的秘境,一年一开,是各大学府的试炼场所。归墟一次最多进两人,否则便会被传送至危险地带。因此学员们会提前找好队友。
章祈安将棠谙送至一处宽阔空地后,便离开了。棠谙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两两站在一起。她想随手抓人组队,但为数不多的几个落单之人,一见她走过来,便飞快跑开。
棠谙心中埋怨这古板的制度,她继续向前走。有零星几人环绕在一名身形修挺的男子旁边,反复踱步,似乎不敢上前。
棠谙定睛一瞧,那男子果然是裴千烛。他冷着张脸,眉宇间自带威严,镇得旁人不敢上前。但棠谙想起章祈安的话——“那小子面薄。”她心中盘算,有个优秀话少的队友,倒是可以省心不少。
棠谙大步向前,拨开人群,直直地走向裴千烛身旁。她踮起脚,在裴千烛耳边道:“是章先生让我来找你组队的。”
随后,棠谙也不顾他人怪异目光,牵起裴千烛袖子,朝登记处走去。而裴千烛竟也乖乖地跟着她走,被发丝遮掩住的耳尖,红得滴血。
“棠谙,你俩是什么情况?”被一众女修推出来的常卿诀,拉着棠谙,眼睛看向十米外的裴千烛,好奇询问。
路过修士皆放缓脚步,竖起耳。棠谙大方回应:“我没有伙伴,裴千烛也没有,一拍即合罢了。”她藏在身后的手,朝裴千烛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常卿诀见裴千烛人都走了,也懒得再追根究底。她劝起哄的姐妹们回去,自己却拦在棠谙面前,板着脸道:
“棠谙,过了炼器考核后,有没有寻到赚钱之法啊?你我的账,可还未清算。”
扑哧一声讥笑从常卿诀背后传来,孙耀顶着那张萎靡不振的脸,大声道:
“大小姐,你也不是差那点银子的人。这荡货的钱,脏得很,也不知道是拿什么换的。“
棠谙正好奇他有几张嘴,敢在自己面前造谣。
却有一个人抢先对着孙耀,劈头盖脸地骂:“哪来的狗东西,敢在这里瞎放屁,仔细我撕烂你的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