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客 第21章 护国巫师

“为何杀你？”贺云野望着商惟宁的双目，想从中寻出一丝关于谎言的迹象来。

“国师的法力虽然超凡入圣，却还有壬戌宗在他前面站着，”商惟宁的手指在长案上轻轻敲着，直言道，“他想从外部开始，逐步瓦解本宗。”

“所以，你想让我出手，去对付娄誓言？”贺云野开门见山，指出商惟宁的真正目的。

商惟宁一声叹息：“壬戌宗志不在此，无论如何，都不肯在此事上予以反击。”

娄誓言作为护国巫师，暗地里如何不说，明面上作为一个国家的声望与荣光却维持得相当不错，壬戌宗与他对抗，一场舆情之争是在所难免的。

而在商惟宁的心中，选择贺云野，一旦事情败露了，还可将壬戌宗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贺公子实力超绝，条件任你开，只要壬戌宗能办到的，事成之后必定双手奉上。”

“我为何要帮你？”

“不是帮我，而是交易，”商惟宁收起身上那副若隐若显的傲慢之姿，正襟危坐，以平生难得谦敬的语气说道，“贺公子愿意踏入赋阳阁，不正是有事要与我们商酌么？”

贺云野缓缓摇头：“若是权力倾轧之事，助你和助娄誓言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解旻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出声反驳，“娄誓言就是穆诵身边的一条狗，死在他们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两人一丘之貉，根本不配与壬戌宗相提并论。”

“壬戌宗该有的秘辛也一样不少，焰魔天的力量足以焚摧整个天启！”

贺云野一声冷嗤，侧首看向解旻。

商惟宁和他的关系再要好，可有的东西贺云野不说出来，相信解旻永远也不会知道。

“什么东西？”只听解旻问道。

如贺云野所料，关于魔界之力，解旻自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商惟宁闻言心跳倏然一滞，连带着呼吸也静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恢复过来，却跟着解旻问道：“贺公子所言何意？”

贺云野清楚得很，就刚刚过去的片刻时间里，是否要杀了自己以绝后患这个念头，已在商惟宁的心中权衡了千百遍。

商惟宁心知瞒不过贺云野，站起身来避开他的眉眼，冷声道：“我有娄誓言必死的凭据！”

至于贺云野为何会知道魔界之力，他不必去追究：“只要娄誓言死了，到时你仍想知道的话，我便将焰魔天的一切都告知你。”

“焰魔天是什么？”解旻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拉高了声调问向在场二人。

“你想知道吗？”贺云野问他。

“你快说。”解旻催促道。

“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

“要多少钱，你开价就是！”解三公子能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焰魔天的秘辛就算要十万两的黄金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不知为何，贺云野心中突然有些想笑，大概是因为这场交易本就不公平，哪怕解旻拒绝，这件事也是要知会他的。

“城主府里记载黯兽的簿籍，让我过目一遍。”贺云野看着解旻，等着他慷慨点头。

谁知解旻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地拧成了一个“川”字，嘴角边一阵苦笑：“贺兄啊，要不你换个条件，珠宝玉器什么都成，除了刚刚说的黯兽簿籍。”

黯兽的一应事物都是他爹一手经管，解旻哪怕再闹腾，也没那个胆儿在这件事上动手脚，不然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儿。

贺云野知道解旻会错意了，暗道自己没有说明白：“你只需做个引荐人，挑个时机，让我和城主见上一面即可。”

有解旻在中周旋，津州城主在黯兽的态度上应当会放缓一些，否则，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贺云野，城主发了疯才会在黯兽的要事上松口。

“这个简单，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发。”解旻只负责引荐，心底顿时轻快许多，反正碰面之后两人是相谈甚欢，还是不欢而散，都与他无关。

解旻转念想到他爹的作息，忙碌起来整宿不睡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又道：“你有要紧的事，现在去也成。”

“三公子，我劝你一句，焰魔天的事情，知道的少并非坏事。”贺云野不是轻易可以拿捏的，商惟宁心中已十分了然，他有些懊悔，竟不知今晚做出的这番决定究竟是错是对。

“惟宁兄身负焰魔天之力，却选择与我合作，对我而言难道就是好事？”

商惟宁自知理亏，没有言语。

“是好是坏，是我的选择。”解旻提起酒壶，往商惟宁的杯盏中斟满，“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出了这道门，所有的一切都会抛之脑后，我想知道的事情，天大地大，没有我找不到答案的。”

