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目的红色之中,蒋慕轻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因为指挥官的目光转向了他。
虽然指挥官被防毒服裹得严严实实,但他锐利的注视如同刀锋一般阴寒,足以直击被锁定之人的内心。
“立刻抓捕人鱼,还有……”
指挥官伸出手,指向蒋慕轻,“杀!”
无数的枪口瞬间对准蒋慕轻。
指挥官的怒意清晰可见,士兵们都很紧张,他们从未见过指挥官对哪个人如此仇恨,这人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等等!”
蒋慕轻支撑着船壁站起来,他很累,但他还是在装逼,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
“你不能杀我,如果你还想抓住那条人鱼的话!”
士兵们没有动,他们要等指挥官的决定,密密麻麻的枪口依旧举着,对准同一个人。
“杀——!”
指挥官并未动摇,他显然是在气头上,任何权威人士的威严一旦被冒犯,他们的怒火比一般人更有可能吞噬理智。
“等等!”蒋慕轻眼睛一眨,面露胆怯,“大哥,我知道你很厉害,一定能把那条鱼再抓回来的。但是,如果你杀了我,就算再抓住了他,他还是会逃走,但我在就不一样了,我今天拼死救了他,等你再抓住他,他再想逃,也会顾虑我,两个人逃可比一个人逃困难多了,更何况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完全是个累赘。”
从刚才观察中,蒋慕轻知道,指挥官是个很自信的人,他认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能抓到卢屿,所以用关押自己引诱卢屿上钩的说辞并不能打动他。
站在指挥官旁边的副将说:“长官,这人说的没错,那条人鱼实在是不消停,我们为了抓他,每个月花费的军需已经大大超过了预算,如果能有这么个人牵制住他,或许情况能有所缓和,要是没有成效,再杀他也不迟。”
蒋慕轻其实很虚,他在赌自己的命,如果指挥官实在软硬不吃,那他就直接跳进海里。
指挥官在面具里皱眉,但他还是松了口,对副将说:“把他关起来,打上麻醉枪,剂量大点。”
众多的枪口被收回。
士兵们把蒋慕轻架起来的时候,他知道今天算是逃过一劫,紧绷的神经一松,直接昏了过去。
架着他的一个士兵说:“他昏过去了,我们还打麻醉枪吗?”
另一个说:“当然要打,麻醉枪又不值钱,这人诡计多端,绝不能再让他醒过来!”
“唉!”士兵说,“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可是正经军队出身的,现在被调到这岛上,天天抓捕逃犯,那逃犯还不是一般的人,一个个长得人不人,兽不兽的,指挥官还杀人不眨眼,自己人杀起来气都不带喘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小心点,别被指挥官听见了!”另一个低声呵斥,“我们能有选择吗?服从军令是士兵的天职,你不知道,前些天有个人想跑路,被发现后,直接被关起来当成实验对象了!”
士兵悄声咒骂,“简直不拿人当人!”
“或许,在他们眼里,人本来就不算什么,即便他们自己也是。”另一个士兵耸了耸肩。
“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副将的呵斥声响起,打断了两个士兵的抱怨,他们立刻噤声,把麻醉枪注入蒋慕轻的体内。
所以,蒋慕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皆是冰冷的金属墙壁。
一股股寒凉从背部侵入全身,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手脚都被锁链锁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入他的耳朵。
“A级关押室已经满了,前几天刚抓了一批新的变异生物,哪里有空房间给你关一个普通人,把他丢到群体监狱去。”
反驳她的声音是指挥官的。
“他和那条人鱼有关,和别的普通人不一样,而且,他太狡猾了,群体监狱不安全。”
“再狡猾,他也只是个人类!反正,已经没有空房间了,你再怎么说也是一样。这个岛本来就是为我们研究变异生物建的,就连你们整个军队,也是为我们的研究事业服务的,请你不要本末倒置!”
一阵沉默后,指挥官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还有,那条人鱼一定要尽快抓回来,关于他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不能耽搁!”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指挥官瞥了一眼地上的蒋慕轻,对副将说:“把他关到群体监狱去,让狱警着重盯着他,不要出现任何闪失!”
“明白!”
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响起,蒋慕轻感到自己在被拖动,一下下磨着地板,背后的肋骨狠狠发疼。
漫长的拖拽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在一扇大铁门前结束了。
“呦!长官怎么劳驾您亲自来了,关押犯人这种事,吩咐我们一声不就好了。”
蒋慕轻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人正对着副将点头哈腰。
副将没有正眼瞧他,只是冷冷道,“这个人,很重要,把他关在最安全的地方,一定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绝不能出现纰漏!”