明知道对面有危险，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往火坑里跳，贺云野看着解旻，心中愈发能理解阿戎首领哀之恨之的心情。

三人拥着各自的心事，明明是来一醉方休的，杯中的酒水却没怎么动到过。

贺云野盘算着要如何与城主提起黯兽的事，骤然听见湖面上空传来一阵虎啸之音。

“贺云野，你快出来！”

岩星很少有这么急切的呼唤声，贺云野一听便知情况不对劲，商惟宁和解旻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湖室之内。

“怎么回事？”

贺云野靠近金虎身旁，只见金虎的背上驮着一男一女，皆是昏睡不醒。二人衣衫处血迹斑驳，不断有血液从伤口处成汩涌出，而后滴落湖中，若不抓紧救治，只怕随时都会咽气。

“到里边去！”贺云野回身，带着金虎进了那座湖室。

解旻听见啸声后步到沿廊，先是纳闷，却在见到金虎背上一男一女的衣着之后，脸色陡然大变。

“二哥，红姨……”少年厉声喊道，声音中带着绝望般的颤抖。

商惟宁见状也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便是按住解旻的肩头让他冷静下来：“先找大夫救人！”

解旻关心则乱，听到要找大夫，想也不想便跑了出去，却一头撞上前来探听情况的管家齐叔，齐叔一个不察，反被室内出现的老虎惊得心头一颤。

“稳住他们！”贺云野对岩星说道，这二人命若悬丝，等着大夫来就赶不及了。

金虎俯卧在地，一动不动，任气息奄奄的二人侧躺于他的背上。

贺云野两腿交迭，落座于地，先取出丹药替二人止住不断涌血的伤口，再将道台之内的磅礴生机引往二人的五脏六腑，同时修复破损不堪的经脉。

商惟宁站在一旁有心帮忙，却发现自己连插手的份儿都没有，只好走到门边，拉着解旻和齐叔来到了隔壁雅室，示意二位别惊扰到贺云野救人。

“齐叔去备些干净的衣物，最好再请位大夫过来看看。”商惟宁嘱咐道。

“商公子是担心……”齐叔往后望了一眼，想透过宽厚的墙体看穿对面贺云野的用心。

“不是，贺公子的医道非同寻常，二公子和红姑娘的身体能否适应不得而知，我想最好请位大夫看顾一下。”

“三公子，您意下如何？”齐叔也觉得商惟宁是对的，可做主的人还得是解旻。

“你去秋石医馆，”解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从容一些，“请冷大夫过来。”

齐叔得令后立即动身。

等他走后，解旻便一拳砸在了雅室墙上。

“娄誓言！”

商惟宁怕他压不住胸中怒火继续自残，连忙拦住他。

“他知道我们联手，他要毁了解家！”

“你想怎么做？”

“派出极翅鸟，此事必须让我娘亲知道。”

解旻的母亲林朝雨乃是天启长熠长公主的老师，十五年前，待得津州城主与林朝雨的和离书奏效之后，她便受长公主的邀约，来到皇都教导诗书礼仪，直至如今。

此事告知林朝雨，一来是她的孩子受了伤，作为母亲有权知晓，二来是请她出面联合长公主，阻断娄誓言的疯狂行径。

论法力，林朝雨自然不是护国巫师的对手，否则他们也不必急于拉拢贺云野去杀了娄誓言。

这是权宜之计，林朝雨要做的是监察国师的一举一动，确保一有风吹草动，这边能及时收到消息，做好应备之策，为他们的谋划拖延时间。

“你对他怎么看？”商惟宁问，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贺云野。

“我没有选择。”解旻咬牙说道。

在今天之前，解旻也许还会犹豫，但在今晚之后，解旻每走一步路，前面都会有无数的代价在等待着他。

“抱歉！”

从计划要与津州联手的那一刻起，商惟宁便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道歉有个屁用，”解旻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以为你不来，娄誓言就会放过津州，放过解家？”

津州城西面是望南峰，东面是百丈岚海，土地广袤而狭长，进可攻退可守。近百年来，周遭城邑饱受战火牵连，想追求强盛却屡屡受到严重的阻碍，唯有津州城在一代代城主的强势引领之下，建成如今在一众小国之中为数不多繁荣富庶的城邑之一。

可惜这种富庶不被国师所允许，一座小城能在乱世之中成长起来，这种力量无疑会对国师的地位与权力增生威胁，他忌惮这种威胁，不将这股力量彻底消杀，又岂能安心？