狱警赶忙满口答应,“长官您都这么说了,我一定死死盯着他,不叫一只苍蝇飞到他身边!您放心好了!”
绑住蒋慕轻的锁链被移交给狱警,副将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想在群体监狱前多待。
等到副将走远,狱警一把扔掉牵着蒋慕轻的锁链,冲着旁边人喊,“把他关在那个哑巴旁边,最边上的牢房里,别让他和其他人有交流的机会。长官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平时多注意着他。”
于是,锁链又被移交到了第三个人的手里,由他拖着,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均匀分布着两列像豆腐块样的牢房,由水泥墙壁隔开,面向走廊的一面装有铁门,锁得很严实。
每一个牢房里都或多或少关着一两个人,他们很多都表现得相当麻木,对外界没有什么反应,偶有一两个在蒋慕轻被拖过的时候探出目光。
走廊很长,狱警一直走到尽头才停下。
蒋慕轻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尽头倒数第二间有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人,低着头盯着他,因为额前的碎发太长,挡住了眼睛,所以看不出神情。
难道这人就是刚才的狱警说的哑巴?
蒋慕轻不得而知,因为很快他就被扔进了最里面的牢房里,脊背撞在房里唯一的一张木床上,床和骨头同时嘎吱作响。
疼得蒋慕轻咬紧了后槽牙。
从船上被抓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牢房内部也没有窗户,更不知道外面什么时间了。
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虽然牢房里的床看着快散架了,但有总比没有好,蒋慕轻撑起沉重的身子,艰难地爬了上去,他告诉自己,必须尽快睡觉,才能养好精神,再做谋划。
这一觉,蒋慕轻梦到了父亲。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父亲了,自从父亲失踪,他就开始为生计而奔波,为了攒到足以出远门的钱,每天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想他。
只是,即便在梦中,回忆也并非美好。
父亲执意要剃掉他头上越长越明显的角,他能察觉到父亲很怕自己头上的两个角,所以他答应了。
可是真的很疼,吱哇乱叫的剃刀声即便在梦魇中也能勾起内心的最深层的恐惧。
在剧烈的喘息声中,蒋慕轻猛地睁开了眼,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看样子已经到了晚上,牢房变得很安静,就连狱警们来回走动的声音也寥寥无几。
在昏暗的灯光中,孤独受困之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蒋慕轻的心脏,他不知道谢寻和卢屿会不会来救他。
他们如今自顾不暇,谢寻好歹还算是他父亲的朋友,多少沾了一点旧,可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卢屿,现在卢屿已经逃出去了,他还会为了自己再来一次芬汀岛吗?
至于那条人鱼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和他认识的时间不过寥寥,撑死了有几个小时,他好不容易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再回来,岂不是傻子!
如今,一切还得靠自己,他甚至有些后悔一时装逼了,怎么尽干舍己为人的事,到头来混到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像自己以往的风格。
一定是因为那条人鱼迷惑了他,长成那个样子,看着虚弱得快要死掉了,让人忍不住想保护他。
该死!保护他的下场就是换成自己要死了!你个见色忘命的东西!
蒋慕轻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并且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把那条人鱼的性命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蒋慕轻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又闭上了眼,整理混乱的思绪。
“咚咚咚……咚咚咚……”
嘶!不是幻听!
难不成这岛上还有老鼠?
蒋慕轻起身探查,他一动,破烂床就响起来,紧跟着“咚咚”声也停了。
不得不说,这老鼠还挺警觉。
但下一秒,蒋慕轻就改变了这一判断,因为“咚咚咚”的声音更加急促了。
他索性从床上下来,不再制造出响动,寻找那声音的源头,一直寻到牢房边缘的角落里。
粗糙的水泥墙壁果真有异动,果真有老鼠在墙里凿洞?
因为背部的伤,蒋慕轻蹲下去查探的时候一阵阵酸疼在体内蔓延着,眼前的墙皮从内部鼓动,一片片掉落。
为了尽量不制造出声音引来狱警,蒋慕轻下意识去接那些墙皮,然后轻轻放到地板上。
如此往复,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孔洞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面有人吗?”
蒋慕轻听到声音,眉头一皱,他记得,自己旁边的囚犯不应该是一个哑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